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小心翼翼将铜镜用布条缠绕了两三层，生怕被磕碰出丁点儿痕迹，并藏在最贴身处，准备带回店中。

李枕舟面含笑意示意老板娘到旁边说话，等老板娘过来后，他搓着手笑眯眯的低头道。

“我有事情要求你帮忙。”

老板娘会心一笑，“难怪会送我礼物，我就知道你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你帮不帮。”

“不帮。”

“确定不帮。”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那我不给了，你快把镜子还给我。”李枕舟小气吧啦的就要上去抢夺。

老板娘赶忙将铜镜捂的严严的，“做梦，送出去的东西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告诉你别过来，你若是再靠近，本姑娘就喊人说你非礼了。”

“这里的人绝对都会向着我的。”

李枕舟一步跨出，笑的像个纨绔子弟，“那你叫啊，信不信就算是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封锁声音的把戏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你敢欺负我，我和你拼了。”老板娘露出洁白贝齿，才不怕他的威胁，尤其是见李枕舟敢把手伸过来调戏自己，更是撒娇的一口咬在了其手腕上。

于是。

本就可怜的大蛞蝓再次遭受重击。

“呜。”

牛子眼角有泪滑过，透明的背上出现了两排齐刷刷的小牙印。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李枕舟摸了摸牛子委屈的脑袋，娓娓道，“牛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这是老天给你的考验。”

牛子可怜兮兮的抬起眼睛，“真的吗，我读书少，大人可不要忽悠我。”

李枕舟一本正经道，“我这人最正直善良了，怎么可能会骗人。”

牛子掰起手指算道，“可是光这几日，主人就说过一次谎话，两次谎话，三次，四次。”

李枕舟赶忙用手堵住它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老板娘奇怪看着自言自语拍打手腕的李枕舟，“你在做什么呢？”

李枕舟尴尬道，“这不是被你咬疼了嘛。”

牛子以心声碎碎念道，“谎言又多了一次。”

“再敢多嘴，回去就把你做椒盐。”

老板娘妩媚的给了他一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莫说咬你，就算本姑娘拿刀想要挖出你的心看个究竟，怕是也伤不到你半根寒毛。”

李枕舟笑的就差露出牙花子。

“真是拿你没法子。”

“说吧，想要本姑娘帮你做什么。”

李枕舟努了努嘴，“老板娘与那位推车来的老人家关系如何。”

老板娘迟疑了一下，说道，“还算熟悉，不过我只知道老人家姓吕，双口吕，目前是钱家的下人，在此地并无亲朋。”

“除此之外，并不知道其他。”

“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枕舟轻声道，“我想请老板娘你帮我说个情，请吕老做我的引荐人，让我能去钱家做一个下人。”

“我与老人家今日不过初次见面，此想法若由我提出，难免显得刻意，老人家该认为我居心不良了。”

老板娘先是皱起了眉头，“你，去钱家做下人？”

随后，女子突然很是兴奋问道，“我知道了，是不是上头交给了你指示，需要去钱家卧薪尝胆，还是那种需要历经艰难艰险，九死一生才能完成的高难度任务。”

“所以你才不得不以下人身份混入钱家。”

李枕舟无语的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说老板娘，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儿好吗？还九死一生？”

老板娘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我看路边摊上的故事册子都是这么写的，什么易容，下药，用手指头戳破窗户纸。”

“你又不肯跟我说实话，本姑娘不也是担心你嘛。”

李枕舟笑问道，“就算我不能将实情透露给你，你还会愿意帮我吗。”

老板娘气呼呼伸出手指，重重点了下他的额头，“我说不愿意，你会相信吗。”

李枕舟说道，“相信。”

老板娘看向他的眼眸，本来还显兴奋的神色一下子垮了下来，轻咬朱唇道。

“我是真的不想帮你，钱家晦暗难测，院大墙深，你一个人孤身进入，难保不会有危险。”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本姑娘和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为你这么个萍水相逢的家伙操心。”

李枕舟笑了笑，“所以老板娘是愿意相帮喽。”

“全是看在铜镜的面子上。”

老板娘傲娇的应了一句，雄赳赳朝老人走去。

当老板娘再次回来时，身后已是跟着慢腾腾的老人。

老人走了过来，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李枕舟一番。

“我听姑娘说，你想要进入钱家当下人？”

李枕舟装出诚心样子恳求道，“现如今城里粮价飞涨，做零工给的那点儿铜板连最基础的温饱都保证不了，所以还请老爷子您帮忙引荐。”

随后像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力气，李枕舟单手就将板车拖了过来。

“老爷子别看我身板不壮，可我从小就做粗活，练出了一身的力气。”

