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卿行至后院的时候，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心中不免难过异常。

小轩窗前还放着牛角梳，仿佛那个妙丽善舞，容貌动人的女子还在对镜贴花，轻声问到“奴面可比花面好？”

于他来说，虽然他对薛青萝没有儿女之间的那些情愫。可薛青萝终究为了救他而死。他心里明白薛青萝在他怀里没说完的半句话。

在生死关头能有一个女子为你挺身而出，这足以胜过世间任何山盟海誓。

尽管沈慕卿知道就算不发生那样的结局，他和薛青萝之间也不会有以后的故事。但世间感情一事最难分清对错，他明白薛青萝对自己的情义，就如同自己心里同样住着那个女子是一般道理。

有些人永远是心底的白月光。

禅宗常说渡人以喜是为慈，拨人以苦是为悲。可救赎一事，向来难以分清孰受孰赐。遗憾总是伴随人的一生的，任苦海浪涛翻涌，谁又不曾独上层楼，谁不是孤单上路？

世人唯有自渡。

青州接下来的事自有江扶留处理妥当，关于新政，不管是均公田，还是兴武备，这些都用不着他一个钦差大臣亲力亲为。

而接下来便要启程前往汀州了。

沈慕卿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屋内走来一个身材结实的少年，手捧茶水放在沈慕卿面前。

沈慕卿抬头的一瞬，惊喜的站起身。

拉着眼前的少年问到:“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长生看着沈慕卿只是傻傻一笑。

少年虽不善言辞，至纯至朴，可他心里知道好坏。

当初沈慕卿在鹿角镇住过一晚，沈慕卿所表露出来的善意被少年深深记在心里。在少年的心中，除了那个相依为命的老爹，沈慕卿是第一个愿意把鸡腿分给自己吃的人。

此后阴差阳错的跟随江扶留来到青州，少年在府衙正堂第一眼就认出了沈慕卿。

江扶留虽然有心让长生入伍参军，将来搏个功名在身，奈何一同前来的四品武将很是嫌弃长生的愚笨，直到现在也没有松口答应长生入伍。

江扶留无奈之下只好先将他留在身边，准备日后再想法子。

长生不善言辞，沈慕卿只好带着疑惑找到江扶留。

江扶留虽然不知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是很快将整个事情解释清楚。

沈慕卿带着长生回到院子里，心里也陷入两难的挣扎当中。前世跟随自己一起为复仇征战的袍泽最后都无一幸免的死在沙场，沈慕卿心里对他心存愧疚，可又无可奈何。

古来征战几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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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战士死沙场是职责所在，可今生重遇前世袍泽，心底除了欢喜的同时，他选择的是不打扰。他们能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就是最好的事。

可命运总是无常，偏偏少年长生却选择了参军这条路。

沈慕卿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尊重长生的选择。

来青州日久，家书一封都不曾写过。沈慕卿将青州的事都以书信告知父亲沈寻，当然自己几度犯险的事只字未提。

然后托长生做了送信之人。至于少年长生，沈慕卿在信中也讲明了情况，相信父亲沈寻会有安排。

辞别青州的前一个晚上，沈慕卿特意约了江扶留一起喝酒。

沈慕卿所料不差，朝廷的旨意已经到达，江扶留做了江州刺史一职。虽说他资历尚浅，可朝中那些官员明白，历来从书院出来的官员，以后前途都不可限量。加上青州刺史并非京官，朝中又有太子力荐，老陛下对江扶留又颇为器重，这件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江扶留看着城外亮起的点点灯火，举起手中的酒与沈慕卿碰了一下。

“当初我参加恩科弄丢了盘缠，身无分文的流落在盛京街头，还多亏沈兄帮我付了饭钱。”

沈慕卿笑道:“那时你说以后有机会要请我喝酒。”

二人看着手中的酒相视一笑。

江扶留唏嘘道:“朝中官员不得到自身贯籍任职你是知道的，沈兄接下来前往我的家乡汀州，看来我又不能尽地主之谊了。”

沈慕卿对前往汀州一事心底既期待又有些担忧。期待的是费尽心机的谋划布局，为的就是身处汀州的那个女子。至于担忧却有好几个层面，自己逆天道而换来重生，这一世还能和她擦出姻缘的火花吗？沈慕卿心底不知。还有就是经过青州的大小事情，让沈慕卿对盘踞在各地的士族大户有了更深的认识，青州的事几次身陷囹圄，虽然最后脱困而出，可是代价不可谓不小。而汀州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

江扶留见沈慕卿久久不语，或许是猜到了他对前往汀州的顾虑，开口劝慰道:“既然心怀鸿鹄之志，虽千万人吾往矣！”

少年人眼中流露出的豪情，让沈慕卿顿时心底开阔不少。

“江兄对天下时局有何看法？”

江扶留却淡然笑道:“青州当下的局面已经让我焦头乱额，何谈天下时局？”

见沈慕卿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江扶留收起笑容道:“不知沈兄有没有听闻钦天监给陛下的奏报？”

沈慕卿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按钦天监的说法，天现异象必然有大事要发生。而陛下年老，疑心自然更重。天魔冲七煞主兵灾，老陛下自然而然将目光看向了手握边关十万大军的沈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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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沈寻的回信，信中隐隐透露出陛下欲对沈家动手的迹象。沈寻回京述职两年多，陛下迟迟不肯放沈寻回北幽镇守，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对沈寻手里的兵权有了想法。

其实这也不难猜测，沈寻身负赫赫战功，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老陛下已年老体衰，有朝一日若是驾崩，未来新君恐怕很难降服一部分老臣。

江扶留神色自若道:“我不认为历朝历代治国靠的是天象。若单靠一个钦天监就能测出国运兴衰，陛下又何须我们这些臣子辅佐，又何须那些将士卫国守边？君王仁德，自然会让天下归心。反之君王无道，让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则天下共会击之。再者，天下哪有永固的江山呢？”

沈慕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沈慕卿如今两世一身，他清楚将来要发生的事情。陛下两子夺嫡，让整个国家风雨飘摇，而北方虎视端端的北幽铁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所以沈慕卿不得不提早准备。

江扶留确有不世之才，这才是沈慕卿问这些问题缘由。此行江南对朝廷来说是为了推行新政，而对沈慕卿来说，江南三州将来必须要成为自己改变一切的后盾。

沈慕卿面色凝重道:“大盛看似锦绣昌盛，实则危机四伏！”

江扶留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慕卿。

沈慕卿却转过这个话题，直接问到:“你觉得二皇子是怎样？”

江扶留思索一下道:“颇有野心！”

沈慕卿笑而不语，看来江扶留也看出了二皇子的为人。

江扶留继续问:“你是担心二皇子和太子之间……”

沈慕卿晃了晃酒壶，小口啜饮道:“陛下年迈，自然有人心有不甘，蠢蠢欲动。”

江扶留无奈道:“天子家事，你我只需忠于天下百姓即可！”

沈慕卿有些诧异江扶留的回答，问到:“为何不是忠于陛下！”

江扶留挑眉回答:“百姓才是国之根本，你见过哪个朝代的君王离了百姓能够长久的？”

沈慕卿眼见说话时机已经成熟，也就吐露心声:“两位皇子将来必然祸起萧墙，到时天下动荡，势必战火纷飞。如果那一天到来，我希望江兄能不忘初心！”

江扶留看着满城灯火，语气坚定道:“位卑不敢忘忧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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