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灰色的?是现在的事情吗?”
“从今早醒来就是这样了,但人又是有颜色的,景色却全是灰色的。”
林子强尽可能描绘着所见之景,试图让王海波相信。
“我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兴许真的解开所谓猫眼的事情,世界的颜色就恢复过来了吧。”
毛筠淑见两人在争论不休,很沉稳地回了一句,在她看来,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家小雪,其实很早就有朝圣殿的道长说过它很独特,有灵性。”
“朝圣殿道长,是指哪位!”
“这我就不清楚了,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不是黄道长,他是我外公远亲,认得。”
“徒弟,真没想到原来我们还这么有缘呐!黄平根师傅是我的师傅,算起来还是你的师祖呢,哈哈...”
王海波可分不清什么辈分,认定了徒弟,那自然就捋清长幼。
然而,此刻只有他一人在那傻笑。
毛筠淑只是淡淡笑了一笑,显然她心事很重。
“也就是说,我的视魄很可能跟小雪有关,需要取它一撮毛来化解猫眼?”
林子强似乎找到了症结,但他怎么也想不通,当初确实有通过小黑的视角看到过世界,怎么就转到小雪的身上了。
“很有可能,至少我们得试一试吧!不过晚上最重要的可是去斩妖魅!”
很显然,王海波还是很关心他那个大伯母。
对于阴阳女,他在害怕,害怕签定的契约会让人追悔莫及。
“其实,早上我看见了红衣女妖。”
“红衣女妖?”
“就是李健,苏淑芬第二任丈夫的前妻,她的怨气所化。”
“难怪早上我也看到了。”
“那为什么你们两个没有道行的看到了,而我却看不见?”
“现在可不是看不看得见的问题,她告诉了我这一切事情的始末!”
“究竟是什么始末?”
“就是她的姻缘是被阴阳女吸走的,想必她的死跟苏淑芬有关,她说苏淑芬抢了她的婚姻全都是仗着阴阳女。”
“这怎么可能!哪怕跟妖魅签定契约,也只能延长寿命,婚姻这种东西可是改不了的。”
王海波义正严词地说道,他可不相信苏淑芬会通过这个上位,更不相信阴阳女有这样的神通。
“这一切都是她跟我说的,而且潜龙湾的保安还跟我说过,苏淑芬三年前杀了老李,还坐过牢呢!”
林子强一板一眼,说得神乎其神。
至少潜龙湾89号没有错,至少老李叫李健没有错。
他可不信还能巧到人名地名都重叠。
“绝对不可能的!杀了人可不止坐牢的,说不定还要死刑呢!”
毛筠淑自然是不信的,但凡有点法律常识,都知道这些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说减就减的。
“保安说的,至少不会是空穴来风。”
林子强可不想在毛筠淑面前闹出个乌龙来。
他客观地推断了一下,没有任何情感偏颇。
“不管怎么样,只要今晚斩杀了妖魅,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王海波心里可只有斩杀阴阳女。
只要将这个问题解决,也能还一还苏淑芬的恩情。
“下午都还没过去呢,晚上的事情,可不得等晚上说喽。”
“可是潜龙湾,我们又进不去,你们晚上又怎么进去,那个...”
毛筠淑只看看两人在那里争,思考着究竟该如何才能进去。
“这个嘛,为师自有妙计!”
“那你倒是快说出来听听?”
“天机不可泄露!”
这点,王海波还是学得挺快的,卖着关子。
亦或者说,天性如此。
幕后记者可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毕竟新闻可是不等人的。
一顿饭饱之后,三人继续往着潜龙湾而去。
毕竟是苏芬良派下的任务,不采访出个关键来,回去可交不了差。
“门口的狗都比你强...”
林子强似乎感受到来着这个主管的威压,脑海里想起那一天的苛责。
“台里经济效益不好,跟我们这些跑腿的又有什么关系!所有的新闻题材不全是你们指挥的?”
他在心里泛着嘀咕。
事实上,幕后记者也算记者,偏偏自己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整天帮台里跑弄些真实采访罢了。
仍在前几年的时候,新闻稿的编纂也是交由其它人的。
这不,效益不好,嫌那些纂稿人太鸡肋,才将他们开除的。
然而,活总是要有人干,林子强身为前线,自然而然地被安排上了。
“要我说啊,现在的人最喜欢看浮夸的新闻,比如说母猪排队过河,没毛的鸭子飞上天,一个男人有七十个老婆...”
