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叶杉。”

“年龄。”

“23。”

“做什么的？”

“做肉类贸易，分割场大棚有我公司的摊位。”

……

死羊杀人的骚乱传开，最先赶到的就是分割场边上白色房子里检疫处的人。叶杉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两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人到了身后。从额上皮肤和眼角纹判断，一位是中年男性，身边的是位少年。

面对官方组织，叶杉主动报了自家身份，然后拿捏了表情、细节，简单说了事件经过。检疫处有时会协同其他部门处理一些案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不到五分钟，一队全副武装的城防队包围了分割场，并且将所有离开的人都带了回来。

城防队动作很快，第一时间封锁了建业门，暂时禁止任何人出入。随后将死羊杀人事件前后五分钟时间里，在分割场的人及其接触者都找了出来。

在刘头摊位边围观的人单独隔离起来，动了手的叶杉、老张头、还有刘头的四个伙计，六个人更是优先照顾，第一时间被带到检疫处。

叶杉对面的工作人员，自身的防护做到了极致，一身防护服从头到尾裹着，眼睛处都是透明罩子保护着，叶杉都担心他会不会呼吸困难，抓笔写字的手也带着皮质手套。

问完叶杉的基本信息，让他走到里面一个房间，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他知道，‘检疫’关键步骤来了！

房间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眉眼间似有些熟悉，花了两秒钟，叶杉认出了他，只是不知道他身边那位稚嫩少年哪里去了。

他没有穿那套看着就让人紧张的防护服，而是一身休闲单薄风衣，他主动站起身，温和的笑笑，道，

“请坐，不用紧张，随便聊聊。”

尽管和五个多月前那次不是同一个人，但流程都是一样的，到了这里，叶杉明白对方是干什么的，但他绝不能让对方知道他知道。

叶杉顺着他的意坐了下来，又刻意盯了他一眼，疑惑道，

“我们是不是见过？”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没有掩饰，点头道，

“是的，我们刚刚见过，在刘华死的地方，哦，你们叫他刘头。当时我穿着防护服，没想到这样你都认出我了。”

叶杉是故作恍然道，“喔！您当时身边跟着位稚嫩的少年，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有些害怕。是跟您一起历练的吧？”

中年男人这下奇了，

“怎么判断出来的？”

“他很年轻。他当时看我后面的场景时，目光闪烁，挣扎又倔强。身体紧绷，拳头都是握紧的。”

中年男人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欣赏，

“刚刚经历常人无法理解的突变，还能冷静的观察，你很不错！不过，隔着防护服，你是怎么看出他身体状况的？”

“看站姿，我练过一些拳术。”

中年男人点点头，认可他的理由，开口道，

“你好，我姓章，锦绣文章的章。我需要对你做一个心理健康评估，你可以敞开心扉跟我聊聊天，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免费给你做一次心理安抚，如有不适，可以随时停止。”

叶杉心里却在胡思乱想着。怎么还没开始？流程不一样了吗？上次那个都不知道叫什么。听到最后，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正戏来了。

他点头表示明白。

中年男人接着说，

“你是坐着还是需要躺着？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

整得比上次那个胡子拉碴的专业多了。

叶杉想了想说，

“我躺下吧。”

躺着闭眼，就不需要花太多精力控制表情控制身体。

叶杉起身，走到椅子后面靠墙的单人床边，躺了上去。

章姓男人的声音响起。

“你为什么会去刘头摊位？”

“我们老张头和刘头关系不错，他跑过去了，我只好一起跟着看看。”

“后面也是老张头进去帮忙，你才跟着进去了是吗？”

“是的。”

“你是怎么发现猪羊堆里有异常的？”

“有点巧合吧，我刚好看着那里面拱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就想摸过去确认。”

“但你没想到刘头突然激动的冲了过去。”

“是的。”

叶杉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死羊杀死刘头的场景，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一股温暖，让人想要睡觉的亲和，然后这个场景模糊的晃动了一下……

章姓男人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

“然后，他死了。一头羊杀了他。”

“嗯……”

“好了，叶先生，你可以起来了。”

叶杉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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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章姓男人流露出的疲态，有些不解，但他确实有和上次不一样的感受。他一直承受着莫大压力，又强压在内心深处，此刻真切的感受笼罩在心头的沉重阴霾散去一些，整个人都轻松多了。他真诚的说了一句，

“章哥，谢谢你！我心里舒服多了。”

