钱超帆四人在面对质问时候的反应在何西的预料之中，但最后这名月竹谷弟子看似配合实则就是在故意刁难他，这家伙回忆起来像是背书一般，哪有人记得那么清楚，好像专门就在等着被询问一般。这背后当然有人授意。

所以何西干脆让祖曜极亲自审问，他倒要瞧瞧你祖曜极如何避重就轻将这件事完美地圆过去。

上人之间的谈话，设了结界沐云帆等人即便隔了只有几步远，但什么也听不见，若不是眼睛瞧见他们坐在那里，难以想象这群人在那边正指手画脚地聊着天。直到祖曜极应下了何西的话，这边的人才重新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沐云帆，我有三个问题问你，如果你答得令我不满意，门规处置。”祖曜极的话传了过来。

不满意而不是不隐瞒，沐云帆头也没抬恭敬一礼，答道：“弟子不敢有半分隐瞒，上人询问即可。”

“方才你描述的情况都是在城西，而昨晚你是在客栈的东边发现的良元。”祖曜极问道。

沐云帆的姑母家在城西，即便是寻找也一定是城西。关于这一点细节何西倒是不清楚，莫不是要弃卒保帅？

“回禀上人，弟子从城西姑母的旧宅处从一对和我相仿的姐妹口中得知姑母的消息吴世叔或许知道，便赶到了城东。”沐云帆答道。

“结果如何？”

沐云帆摇了摇头道：“没找到，吴家当晚出了事，衙役将门口守着我靠着月竹谷的弟子身份进去之后，没能从众多尸体中辨认出吴世叔的死活。后面我在围观的人群中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熟悉的面孔，便回来了。”

丁松帆等人虽然还跪在地上反思，但耳朵也一直听着沐云帆与祖曜极之间的问答，沐云帆说道吴宅被屠杀的时候，嗓音明显低了些。

丁松帆心中暗道：“想不到真让孟起帆猜着了，这家伙昨天隐藏了这么大的事——不对啊！昨天瞧他挺开心的，还拿了三个梨回来，总不能是从凶宅里顺回来的吧。”丁松帆意识到了沐云帆很可能在撒谎或者说还有事情没说出来，这小子真是胆子大的要上天了。

但有了丢剑事情的前车之鉴，丁松法只能继续低着头，不敢做出什么暗示性的动作，生怕被何西发现破绽。

“你姑母从凤悦城搬走多长时间了？”何西前半句还在说让祖曜极审问，后半句就忍不住对于沐云帆问了起来。

沐云帆见祖曜极未说话，默许了何西的追问，说道：“回禀山人，听那对姐妹说有五年多了。”

“你吴世叔贵庚？”何西接着问道。

“差不多快到不惑年龄。”沐云帆答道。

“你老家既然是这里的，就该知道凤悦城一直以来都是西穷东富，不惑年纪在城东安家，说明起码五年前这人就有一定的财富了，若姓吴的与你姑母家交好，你姑母一家最差也会在城南重新安家；若不好，他又如何会得知你姑母的下落？”没了沉长的絮叨之后，何西很快抓到了沐云帆言语之中的漏洞。冷笑道。

“山人这么一说我就完全明白了——这对姐妹在骗我！”沐云帆恍然大悟道。

“你现怎么就知道她们是骗你的了？”柴明轩问了一句。

“回禀上人，这对姐妹大的一个不过和我一样的年龄，五年前她才五岁，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她当时白送了三个梨，我当时也就没多想。”沐云帆懊悔道。

“丁松帆你咧嘴的是什么意思？”祖曜极喝问道。

原来酸梨是这么来，丁松帆回想起昨晚的酸梨，不禁咧里咧嘴，哪成想被祖曜极瞧见了。

丁松帆赶紧抬头解释道：“回禀上人，沐云帆昨晚带回来的梨弟子吃了一口，又涩又酸。他刚一提到梨子我就又想起了那股酸味，当时弟子就说他被人骗了。”

“好了，第二个问题：回来的时候在良元的周围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又是通过什么判断他是悦来客栈的伙计的？”祖曜极对沐云帆问道。