他也曾幻想过当上主管的那一天,开一个娱乐专栏。
毕竟现在生活压力大,谁还会去看枯燥的普法栏目!
大多寻个开心,找点乐子,生活的苦配点夸张的甜,日子才过得去。
现在,可不是做些建议的时候。
他只不过是个听从差遣的狗腿子,拿些微薄的收入在苟延残喘。
潜龙湾的午后,来来往往的人少,徒留一道空旷的街道。
在这里,光与影交织成深蓝色的天空,就如同躲在暗处,那屋顶廊檐下的妖魅,狩猎着过往的人群。
在林子强的眼里,只有灰色。
灰色的世界,感觉不到光的耀眼,感觉不到风的肃杀,只能看到周围的事物,蒙上了一侧淡雾,却清晰得可怕。
一路上寻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三人绕了一圈,愣是半点收获都没有。
“这么干找也不是个办法。”
“多习惯就好,可没有什么新闻生来就等着我们。”
“看来只能用古老的方法了。”
“古老的方法?”
“不错,寻针探穴法!”
王海波装了个深沉,拿出两根玄铁棒来,弯成勾,看样子有些分量。
“海波,你怎么随身还带这些玩意?”
“嘿嘿,出门在外,总归用得到,这不,多备一些。”
他摊开两根玄铁棍来,像是在用着指南针,特意用手催了催,硬让它们挑出个方向来。
“在这边!”
当玄铁棍指向同一侧的时候,王海波便确定了方向。
“你确定这个方法会灵?”
林子强可不觉得寻针探穴信得过。
“祖师爷传下来的方法,怎么可能有错!”
“不见得都是祖师爷的技能。”
“跟我来就对了!总比随便瞎找来得好吧!”
王海波更倔了。
他不信林子强能有更好的办法。
顺着玄铁棍的方向,一路往东,捱到一处围墙,便停了下来。
“看吧,死胡同,我想分开找,会更有头绪。”
林子强灵机一动,想支开王海波,换来与毛筠淑独处的机会。
在悦客丁堡,她没有拒绝,反而接受了自己的好意。
这在林子强眼里,等同于有机会。
哪怕是最后几天的生命,多与毛筠淑相处,也是满足的。
“不可能的,真相只有一个,就是说明,那个女的,是死在了这里!”
这片破旧到开裂的围墙,看上去有些年头。
墙很矮,与周围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俨然是另一场悲剧。
“死在这里?这里可找不到人采访。”
“会有的,我要爬上这墙去一探究竟。”
“别,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被看见,指不定被认为是小偷,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没事的,就这种地方,哪里还有人嘛!”
王海波仔细打量了一下围墙。
白灰混水泥,红砖裸露,涂鸦乱横,要是还有人,早就打理开了,根本不会让它烂成这样。
他横跨了两步,踩在墙缝上,双手攀顶,却是一个疏忽,硬是把一个角给掰断了砖。
碎砖往前冲去,差点砸到林子强的脚,得亏他躲闪了两步。
“小心!”
“嘿嘿,失误了,谁能料到这墙这么脆,且看我无影脚的厉害。”
王海波学乖了,紧挨着墙垣,往上爬去。
这里的墙多少结实一点。
果不其然,一个纵跃便跳到了墙的另一侧。
“阿强,徒弟,你们快过来,这里,很奇怪。”
他在另一边喊着,声音隔了墙,异常模糊。
林子强可不敢爬这墙,在他眼里,灰蒙蒙的一片,墙上裂缝清晰可见,生怕轻轻一碰就把墙推倒。
毛筠淑就更不用说了,连墙都不愿意靠近。
“小排,哪里死进来的...”
偏偏在这时,从墙的另一侧传来个声音,估摸是个成年男子。
听得出语气里不怀好意。
“糟糕,王海波,有危险!”
林子强一瞬间便感觉到大事不妙,依稀能听到对墙有个人迅速奔来,能听到王海波逃跑的声音,从墙边一直沿着角落绕。
“不好,海波有危险...”
谁能料到事情发展得如此措手不及,二人沿着围墙顺时针绕,却找不到一个缝隙。
整片围墙围成一个圆,像是在封印着什么,硬是将潜龙湾与围墙之内的世界隔成了天地。
“在这里!”