这句话让章姓男人露出笑容，仿佛所有的疲惫尽去。他理解的就是，对方不知道是死羊杀人，但知道羊误杀了人，亲眼看见刘头死在面前，心里自然有阴影，经过自己的安抚，已经好受多了。

章姓男人为自己的成果感到高兴，满意的接受了道谢，

“你可以回城了，放轻松些。”

叶杉轻轻吐气，他知道这一关，暂时算过了。

叶杉走出检疫处，回头再次看了看三个大字，心情变得很复杂。

检疫处，

剪忆处！

两次了，所以，绝不是偶然。

检疫处除了表面上的检疫工作，真正做的是消除普通人对这类非正常事件的记忆！

五个多月前，也是在分割场，发生了猪头伤人事件，一个被砍下的猪头咬伤了两个伙计！

可所有人从检疫处出来之后，都不记得这件事了，除了叶杉。他们只知道两个人出现纷争打了起来，还受了伤。

更令叶杉惊悚的是，那两个伙计直到一个月之后才出现，他们对当时的事情经过毫无印象。

上次的叶杉还只是在外围碰巧看到，这次作为直接参与者，他一直很紧张，却不敢有丝毫暴露他‘篡改记忆’失效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特例’会被怎样处理。

好在，检疫处并没有特殊对他，和之前的流程一样，用着某种‘特异功能’模糊改变他们刘头死亡画面的具体记忆。

两次，对叶杉的记忆篡改都没有成功。经过了两次体会，他也大概知道了，或许和脑海中偶尔浮现的星空有关。

星空如天盖，中间一团薄雾，四周嵌着117颗暗淡星辰，下方漆黑如墨的潮流永不停歇的缓缓滚动，看不到来处，也没有归处，整个场景静谧而神秘。

自叶杉有意识起，这片星空和黑色潮流就存在于脑海深处，像是脑中想象的一幅画。用了好多年他才明白，它，是真实存在的。平时隐匿在脑海中某个不可知的角落，最初只有在梦境中才会时而浮现，后来清醒时也会偶尔浮现。他因此看过许多星图，查找过许多图像，无论是组合还是整体，都没有能与117颗星辰构成的星空图匹配的，它们似乎毫无规律。

章姓男人引导他脑海中死羊杀人的画面清晰浮现，某种可以篡改记忆的‘异能’作用在他身上，就是他感觉温暖想睡觉的力量，与此同时，他脑海深处隐匿的星空闪烁了一下。

篡改记忆结束，星空消失。

他的记忆不变。

叶杉注意到，然后章姓男人说，

“……一头羊杀了他。”

一头死羊，变成了‘一头羊’，而不是一头牛，老刘自杀等等。他推测可能是记忆越接近，‘篡改’越容易。

而且在问话中，章姓男人的重点是引导重要记忆浮现，而不是怀疑的试探。所以，他们很自信不会出现自己这样的‘纰漏’。

通过短暂的接触，叶杉能感受到章姓男人对人的友好和真诚。但‘特例’就会有特殊照顾，而特殊照顾分好的方向和不好的方向，他不敢拿自己的命运做赌注。而且，他相信，以的真实身份，事件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可能性极大。

叶杉收敛心神，四处看了看，想找老张头确认下改变后的记忆，避免今后有人谈起时不小心露出破绽。老张头是第一个进入检疫处的，他是第二个。

他在白色房子后面，分割场隔离区外，看到了神情落寞的老张头怔怔的望着被封禁的分割场大棚内，他眼里充斥着失去好友的悲伤和不敢置信，这是失去朋友后的正常表现，但不再有对‘死羊活了’这类超出认知事件的恐惧。

他走了过去打招呼，

“老张头。”

老张头有些木然的转头，

“叶，总。”

“老张头，别太难过了，刘头在天上看着呢。”

“唉，我们这种人，杀孽重，哪里有福气到天上哦，有个灵位供着就算天大的福分了。刘头说得对，报应，是报应啊！我，我也会有这一天的！”

“张头！冷静点！那是意外！谁能想到死猪羊里还有一头羊没死呢！也怪我，怪我当时太大意，没拦得住他。”

“跟小叶你没关系，是刘头自己打眼，才会把活羊当死羊。唉，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债。”

到这里，叶杉已经可以确定，章姓男人确实是将‘死羊杀人’的记忆，改成了‘活羊意外杀人’。他不想继续这个敏感话题，转头道，

“老张头，回城休息吧，如果觉得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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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多休息几天。”