面对何西的质问，沐云帆方才的解释有了丁松帆的佐证显得十分合乎情理，何西没再追问下去。

沐云帆针对这一问题倒是和昨晚解释的一样。只是又加了一条：良元的尸在沐云帆发现之前就有人翻动过。有人就已经发现良元的死亡了，而对方选择了帮助良元减轻身上的负担，将钱袋顺走了。

范半青等客栈的内部人员也一直没走，倒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没人发话，只能杵在原地硬听着问答，对于良元的事情他们稍微感兴趣一些，听完沐云帆的复述之后，伙计们心中是可惜，而符涛和曹大山则庆幸多一点。

昨晚背着良元回来的时候，沐云帆只是将事情的结果高知了门内，今日听完沐云帆对事情的分析判断，祖曜极点了点头，脸色比方才一开始审问的时候好了许多。的脸色好了些是，“第三个问题，从申初到戌时这段时间的事情你都记得到清清楚楚，你是怎样做到的？”

“弟子家里以前是做药房的，从小记草药名和一些药方，所以记性还可以。”

“背一下《礼火》。”

小月八峰，每一峰的后庭中央，都竖有一块一引高、三丈宽的巨型石碑，碑文每峰各不相同，上面雕镂的文字涵盖该峰的道义，心法。石碑虽然常年矗立在那，但一来太高上面的文字，低修为的弟子根本看不清楚，二来碑文年代不可考究，内容晦涩，现已被各峰分解成通俗易懂的功法口诀。

礼火峰前的碑文共有两千三百六十二个字，就算沐云帆天生一双鹰眼能瞧的见，但上面的字他也不一定能全部认识。沐云帆见祖曜极不苟言笑不像随便说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上人，弟子愚钝，不能领悟其中真谛。”

“残月峰正好有《礼火》拓本，这次回去之后抄写两千三百六十二遍，写破千遍，道义自现。”祖曜极对沐云帆吩咐道。

“是！”

何西眼见祖曜极轻描淡写地将沐云帆的疑点就给抹掉了，赶紧拦了一句：“等等，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这位小友。”

“何兄，我既已做出判断和惩罚，你这是不信任月竹谷弟子还是不信任祖曜极？”祖曜极这次倒是没有退让，对于何西的刁难直接怼了回去。

自己这边两个元婴中期，一个元婴前期，对方也是如此，打起来自己这边不能确保占据优势，胜负手又落在了柴明轩的身上，娘的现在还得再忍一忍。

何西退让一步，笑道：“既然曜极兄如此笃信，那我自然没有异议了，咱们速战速决，赶快将佩剑丢失这件事弄清楚，好尽快赶往泉龙阁才是。”

薛星薇一早就到了，一直站在后面待命，听到何西与祖曜极谈到自己，便与沐云帆交换了位置，上前说道：“弟子薛星薇，不知上人找我何事？”

祖曜极道：“昨日你酉初三刻去过玄字一号房？”

薛星薇点了点头，说道：“当时原本找星崇师兄有事相商，但却只看见了这四位师弟。”

“之后呢，你去了哪里？”祖曜极接着问道。

“弟子近几日身子不适，便回房休息去了。”

“那为何他们四个后面在二楼碰见了你？”

“弟子在屋里难受的睡不着觉，便想着出去走走，回来时正碰上钱师弟丢了佩剑，弟子一时鬼迷心窍出了一个荒唐主意，请上人责罚。”薛星薇挨着孟起帆四人跪倒在地，承认错误。

“你出去散步，可有人陪你一同？”祖曜极问道。

“刘星媛师妹本与我一同前往，但路上有些……内急，没走多远就回去了。”薛星薇解释道。

“沐云帆你去将刘星媛找来。”祖曜极吩咐道。

“是！”

刘星媛是个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的女孩，进来之后，瞧见一排跪了五个的架势，哐当就随着大溜儿跪了下去。

“刘星媛，昨日你与薛星薇出门，可是半途之中返回了客栈。”祖曜极问道。

刘星媛听见祖曜极这样问，自然是已经知道自己糗事，臊得满脸通红，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弟子昨日肚子不舒服，所以陪着师姐走了一会就返回客栈了。”

