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已经说的十分隐晦了，但夏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仿佛揭开阴暗小巷里的遮雨布，底下肆意流淌的污水和泡在泥水里的垃圾都显露出来。

夏的心中是愤怒？抑或是委屈，还是羞愧？他自己也区分不出，但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巴德尔在轮椅边半蹲下，给了他一个拥抱，喃喃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夏。我相信，在遥远的未来，你一定不会走上堕落之路，清明境界的圣道也长久地为你敞开着。”

见他情绪逐渐稳定，巴德尔站起身，重新走向圣台，他这堂课还没有结束。

“虽然被称作亵渎结晶，但它蕴含的力量是货真价实的。亚德里恩把肉体和灵魂统一的力量称为源流，木种中包含的就是最纯粹的源流。

我们从中提取出来的也是纯粹的源流，但是我现在没有材料和仪器。但有了它，你就能重新站起来。”

巴德尔轻敲桌面，晶体再次被收回黑色方块中，他托起方块：“不必继续忍受残缺产生的煎熬，不必再为心中生出的幽暗而苦恼，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毕业礼！”

听到这话夏才意识到，分别的时刻可能就要来了。

“这几天，骑士选拔就要开始了，我也会陪你去。好好给尤加油吧，不必自觉低人一等，你面前的是和他相同的坦途。”

话已至此，巴德尔带着黑色方块走进书房，好一段时间后才空着手出来。巴德尔推着夏走出了教堂，他抬头看着月亮，第一次觉得月光是如此明亮和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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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里，整个村子都繁忙起来。村里大部分人都被瓦伦家雇来布置骑士选拔的会场，甚至被安排白天黑夜两班倒。瓦伦家也是不吝财力，给的报酬也不少，作为十年一度的盛事，村里人也是乐见其成。

夏的课业也没有变轻松，这两天一直在查漏补缺，光是巴德尔消解疲劳的“小技巧”就吃了十几发，以至于让他每每看到巴德尔举起的手掌就立刻精神抖擞。

终于，骑士选拔还是在巴德尔的要求下，提前举办了。夏和尤也是多日不曾见面，看到夏过来观赛，尤也朝他招了招手。

进入赛场的只有十几人，都是些村里的同龄人。大多数人也就是来凑个热闹，当做日后的谈资，与其说是参与选拔，不如说是来郊游的。

尤还是穿着平时打猎的衣服，靴子也没换一双，只不过卸下了全部的负重。但他的精神面貌显然和之前相比大有不同，里里外外都透露着锋锐的意思。

一旁的莱德则是眼神冷漠，也不看周围人，只是自顾自盯着终点。

随着发令声响起，一行人齐刷刷冲出起点，其中三人直接脱颖而出。三人？看台上瓦伦家的家主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了，尤和莱德两人基本持平，却被前面那人甩出一大截。

莱格特此时为了控制同僚到达的时间，正在终点等候，但他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村子里什么时候有这一号人了？

他还来不及思考，下一秒那人已经越过了他身侧的终点。看台上巴德尔的眼神已经落在了他身上，莱格特打了个哆嗦，在赛前他已经明确警告莱德一定要在尤之后通过终点，但看现在这个样子，莱德哪有一点相让的意思？

赛场上的莱德本就无所谓，他先前打算先超过尤再突然停下。但此时的他发现尤和之前仿佛完全不同了，那种节奏把握和爆发力甚至要超过他，于是也激起了好胜之心。

莱格特只感觉看台上巴德尔的眼神愈发冰冷了，一个劲地朝莱德打眼色，但莱德的速度却始终没有慢下一分一毫。莱格特无奈，只好口袋里摸出来一枚银币，直直朝着莱德的小腿弹射而去。

两人势均力敌的局面一下被打破了，莱德打了个趔趄，紧接着一头栽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尤轻松地把他抛在了后面。

莱德默不作声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赛道，钻进人群里。很快，在尤到达重点后，另一位骑士也走外围到达了终点。随着莱格特发出选拔结束的指令，人群欢呼起来，朝赛道涌去，大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莱格特拨开人群，朝着莱德的方向走去。莱德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他却上去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周围的群众里有人撇见了，开始窃窃私语，只以为是莱格特在责罚他选拔的失误。

“你这个白痴！你想把瓦伦家拉进地狱吗！”莱格特咬牙切齿，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低声怒斥。

莱德的神情重新回到了之前冷漠的样子，嗤笑一声，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莱格特本想追过去，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继续发作，只能先回到终点给冲线的二人颁奖。

领奖台上，莱格特取出两枚见习骑士勋章，别在二人胸前。尤耀眼的金发在风中飘动，巴德尔推着夏上前祝贺，维泽尔也来了，只不过远远站在人群外，尤拨开人群把他也拉入其中。

另一个入选者则站在一边，一头褐色的卷发杂乱交织在一起，遮住了脸。他的身上穿着有些宽大的衣服，透过袖子可以看到像枯枝一样孱弱的双臂。鞋子也被穿出了两个大洞，大拇指滑稽地露在外面。身旁没有亲人和朋友上前祝贺，旁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也不当回事。