绕了大半个圈,林子强终于看到了正门。
这是一个古老的铁架子门。
看得出来,该户人家在几十年前可是大户人家。
巨大的围墙围成一个圈,把里面的景色,围弄得严严实实。
从外往里看,哪是什么禁地,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院子的右侧有一泉湖水。
远远望去,湖水很清,时不时冒出些波晕来。
一定是养了许多的鱼儿。
另一侧则种满了果树。
一排排的果树,树梢头已经没有果实,只有几片凋敝的树叶。
隐匿在其中的枫树,红得火辣。
地上的土壤,泛着黄晕,看得出来是悉心打理过。
从正门到房子,一条由大石头平铺成的路,中间长着杂草。
大概是为了保持水土不流失,才给草坪只剃了个寸头。
从里到外,整整齐齐,清清爽爽,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高端的气息,不夹杂城市里的一点离闹。
“我错了,错了...没有...”
依稀能听到王海波的声音,看样子是被逮了正着。
声音从房子后边传来。
房子后边还有着一块空地。
仗着前门便能想到,屋后面该有多么整洁。
“有人吗?”
毛筠淑喊了一声,不像林子强,只干等着。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空气。
“看样子隔太远了。”
林子强双手握着铁护门,尽可能把它摇得晃荡。
叮铃铃...
生锈的铁门发出咿呀声响。
音频刺耳,像是牛栏的门刚打开,一股腐朽之气从里面往外涌。
“谁啊!”
终究是这片围墙里的声音,当铁门咿呀,里头的人就探出了头来,张望了一下。
是个盲眼大叔。
说是盲眼,实际上,是一颗眼珠子掉了,还剩下一颗眼珠子。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天桥下的乞丐,穿得清凉,在大冬天,不见得哆嗦,看样子身子骨硬朗的。
“寻思作弄啥?”
“大叔,开个门。”
“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快走快走。”
像是极力隐藏着王海波的存在,他就像个刽子手,这片荒园里的屠夫。
“大叔,我们找你!”
“找我?是殡仪馆的人吗?”
“殡仪馆...难道这里死人了...”
林子强下一秒便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邋遢模样的老头,看样子并不像什么好人。
“大叔,快开个门吧,我们是。”
他糊弄着老头,生怕王海波出了事情。
“来了,来了...”
迈着蹒跚的小碎步,看样子是有什么疾病缠身。
一步一个哆嗦,三步一个喘气。
身子骨就像一个快散掉的架子,唯有脸上的强颜欢笑,摆明林子强这一糊弄着实有效。
“老头子腿脚不方便,让你们等久了哈。”
他客客气气地打开铁门来,迎接着门外两位客人。
“怎么样,领导怎么说的?”
“我们领导说,一切都按计划来。”
“那就好,他同意了,对不对?”
“这事,还得您同意才行...我们想采访您一下,不知道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求之不得呢!”
在他的眼里闪过无数的希望,显然,把林子强二人当成了某个特殊的贵客。
“敢问大爷,刚才究竟是什么响动?”
“响动?”
“就刚才的尖叫声。”
“哦!不懂事的小排鱼,翻墙进来乱跑,扭到了腿。”
“大叔,刚才那个是我们的同事,他性子急了点,翻了墙...”
“原来是公务人员!那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糟糕,糟糕...”
“也不是了,其实我们也不是公职人员,就是专门想拜访一下您。”
小老头,倒是个眼尖的人。
他仔细打量着林子强的打扮,还有一旁的毛筠淑,再怎么看,都不像是殡仪馆的人。
“你们不是殡仪馆的人?”
尽管这样,他还是问了声,生怕闹个误会。
“不是,我们是记者,专门对接市里的广播台,采访的。”
“采访的,就是说,你们采访的事情,会在电视台播放?”
“是的。”
“走走走,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前脚还好好的小老头,像是请了瘟神,一个劲要把两人外带受伤的王海波赶出院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们这帮只知道曲媚迎上的害人精,满嘴胡言的丧门星,进来真是晦气!”
他碎碎念念地骂叨着,恨不得指着林子强的脊椎骨,狠狠戳上几下,看看是否也会痛。
“大叔,我们没有恶意的。”
“你们的话,没一句可以听的,滚,快滚。”
“等等,你这里尸气很重,有尸体!”