老人很为难的挠了挠头，“力气倒是不错，可钱家的下人是有数的，每人每日做什么皆各有分工。”

的确，哪怕是做下人，大户人家的门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老板娘见状，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了两钱碎银子，塞入老人粗糙到全是皲裂口子的手中。

“吕爷爷不要嫌弃，这点儿银子权当是给您卖茶叶的钱。”

说着，老板娘又凑到老人耳边，悄咪咪的娇声道，“想必吕爷爷你也能看出来，我们两个的关系……”

“老头子我懂，丫头你一见到那李小子，眼中的光，瞎子都能感觉到。”

“吕爷爷就别取笑我了。”老板娘跺着小脚直撒娇。

“本来他是打算今年就要提着彩礼向我提亲，但吕爷爷你也知道，就他赚的那几个铜板，连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余力拿出彩礼。”

老人了解，“所以你就让他进入钱家，能多赚点儿银子？”

“是啊。”老板娘眼中充满了星河般的向往，“等到我们举行婚礼，定然将吕爷爷你请至上座，好好的喝上几杯。”

老人颠了颠手里的碎银子，并没有揣进怀里，而是又还给了老板娘，欣慰笑着。

“孩子，就冲你对这帮子穷苦流民的菩萨心肠，你的事，老头子管了。”

李枕舟适时的挤了过来，“你们一老一少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去去去，本姑娘在说你笨手笨脚的，真进了钱家，可别惹出事来。”老板娘羞答答的将李枕舟推出老远，生怕他听到自己刚才胡扯的说辞。

李枕舟憨笑道，“哪能啊，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绝不让主家挑出半点儿毛病。”

见李枕舟似乎真的没有听到谈话内容，老板娘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老人伸出手掌，拍了拍李枕舟结实的肩膀，“后天来钱家报道，这几日钱家后头正在兴土木，正好前些日子，一个修院子的力工说是回家不干了，你来顶上他。”

“多谢吕老爷子，我一定不负所托。”李枕舟笑着感激道。

“别谢我这个老头子，要谢，就谢人家姑娘吧。”老人笑容灿烂，一边嘴里感慨着年轻真好，一边推起了木板车，循着来时路慢悠悠的回去。

李枕舟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在老板娘刚要转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店里时，忽的笑着调戏道。

“老板娘，你想要多少彩礼啊。”

女子露在衣领外的如玉皮肤，瞬间血红。

……

或是最近百姓日子的确难过，青阳内城特意调整了宵禁时间，不少晚上无事的百姓选择在自家门口摆起路边摊。

有手艺的卖着各种小吃玩意儿，没手艺的也能在街上瞧个热闹。

一处煎饼果子摊位前。

“吃个煎饼果子居然要放二十个鸡蛋？牛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负二贷？”李枕舟别过脸去，选择不去看大蛞蝓的期盼目光。

大蛞蝓不停的蹭着李枕舟的裤腿，同个小狗一样讨好道，“牛子当然是将大人当做许愿池里的王八，呸，不是，是许愿池里的金蟾。”

李枕舟将它揪着脖领子拎了起来，“我刚才好像听见了，某个家伙不小心说出来的真心话。”

大蛞蝓瞬间将自己身子液化成一团，从李枕舟手中挣脱出来，“大人你一定是耳鸣听错了，牛子怎么可能说出如此狂悖之言，牛子的心永远只为大人一人绽放。”

“少拍马屁。”李枕舟一脸无奈，不过他现在口袋里的确塞了沉甸甸的银子。

之前差点忘了，自己从钱多多手里还抢过一张银票。

在将银票兑成现银后，李枕舟在老板娘一楼桌上偷偷留了一百两，剩下的在买了一大堆朱砂黄纸毛笔后，倒是有些结余。

“只让你吃一次，下次不许加这么多鸡蛋了。”终究还是李枕舟心软，扔出一小块儿碎银子让大蛞蝓如愿以偿。

美滋滋抱着比自己还长的煎饼果子，牛子张开大口直接吞下，硬是将整个身子给撑成一个圆筒形，跟条腊肠狗一样乐呵乐呵的走在前头，

抱着一大捆黄纸的李枕舟无语的跟在后头，心说自己才不会同它一个德性。

在回到屋内后，他立刻点燃烛火，准备挑灯夜读。

“今夜我定然要头悬梁，锥刺股，不画完五十张符箓，绝不休息。”

“牛子，你来监督我。”

“遵命，大人。”刚吃饱的牛子精神抖擞。

李枕舟在桌前奋笔疾书，牛子则盯着桌上灼灼灯火。

只是刚过了前半夜，幽幽屋中，牛子就被李枕舟当成了枕头，昏睡在桌上，连黄纸都被两个家伙的口水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