“小叶，谢谢你。”

这时候的老张头不再把叶杉当成老板，而是一个宽慰自己的后辈。

“您是长辈，和我还客气什么！何况你们父子这两个月都没休息过，该让你们多休息几天。二牛他们排在后面，怕是得好几个小时，我载你回城？”

叶杉给他们配了皮卡用来拉货，一般是顺子开。顺子每天早上去接老张头和二牛，晚上一起送货到公司，再送他们回家。麻愣子是自己骑摩托。

老张头双手搓了把比年纪更显苍老，满是皱纹的脸，

“不了。小叶，你先回。我想自己走走。”

叶杉看他的样子，知道是想独自排解情绪，这样也好。

“那你自己小心些。”

“你骑车也要注意安全。”

告别老张头，叶杉朝着自己小电驴停放地点走去。心里叹道，分割场以后要少来了，嗯，有人死在眼前，不来都正常。

检疫处内的检疫短暂停了下来，章姓男人迟迟没有叫下一个进来。

稚嫩的少年疑惑的走了进来，假寐休息的章姓男人听到动静后睁开了眼睛，他摸了摸少年的头。

少年不喜欢有人摸他头，不高兴的躲开，

“章哥，能不能不要弄乱我的发型。”

章哥笑道，

“小屁孩！穷讲究！”

“章哥，你好像很累。”

“是有点。。”

少年回头望着墙，仿佛要看到墙外的叶杉，

“这次可以在细微的地方模糊记忆，又有‘软玉’辅助，应该算简单吧？他是直接参与者，记忆深刻吗？”

章姓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全是。我和他‘通感’时，能感受到他潜意识的心防很严密，这个人背后的故事，怕是很精彩。”

小林听到‘故事’‘精彩’时，眼神明显一亮。他犹豫了一下，双脚微微错开，左手伸直平举，做着朝下握住某物的样子，

“他当时是这样抓住刘华的。我问过城防的周队长，他说单手平举稳住一个成年人，他能做到，但会比较吃力。”

“是吗？这我倒是不太清楚。”章姓男人好奇的抓住边上的椅子提了起来，手放平，没几分钟就觉得手臂酸，他将椅子放下，“嘶，是挺费力。这个姓叶的年轻人，很厉害啊！”

“是的。据我了解，当时刘华已经快死了，根本没力气撑住自己，也就是说身体绝大部分的重量吊在姓叶的手上，可当时他似乎都不显得吃力。周队还说，能做到这样举重若轻，椿城武堂西城分部的武师，都不是人人能做的，弟子中更是只有最优秀的那几个才做得到。周队说，这个人的实力可能深不可测！

我们，要去查查吗？”

章姓男人认真听小林讲完，反问他，

“周队有说要查他吗？”

小林微微愣住，

“额，没有。”

“我们为什么要查？”

“可是。别人不做，我们就不做吗？”小林有些不服气的说，他认为这样不对。

章姓男人看着他，耐心的讲，

“小林，首先叶先生不是坏人，至少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犯罪或是有犯罪嫌疑。再者，你要记住我们的主要职责，‘非凡’层面的事才是需要我们出面的。

如果他犯罪，城内有治安司，城外有城防司。几个部门请我们参与，我们也只是协助的身份。这里面的先后，主次，你一定要理明白！

还有，叶先生没有隐瞒自己曾习武的事，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智慧以及敏锐的观察力，而平凡是最好的保护色。他本没有救刘华的必要，但他救了，哪怕只挽留了刘华几十秒钟的生命，却为此显露了不同凡响的功底。

我相信，这样的人，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当然，你还年轻，这样做的潜意识是为保护普通人，这是好事。其他事情，以后在检疫司可以多看多学。”

最后章姓男人笑了起来，小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记住了！”

转念他又道，

“章哥，您是无常阶的强者，有‘软玉’的辅助下都感觉到了疲惫，这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啊。万一出了纰漏？”

“哈哈，不用担心。有没有成功，我还是能感觉到的，总不至于他一个普通人还能反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我出错吧。你刚刚也说了，他不是一般人，不是吗，这样的强人，‘模糊记忆’吃力一些也是正常的。”

少年歪头想想，好像是这样，不过章哥说他背后的故事会很精彩，嗯，等会告诉阿尤。想着想着少年笑眯了眼睛，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问

“现在安排让下一位进来吗？”

“嗯。后面得加快速度，搞完早点回司里睡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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