就在被驱赶到接近门口的地方,王海波闻到一股腥味,那是尸油的味道。
平常可闻不到这种让人有满腹咕噜的塞鼻味,只有人死了,尸体搁置一两天才会出现。
王海波可忘不了,他父亲刚死的时候,没钱拉去火葬,停尸在家的模样。
“快滚,瞎说什么呢!”
小老头暴跳如雷,单眼放光,那凶狠的眼神几乎要将王海波生吞活剥了。
“尸气中有一股兰草香,看样子死得很委屈,冤气很大,怨气很小,死于意外,难道是那个为情自杀的女人?”
王海波虽然假装一副大师模样,振振有词。
也只有内心明白,后边的故事全是靠编的。
他可闻不出什么兰草香,只是听说了这里有殉情而亡的女人。
总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死那么多人,凑巧遇上。
“哪是为情自杀的,早知道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嫁过去,找了这么一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话还没说一半,老头便潸然泪下。
单眼哭泣的模样,颇有些滑稽,较正常人而言,看不出来太多的悲伤。
“不是为情自杀,那是为什么...”
“害了病,心结,解不开,跳了楼。”
“跳楼?难道是在潜龙大厦?”
“这里除了那个大厦,哪还有跳楼的台啊!挨千刀的地产商,当初不让他拆,就是不想建高楼,如今建了高楼,让我女儿的命都搭进去了...”
林子强听得出老头胡搅蛮缠的意味,也同情他的遭遇。
想必是个钉子户,不同意拆迁,这才被围墙围了一个圈,而膝下一个女儿,也在最近寻了短见。
“我就知道,阿强,想必你们说的红衣女子就是她了。”
“绝对不可能的,她可是指名道姓苏淑芬,难道...大爷,您家女儿嫁给的是李姓地产商?”
“什么李子杏子,地产商啊,听不懂。”
“就是您女婿是做什么的?”
“他呀,做痞子的,混混,专门勾搭女人,也不知道这会在跟谁鬼混!当初真是眼瞎,才同意的这门亲事,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挨千刀的,老天为什么不收呢!没天理啊...”
看得出他嘴角的恨意,恨不得把女婿咬几块肉下来。
有时候,婚姻会成为女人的坟墓,而许多男人偏喜欢把婚姻当成一个面子工程。
当女人成为成功的附属物时,男人的生命也终将可悲。
事实上,林子强所处的时代,终究是如此。
重男轻女的思想,久弥于宁台之中。
一个男人的成功,无非是为了女人,夺得那自以为了不起的交配权,然后夸耀着自己的光荣事迹,高高在上。
实际上,不过是披着小丑的外壳,在所谓的人脉,资源,权力的光环下,自以为充当成了巨人,不信去看看,究竟有哪些人能气吞山河,指点江山?
怕是一个都没有,就是一颗枪子也能让他们双腿发抖,大小便失禁,大声喊着饶命。
他们,平常看上去靓丽,却从未有过担当,因为他们的心刨开来,都是黑的,黑得只有利益与交易。
有时候,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所隐藏的,无非是一颗肮脏的灵魂,因为它能看见自身的丑陋,才有了美的观念。
“大叔,您女儿为什么想不开跳楼了?”
“闺女啊,都是造孽,为那该死的混球生了个女儿,他家里硬说我女儿没啥用,只会生女儿,就连月子里也不照顾好,这不,抑郁了,想不开,就跳了,以后,千万别结婚,搞不好命都没了。”
小老头看见毛筠淑,终究是不忍心,苦劝了一句。
在他眼里,天下女人就都不应该结婚。
要是找了个不中用的花心男,指不定连命都搭上了。
什么是爱情?
爱情不就是哀情,一种只能让人受伤的东西吗!
“大爷,人与人是不同的,这世间还是有好男人,总不能一棍子打死吧,况且,您不也结婚了吗?”
林子强可听不下去小老头的话。
他恨不得指名道姓,说自己就是那个好男人。
这是一种自信,一种对自己的肯定。
人是很难发现自己的缺点的。
“不结婚就没有这种风险,女孩子啊,还是不要有这种风险的好,丢了命,不值当。”
“就是,就是。”
毛筠淑点头诺诺,似有一种敷衍之意,态度又有些诚恳。
多半还是曲意迎合,至少在林子强眼里是这样的。
“老头儿,你女儿真的是自杀的吗?”