莱格特轻咳一声，道：“下午我们就离开村子前往大城，到达大城起码也要半天时间，你们快点收拾东西。”说完后他悄悄撇了一眼巴德尔，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好了，快去吧。”

尤和夏告别，开始回家收拾东西。维泽尔也想要上前帮忙整理，却发现实在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只能在旁边默默看着。

除去贴身衣物，尤发现也没有什么好带的。维泽尔在旁边犹豫再三，还是把弓盒递给了他，弓盒被他钉上了一条皮带，方便背着，那把无弦的弓就在里面。

父子俩相对凝视，却又说不出话来，终究还是尤先开口道：“父亲，我走了。”

维泽尔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出家门，又突然把他叫住。然后把一个装满的小钱袋递给他，里面是莱格特给的金币和银币。再道一句：“一路保重。”尔后，维泽尔不再多言，看着尤慢慢朝村口走去，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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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格特和其他两名骑士在马车旁已等候多时，和他们一起等待的，还有夏和巴德尔，以及那个先冲过终点的怪人。

莱格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村里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了？虽然让手下人去打听了，但现在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回家收拾东西的打算，这让莱格特也感觉非常棘手，本来想查不到就跟踪他，如今也只好作罢。

终于，尤姗姗来迟，巴德尔推着夏上前，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他，道：“路上吃的干粮，拿好。”

自酒馆那天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夏朝他伸出了手，两只手重重一握，夏疼得咧开了嘴，尤赶忙松开。

“一路顺风。”

“嗯，一路顺风。”

尤和那人上了马车，莱格特和另外两名骑士也翻身上马，一行人前往大城。

巴德尔推着夏返回教堂，却看到莱德狼狈地坐在教堂门口。见两人来了，莱德抬头，脸上的掌印清晰可见，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哟，小瘸子你来啦。”

打开大门，莱德也连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进去，巴德尔推着夏停在椅子旁，莱德也大大咧咧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巴德尔竟直接给他用神术进行治疗，也不遮掩神术牧师的身份。莱德撩起裤腿，咬牙道：“这里还有一块。”他的小腿上是一块巨大的乌青，也难怪走路一瘸一拐的。

在经过巴德尔治疗后，那块乌青渐渐消退，莱德脸上的巴掌印也减轻了许多。巴德尔看了看时间，皱眉道：“再等半小时吧。”就返回了房间。

只留下两人尴尬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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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这边，马车正在飞快行驶，但却并不颠簸，三名骑士在前面开路，瓦伦家的车夫驾着马车紧跟。

车内，尤和那个怪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和夏那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管他做什么，对面的怪人都紧紧盯着他，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打开了巴德尔给的干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块肉脯递向怪人。接过肉脯吃到一半，怪人突然半蹲起来，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尤也警惕起来，把包裹放在了一边。半跪在马车的地板上，打开了弓盒的锁扣。

下一刻，一道绿光呼啸而过，马车直接被劈成两半，前面的车夫也未能幸免。而后座上的两人因为早已准备，跳车逃过一劫。

他们这才看清劈开马车的是什么，那是一片锋利的巨大叶子，紧接着地面上钻出无数细小的藤蔓。行李，马车的碎片，死去的车夫都被拖入地下。

尤手里紧紧握着无弦长弓，心有余悸，若不是那个怪人先摆出警惕的姿态，他还不一定能躲过那一击。前面领路的莱格特也是及时勒马回返，砍断了马车上两匹马的缰绳，才没让它们也跟着被拖入地下。

“这些是什么东西！”另外两名骑士也抽出了长剑，戒备四周。几条粗壮的藤蔓突然冲天而起，要组成囚笼困住所有人，尤的眼中，金色和赤红的弓形纹路飞速勾勒。

无弦之弓再次奏响！

数不清的无形气箭飞射，一根根藤蔓被炸得粉碎，包围圈瞬间瓦解。而他仍不满足，一支光箭在掌中凝聚，飞射向地底。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刚才被细小藤蔓拖入地底的东西都被抛出地面，而所有藤蔓也在一片滋滋声中被烧成灰烬。

莱格特看准机会，驱使马匹飞奔进入战圈，一把捞起俩人抛在多余的马匹上，其他两位骑士也抓准时机，牵着战马就往远方跑去。

在跑了好一段路，确认脱离危险后，莱格特勒住战马，叫停了队伍。他把两人放在了另外两名骑士的马背上，牵走了另外两匹战马。

莱格特神情变得凝重：“我先回去通报这里的消息，你们负责带他们俩回去。”两名骑士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莱格特也向他们点点头。随后带着三匹战马，向大城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