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殿下，殿下……”

一道人影从门口探出头来，他大概只有十三岁，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

杨小乙眼前一亮，忙道：“包子，你来得正好，粥刚刚熬好，你替我尝尝？”

“不了，不了，殿下，王爷正在招待客人，让您去一趟。”

“正好。”

杨小乙点点头：“我给他盛碗粥过去，冬天喝一碗热粥，是最幸福的事了。包子，你要不要来一碗。”

“殿下，我已经吃饱饭了。”

被唤作包子的书童羞涩一笑，后背已悄悄渗出冷汗。

“可惜，可惜。”

杨小乙连道两声，用瓷碗盛了一碗热粥，收入食盒内。

书童提着食盒快步走在前面，杨小乙背着双手，踩在昨日的积雪上，所过之处，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

“你走慢些，莫摔了我的粥。”

“这院子里的雪怎么没扫，一定是扫院子的偷懒，殿下一定要好好罚他们。”

“是我嘱咐他们不要打扫，攒了一冬天，才攒了这些雪。”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杨小乙来到王府的静元堂，这里一般是镇北王招待客人，与文武议事的地方。

镇北王捧着一碗热茶，正与几名客人闲聊。

待杨小乙走进去时，几名客人停下谈话，顿时眼前一亮，心中不约而同感慨道：好一个浊世少年郎。

他身高八尺有余，身穿一件绣龙金丝袍，披着猩红披风，走这一路过来，肩头微微积了些雪，在青石地板上跺跺脚，雪粉扑索索落在地上，被暖龙烤成水珠。

杨小乙目光转了一圈，看到大殿左侧，坐着几个人客人，他们神色各异，看着像江湖上的奇人。

“殿下，我来与你介绍。”

欧冶水轻咳一声，道：“这位是金山寺的妙悟禅师，竹杖芒鞋行走天下，偏巧来到幽州，被王爷请来做客。”

妙悟禅师身高九尺有余，身上肌肉虬起，在北地寒冷的天气，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僧袍，在众人面前袒胸露腹。

待欧冶水介绍完，妙悟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见过殿下。”

杨小乙点头致意，目光看向第二个人。

第二个人是一名黑衣剑客，双手一直握着一柄剑，双眉之间有一道闪电疤痕。

未等欧冶水开口，黑衣剑客便直接开口道：“我叫独孤愁，用剑的，想要会一会小王爷。”

杨小乙又看向第三人。

第三人身穿宽大的员外袍，脸上红光满面，身子却骨肉如柴。

他见到杨小乙后，满脸堆笑，自保家门道：“在下金赤非，绰号金毛鼠，行走江湖，无非靠的是朋友义气，字好招牌，今天投在小王爷门下，还望小王爷照料一二。”

杨小乙看向第四人，忽然眼前一亮，对方身穿粗布褐色短衣，两条腿盘在一起，满头乌发盘成小辫顺下来。

这是一个蛮族。

幽州地处边疆，杨希身为镇北王，也有守土的职责。

没想到他竟将蛮族请来了。

这要是被御史言官参一本，也是一件不小的事。

“父王，我为你熬了一碗粥，特意让你补补身子。”

“咳咳。”

镇北王杨希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摆摆手道：“我儿，先将它放下，我们谈正事要紧。”

“吃饭就是正事。”

杨小乙道：“我怕再晚粥就凉了。”

金赤非眼珠转了一转，心想，没想到王子殿下和王爷的关系这么好，竟然亲自下厨为老王爷熬粥。

这种事就算在普通百姓家也不常见呐，何况还是王府。

不过，为啥老王爷脸上写满了拒绝。

“我儿，为父马上要七十了，正所谓……”

杨希目光看向旁边的欧冶水，欧冶水以袖遮面，假装瞧不着。

忽然，他注意到一旁的金赤非，只见对方一双眼睛雪亮雪亮。

“不如这碗粥，就由金先生替我喝了？”

“这个不敢，这是王子亲手熬制，专门送给王爷的，在下哪里有这样的福气。”

“没有关系。”杨希大手一挥。

“这样真的好嘛，殿下不会有意见嘛。”

“唉，食物本来就是让人吃的，不管是谁，能从食物中获得快乐，便是一个专业厨师最幸福的事情。”杨小乙挺直胸膛，重点强调了专业两个字。

“这样不太好吧，我如果说与家人听，怕他们都不敢相信。”

包子将食盒送到金赤非面前，金赤非双手颤抖地接过来。

江湖和庙堂是截然不同的两线，螺旋纠缠，偶尔交织，偶尔分离。

有人向往江湖的潇洒，也有人羡慕庙堂的安逸。

金赤非就是后一种。

如果能够加入镇北王府，成为小王爷身边的客卿，何愁余生不能荣华富贵。

金赤非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捧住红漆食盒，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今天王爷分粥之情，若知道镇北王如此重视人才，天下英雄必定蜂拥而至。”

“咳咳。”

大和尚妙悟咳嗽两声，表情有些不乐意了。

怎么，难道金赤非是人才，我们就不是人才。

重视他而轻视我们，这是羞辱我等嘛。

江湖人最重一个面子，如果传出去后，说金赤非有王爷赏赐的热粥，我等什么都没有，岂非表示我等低了金赤非一头。

妙悟看来欧冶水一眼，身为镇北王身边的第一军师，他应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知怎地，他避过头去，并没有说话。

妙悟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们是故意的。

这其中莫非藏着什么阴谋。

江湖上人心反复，庙堂间更是勾心斗角，大和尚也不得不防。

大和尚是有涵养的，只是轻轻咳嗽一声，剑客孤独愁已经摆起脸色，蛮族女子更是直接道：“我饿了，我也想喝粥。”

杨小乙眼前一亮，忙道：

“包子，快给几位客人盛些粥来，记住，要趁热，要快。”

大和尚脸色的表情舒坦了。

镇北王和欧冶水或许老奸巨猾，这位小王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心机。

不过不知怎么回事，镇北王和欧冶水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

这是……阴谋被破坏后的表情嘛。

大和尚心情大好，忍不住道：“王子殿下是个妙人呐。”

“是的，妙，妙。”欧冶水表情已经无法形容。

金赤非的心情不大好，这荣誉一旦分散，就不如集中在一人身上。

不过，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第一人，也能压他们一头。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掀开了食盒，瞬时，脸上的表情一变。

一口白碗，碗里的粥却是五颜六色，黑里挂着红，红里挂着粉，粉中透着灰……简直可以用五彩斑斓的灰来形容。

“这是什么东西？”

“玉米粥呐。”

“可玉米粥不应该是黄色的嘛？”金赤非愣住了。

“我加了地瓜……”

金赤非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理解。

“辣椒……”

“嗯？”

金赤非眉头微皱。

“红萝卜、白萝卜、心里美萝卜……”

“哇！”

金赤非睁大眼睛，手里捧着这碗仍冒着热气的玉米粥，莫名觉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