王海波似乎有着不一样的见解。
在他看来,一切都可能与妖魅有关。
毕竟潜龙大厦上,可是有着林子强所说的红衣女子,那里,本来就不正常。
“警察都鉴定是自杀跳楼的,当时也说现场没个人,唉!其实先前,她就说过不想活了,偏偏我没当真,还只顾着拆迁的事情...”
“拆迁的事情?”
“是啊,先前一直谈不拢...”
老头子如同遇到了知音人,开始倾诉起心中的苦水。
潜龙湾原是潜龙村改造而成。
昔日,老头家一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就家中的地离得近,区区方圆之地。
后来,有地产商看中了这里,至于姓不姓李就不清楚了。
由村里商量拆迁的事。
但是朋友啊,你要知道,无利不起早,谁会为了你的利益而奔忙呢?
最怕模棱两可的政策,只限了个最低线,中间各种浮动调节。
那些会拍马屁的人,塞钱走道,把关系梳理通了,就多拿点。
而没关系可以走的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就连最低的待遇都像是天上掉馅饼。
就像老头家,这么一块好地方,房屋最低补贴是每平方三千块钱,田地则是六百一方,按理说能拿到二十多万。
偏偏那些当权者势大,怂恿起即得利者,纷纷同意,企图以大多数,威逼少数人服软。
有些熬不住的,就妥协了。
明明能有二十多万的补贴,硬是被这帮禽兽砍到了四五万。
有些不妥协的,他们就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地搞你,作弄你,给你难堪。
最终,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他们都被折弄走了。
也就唯独老头,硬磕着,却被弄瞎了只眼睛。
人呐,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都是些流氓,却一定要自诩为绅士。
当初,老头的女儿也曾多次为父亲出面。
报警,告状,诉讼,不知道忙活了多久。
但你要知道,所有有权势的人,最喜欢做的莫过于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任凭她如何寻公理,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一些刁难,一弄推脱。
说是什么刑事诉讼转为村集体的内部纠纷,属于民事诉讼的范畴,又或者说证据不足等等,还要她证明老头子是亲爹,诸如此类。
久而久之,她也累了,就没办法再折腾。
事情终究也不了了之。
这,或许就是她为何选择在潜龙大厦跳楼的原因。
就是想化成怨鬼,也要守护一次老父亲。
老头子越说,越哽咽,泪水止不住地往心里咽。
看得出来,他那女儿,生前也是受尽委屈的姑娘。
“怪不得怨气这么少,老头,你家有没有白纸?”
听得出王海波没有半点嘲讽意味。
但他一句半句的老头,硬是让林子强二人心中有些不悦。
“白纸,是要写字吗?兴许还能找到几张。”
“不是普通的白纸,是白布纸。”
“白布纸?这玩意可没听说过。”
“就是用来做冥币的白纸,让我来为你女儿好好送一程吧。”
显然,王海波也为这位女性所触动。
道士所行之事,不应该仅是斩妖灭魔,更应该从源头,去平息那些所有的冤途。
所谓邪灵,妖魅,亦或是最后的怨灵,难道不都是悲剧?
与其亡羊补牢,不如从源头抓起,将一切堵死在魔盒打开前的刹那。
他似乎明白了所谓的天命,道非堵,而是通。
再强的道法,也抵不上化解怨气的坦诚,和人情怜悯的温暖。
“感激不尽,阿爷这就去寿材店转转,寻几张纸来,你们随便看看,休息休息。”
“没事,你去吧,家里帮你照看着。”
王海波招呼着,示意小老头放心。
“大爷,我帮你去买吧。”
林子强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
让一个颤巍老头跑个路,去买白布纸。
想来也只有王海波不觉得欠妥。
若是等小老头回来,指不定要多少时间。
他侧眼看了看毛筠淑,似乎在告诉她“我去去就回”。
“这,怎么好意思...”