“你们当时朝哪个方向走的？”

“朝北，昨晚快要下雨了，所以乌云密布的，除了悦来客栈之外，只有酒楼还在迎客，都在北面。”刘星媛答道。

范半青也在旁边点了点头，悦来客栈的以内确实有几家不小的酒楼，光线充足。

“你回去多久，薛星薇才回去。”

“大概，也就两盏茶时间不到。”刘星媛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揉了揉膝盖，刚才跪的太猛，磕的生疼。正说话间，一团黑影忽地朝刘星媛打来，速度飞快，刘星媛筑基初级修为反应不过来了愣在原地，薛星薇挥鞭就打，但随身鞭子竟然抽不出来，一愣之下本能地拔剑劈了过去。

但这黑影只是一晃，就倒飞了回去了，直到稳稳落到齐曜玄的手中，众人才看清是个茶壶。

杀死孙久和宋温的致命一击，口子不大，溅出的鲜血也很少，这说明这家伙是想速战速决，这一招自然是最熟悉的一式。月竹谷的剑法之中并无这类招式。

方才齐曜玄见茶壶砸向薛星薇，她的本能反应的速度和用力的方向与孙久和宋温身上的伤口并不符合。

“何兄，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齐曜玄问道。

六个人中前四个没有问题，偏偏查出了些东西来，后两人明明有问题，但是细节却做得十分的好，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单纯的怀疑若是算得上数，那木寒峰早就不复存在了。终日打雁今日却遭雁啄了眼，何西现在有些怀疑这件事就是月竹谷自导自演，在这里引人猜疑为的就是赶在五峰会之前将水搞浑。

找不出月竹谷弟子针对下毒事件的撒谎的证据，就推翻不了月竹谷的自便，在时间上月竹谷的自证就算成功了，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是对方故布疑阵。

何西笑道：“既然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咱们还是事不宜迟前往泉龙阁吧。”

…………

凤悦城临近渭水，树木繁茂异常，尤其是城南一带，入眼满是翠绿。出城之后，郊外中的景色更是惊艳，飘荡的云，高耸的树，嫩绿的草，露水雨水交织的画面让人既有种想要放马飞奔的冲动又有种想要怜花惜草的矫情。

“若是没有这骇人听闻的时间，凤悦城的景色当真别具一格。”何西不禁感慨了一句。

“青州林木高耸，到处都是奇花异果，这小小凤悦城如何能得到何师兄的高赞。”柴明轩笑道。

“啧啧，百看生厌，青州的一草一木都太熟悉了，人的视野不能只盯在一处，要往长远了看，柴师弟你说是不是？”何西笑着解释道。

“我对长远的理解倒是和何兄不同。”祖曜极在旁说道。

“哦，曜极兄有何高见？”何西追问道。

祖曜极道：“高见谈不上，只是我认为长远应该绵长，就风景而言，想要看见长远的风景，最重要的不是站的多高，也不是走的多远，而是眼睛要明亮。”

“哦，但若你站在原地，即便活得再久，你看的也不过是一抹而已。”何西笑道。

“非也，熟悉的景物换一种角度看就会有不一样的风景。睁着眼睛看和闭着眼睛听感觉就不一样，用手去摸和用鼻子去闻感觉也不一样，不是一抹，而是一方。”

“听君一席话，如观圣贤书。祖师兄的道心可是越来越深邃了。”何西笑着点头称赞道，但紧接着话锋一转：“说到看风景，我倒是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

“请说。”

“要是有一个又聋又瞎、没有手脚的人该如何欣赏风景？”何西眼睛一眯，笑着说道。

齐曜玄在旁插嘴道：“那也不难，观心即可，天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水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阳光雨露虽然感觉不到，但仍会潜移默化地在他心里留下印记，这也是一种长远。”

“曜玄兄，我看这是长远，而是自欺欺人罢了！”何西目光转向齐曜玄，淡淡地问道。

齐曜玄旋即答道：“观云是海，观海为云。但云吞海，海生云，却没有因此而改变。长远计较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得失。”

何西拍手称赞道：“别具一格，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