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还在弥漫世间，雾气渐浓。

一座荒废已久的城市里，突然到访了一位客人。

这座城市上空似乎永远那么灰暗，阴风不时吹过破旧的街道，连一个活物的身影都看不到，只有呜呜的风声像是在哭泣。

若是抬头望去，还可以看见隐于夜色之中的城楼重影，气氛显得黑暗而阴森。

白色雾气弥漫，一个人影在街道上缓慢的行走，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周围似乎有某些存在偷窥，可却像畏惧他的存在一样，根本不敢向前丝毫。

中心广场的喷泉池，池水早已枯竭，那代表着繁荣的神兽石像也已经破败，这一路上还能看出精美建筑的痕迹，可以想象出这个地方，曾经是多么的宏伟辉煌，如今却是一座空空鬼城。

这就是曾经著名的天方城。

当这个人走到城西的一片桃林前才停下脚步，迷雾逐渐消散，才看出竟然是白夜此人。

眼前这片桃林相比于其他地方，显得有些过于茂盛，连草地上都是鲜花遍地，甚至上空的星月都清晰可见，就像有某种神秘力量在主导着一切，而在桃林中心有一座坟。

坟旁只有绿草黄花相伴，是座无名无碑的孤坟。

当白夜在坟前放下一个鸡腿时，他那毫无情绪的眼中，才多出一丝人性的情感。

他静静的站在坟前许久，就像是回想起了某件尘封已久的往事，又像是回忆起了人生中某个重要的人。

“好久不见。”

这句平淡无奇的问候，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经历了无数次轮回，仿佛眼前还能看见她那温馨笑容，也包含着他一生的执念。

夜风再次经过这里时，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

当他的身影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千里之外的江畔边，旁边是一处小村落。

这是一处只有数十户的小村落，今晚的月色还是一样迷人，微风轻轻拂过水面泛起一片星光，不远处某户人家的烟囱上，还有轻烟袅袅升起，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早已熟睡，这是一个静谧美好的夜晚。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白夜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有些入神，月白僧衣沾染着一层月华银辉，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神圣庄严，就像从西方净土走出来的神使。

他似乎并不着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村口走出一条巨大的黑色狼犬。

它冷冷的盯着白夜的身影，从远处一步步走来，如同牛犊般的身体极具压迫感，一般人在它面前估计都得吓得难以动弹。

最终它走到白夜身后，仿佛下一秒就要发起袭击，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凶险。

白夜却像早已知晓它的到来，转头看着它肥大的身体，看上去很是高兴:“这些年的不见，你在这里似乎过得还不错。”

整个世间都以为他已经死去，但黑色狼犬却并不意外他还活着，每个从神庙里走出来的人，都有某种特殊的感应，哪怕相隔数百年的时光，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而如今他能感觉得到，眼前的他体内有种让他都恐惧的力量。

黑色巨犬直视着他，竟然也开口回道:“还行，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你所说的善与恶。”

他开口说完，整个身体突然开始变化，一道黑烟升腾，转眼间，一个一丈多高的黑色恶魔，出现在白夜面前。

他看起来就像一头狼人，但全身包裹着黑色金属的鳞片，背部、手腕以及尾巴处，都带着锋利至极的刀骨，简直就是天生为杀戮而生的利器，尤其是那双漠视一切生命的碧绿眼睛，光是凝视便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谁也没想到，曾经在世间掀起一片杀戮的幽冥刀魔，竟然化成一只黑色狼犬，栖身于凡人村落里。

白夜若有兴趣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幽冥刀魔冷道:“人是很矛盾的存在，多数时候看似和蔼和睦，私下的人心却比妖魔还要恐怖。”

白夜道:“在你看来如此糟糕？”

幽冥刀魔漠然道:“简直无药可救。”

他眼中飘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多年来在人间的所见所闻，早已让他了解到人族黑暗面，有多么的疯狂可怖。

不同于妖魔力量至上的生存法则，人族强者制定的生存规则，虽然凭借更为人性的制度保护弱者权益，但同时也会滋生出许多，依靠制度保护而生的人渣败类。

制度带给了弱者怒斥强者的权利，同时也带来阴谋者扼杀正义强者的机会，许多悲剧的发生，哪怕是他这种被列为妖魔的生灵看来，都无比心惊。

可最让他不解的是，偏偏这个弱小可悲的种族，却最容易诞生出极强者。

“天有阴晴，月有缺。”

白夜又看着天边明月，仿佛看到的是轮回的演变，轻轻说道:“圣人之道太过理想，黑暗之道杀戮成性，中庸之道又太过随和，哪怕是天道也是一副撒手不管，自生自灭的状态，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面都缺少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

幽冥刀魔问道:“什么东西？”

白夜道:“一杆秤。”

幽冥刀魔又道:“怎样的秤？”

白夜继续回道:“善与恶之间的一杆秤。”

幽冥刀魔脸露疑惑，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世人只知道他为了某个人的一口口水，屠了三个村庄，却不知道他曾经用三个月的时间跟随着他，想以佛法引他向善，却发现还是徒劳无功，甚至恶意更加猖獗。

也在那一刻，他的佛心升起了一丝疑惑，他开始反思醒悟，以自己的方式解决了这件事情。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可能真正贯穿这一真理的人又有几人？”

白夜目光深邃，仿佛想到某些遥远的回忆，继续道:“善难扬，恶难除，有人的地方便有善恶存在，但却少了惩恶扬善的执行者，人之所以会升起邪心，本就因为受到的代价太过微小，才会让人肆无忌惮。”

“圣人的点化之法没能让世人改邪归正，佛陀的大乘佛法也渡不了恶性，你说需要怎样的方法，才能让世人自觉脱离心中的恶意？”

幽冥刀魔冷道:“也许只能等到他们死到临头时，才会有人醒悟。”

白夜听完这话，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看着幽冥刀魔若有所意，说道:“若有朝一日，有人能令世人付出恶的代价，你觉得有多大机会，可以让人不在升起邪心？”

“所谓的代价是什么？”

“自然是他们最畏惧的东西。”

刀魔瞳孔一缩，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还是摇头回道:“哪怕暂时消除了又怎样？人心不死恶意不除，迟早还会恢复到原样。”

“出生，死去，出生，然后再死去，世间万物皆是如此，生命毫无意义。”

白夜脸上却多出了一丝神性，似乎脱离了七情六欲，提升到超乎寻常的境界，近乎疯魔自语道:“若是生与死只是轮回演化的过程，那么死亡便是必然的结果，只有完美的秩序才是永恒的主题。”

“人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缅怀曾经的美好，当他们无法承受做恶的代价时，自然便会敬畏它、畏惧它。”

幽冥刀魔眉头一皱，心中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又问道:“若是根本就清除不完呢？”

白夜淡淡回道:“那就一直执行下去。”

刀魔突然不语，在看向白夜时，仿佛看到未来的某些可怕画面，但他却毫不在意，他从神庙走出来的那刻，就已经用他给的力量，斩断了以前的所有，从此只奉他一人。

刀魔脸上多出一丝怪异，看着他嘲讽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更像个恶魔？”

“很多阿。”

白夜突然向前走去，身体瞬间消失在了北方，那是暗影城的方向，也是一切发生之地。

刀魔突然淡淡一笑，想起那个每天找他玩耍的小女孩，心中有点不舍，带着对未来的一丝憧憬，也跟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也许那样的世界也不错呢。”

在那遥远的边荒某处，沉寂了数百年的七座神庙上，即将燃起那道代表众生欲望的火焰，是否又会在世间泛起一片狂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