还没待小老头说完,林子强便已夺门而出,徒留三人在这院子之中。
潜龙湾,林子强可不怎么熟。
至于此地的寿材店在哪,那可就是钟摆撞蛋,随缘了。
总不至于回到荣宁小区去买,来回都要接近一个小时。
绕出围墙路,这里就像是八卦阵的阵眼,每一个出口都通向热闹繁华的大街,唯独老头家,冷清寂静。
他逆时针走了半圈,从一个侧口绕出。
也不知道为何会选择这个路口,大概是直觉吧。
一出巷口,眼前的繁华尽收眼底,各种霓虹灯,就是白天也闪亮着。
街道上,那些树干,剪了裁,裁了剪。
明明是几十年的树桩,却只有四五年的大小,瘦得可怜。
墙上清一色红红绿绿的油漆,说是为了街道的美观,大抵也是这种格格不入的色调,才让整个世界显得不那么人情。
“福陆寿材店。”
就在街尾,有一个寿材店,用一块黑板写着招牌。
下面依稀写着几个关键字:花圈,横幅,冥币...
“竟然这么容易?”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事情的顺利实在太出人意料。
“不会有什么诈吧?”
灰色的世界里,行人三三两两,诡异得很。
换作往常,林子强自然不觉得有所异常,然而这次,他多了一个心眼。
事实证明,多虑了。
一直往前走,始终没遇到任何的异常,成功站在了寿材店的门前。
老板也是一身白衬衫,显得尤为突兀。
这是一个看上去还挺年轻的老男人。
双眼炯炯有神,脸上有两颗对称的痣,整一个就像弥勒,一个瘦削的弥勒。
“要些什么吗?”
他看着林子强,知道是来买些东西的,招呼一声。
很显然,在这末角的店铺,很少有人来光顾,特别是这种“不吉祥”的生意。
“老板,有没有白布纸?”
“白布纸?要做什么?”
“做些冥币。”
“竟然还有年轻人信这些玩意,可真是难得啊,有前途。”
“信这些,能有什么前途?”
林子强听得出来店主的言外之意,可完全想不到能有什么前途来。
“人这一生啊,就是来受苦的,有这些信仰,不做坏事,他日超脱世俗之外,不就不入轮回,不尽苦楚了嘛!”
很显然,又是一个玄学迷,大抵这就是他的梦想吧。
“可现实是,那些做了坏事的人依旧潇洒,那些自以为善良的人痛苦万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
“这些道理,阎王判官可见不得好,指不定一笔勾销了,再下一个轮回,无尽痛苦。
况且,究竟多少人有这种壮志?想必都是些泡沫。”
“也不见得,善并非结果,而是过程,像我这般,曾经也风光过,手下兄弟无数,有用吗?”
“现在开个寿材店不也挺好?”
“真是小排,不懂世事啊,要不是负债累累,可真想一死了之。曾经的黑帮老大,沦为一个卖寿材的人,挺搞笑吧?我想也是...”
店主似乎心情不错,跟林子强念叨了来,看得出,是一个比较豁达的人。
“白布纸,再送你一朵菊花,就收五块钱吧。”
他将东西放在红色塑料袋中。
林子强看得出来,塑料袋很奇怪,里侧是黑色的塑料,外侧是红色的塑料。
“老板,这塑料袋为什么要外红内黑?”
显然,相对于店主的往事,塑料袋的颜色更让林子强感兴趣。
“这是有讲究的,财不外露,死后也一样,既然是冥币,就应该做些更保密一些,内黑,才不会被发现。”
“可终究不是要拿出来的吗?”
“你不懂,这世界,每个角落都有那么一双眼睛,它们在渴望着什么,时刻注视着每一个细节,只有寿材店,才不会吸引它们的眼睛。”
店主用双手比划着,似乎在告诫林子强,这些都不是他所能接触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冥冥之中就是有一些细节,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它们究竟是什么?”
“一种灵,就像人身上的气一样,其实在这个世界,每一个地方都有灵...”
似乎每一个寿材店的老板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像是隐匿在都市里的高手。
林子强的世界,又被打开了一扇大门。
就像方才,选择出口一般,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一切早已经在冥冥之中注定。
如同老头的女儿跳楼一般,看似偶然,是人自己的选择,实则必然。
全是由于这世间存在着灵,它会指引人走向灭亡。
而方式早已注定。
无非是过程,究竟是痛苦,还是极其痛苦。
邪灵,妖魅,皆是如此。
万事万物,皆有其存在的理由。
单以错误来掩饰这些存在,无非是掩耳盗铃。
它们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错误,不可避免,而错误的存在亦是合理。
世间法则,到最后,无非以结果来取悦过程。
只有跳出这因果,才能洞悉人生,从而改命。
生与死,苦与乐,或许早已注定,这一切不取决于外物的干扰,亦或者是仪式的蒙蔽。
纵然有所神通,能侥幸窥见未来,谁又能保证不会在下一个关口犯下错误?
“超脱生死,逆天改命...”
林子强似乎能感觉到这个店主身上有种超脱世俗的清新。
“师傅,看来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困扰你了?”
“那倒不见得,人过红尘,焉能不染?纵使能看透,又有何用?就跟人生来一日三餐一样,早已注定的枷锁,任你如何挣扎也无用。”
“不太懂,您能说得通俗一点,比方说举个例子吗?”
“简单说,就像我这么落魄的人,也是对钱有所拘泥的,倒不是爱财,而是终有挂念。”
“挂念?”
“其实我有个女儿,她在宁台大学毕业三年了,还没嫁人。将她带到世上来,又不管不顾,哪能是为人父母所为?作为自己,无牵无挂,作为父亲,所谓的钱财,不就是枷锁吗?”
店主笑了笑,那个笑容似乎在嘲笑林子强的天真,又像是在嘲弄自个人的无奈。
“宁台大学,毕业两三年,这么巧!居然跟我同届!”
“真的?这个世界还真是巧妙。”
“她叫什么名字呀,指不定还听说过呢。”
“小霞叫陆枫霞,听说是新闻专业的,毕业后就在宁台电视台工作呢。”
“陆枫霞,新闻专业,宁台电视台!”
林子强的心都被说跳了。
新闻专业,总不可能巧到这么离谱吧!
偏偏也是叫陆枫霞,难不成她还没死?
而且此刻,她还是单身!
他细细想来,大概是错不了的。
陆枫霞脸上也有浅浅的两颗痣,与她父亲的标记相仿。
况且这脸型,仔细看来,若说没一点关系,倒还真叫人不信。
“宁台电视台...”
这不就是林子强公司上属的公司,整个新闻专业最希望进去的地方!
想来也只有陆枫霞这样的优秀学生才进得去。
事实上,她很努力,也正是因为这份努力,才让林子强对她有了距离。
如此算来,陆枫霞不但没死,反而还混得很好!
“如果说她还没死,那邪灵究竟是为什么...难不成是灵在作祟?”
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让林子强回到了原点。
时间倒计时,而自己却没有一点头绪。
“那她的工作还是不错呢。”
“有什么不错的,一个女孩子这么拼,我倒是希望她能普通一点,快乐一点,都是被她妈妈给逼的。”
“她妈妈逼的?”
“是啊,当初在荣宁初中,本来是想着让她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她母亲也能轻松点,你说读大学有必要吗?出来工作不都是一样?最后硬逼着孩子读书,还闹离婚,这几年憔悴了很多,人呐,就是喜欢折腾。”
店主意犹未尽,看来又是一个随遇而安的男人,与要强的女人之间的故事。
“也是,现在大学毕业工作没那么好找了。”
林子强可不是这么认为,但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也算得上是江湖人士了。
事实上,努力的人,不管读没读大学,在哪里都闪光。
当然,读了大学,前程更好。
他本想用陆枫霞考进宁台电视台来宽慰店主,却发现小丑一直是自己。
曾几何时,他与陆枫霞可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毕竟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年级,怎么也不可能差太多。
奈何性格使然,似乎自己的随遇而安造就了困境。
但林子强想想又否定了。
论努力,他也努力过,甚至可以说,废寝忘食过一段时间。
只是陆枫霞的疏远,对他的影响很大。
他只想另辟蹊径,走一条寻常人都无法成功的道路。
哪怕是现在的工作,无非是想积攒经验,为未来铺路。
可现实哪能容纳人生路的平坦顺心?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将他按在地上摩擦,直到今日,朝不保夕,甚至还连未来究竟是否能活下来都不可知。
像是被暗地里的灵给偷瞄住,每一种苦难,都在引导人前往堕落的深渊,一路往下滑。
“钱已经转给你了哦。”
“没事,慢走哈。”
也没有过多的交集,林子强可想不来要跟陆枫霞的父亲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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