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巨木在怪物身边生长，要封锁它的行动。而怪物灵巧地辗转腾挪，将陷阱尽数躲开。

但即便如此，包围圈也在缩小。怪物尝试喷吐火球，却根本无法炸穿层层围堵的巨木。每当它想要蓄力炸开通道时，总有一根巨木从它身下窜出，打断蓄力。怪物可以移动的地方在减少，加登有意把它逼向包围圈的角落。

终于，巨木组成的包围圈让白骨巨兽难以转身。时机成熟，藤蔓平台移动到白骨巨兽的上方，加登从平台上一跃而下，带着骑枪俯冲而至！

翠绿的枪尖直直刺入惨白的头骨中，强烈的震感让骑枪险些脱离加登的手。他双手握紧骑枪，枪头翠色的叶片疯狂旋转，在巨兽头骨上生生钻出一个洞。

巨兽挣扎着向四周撞去，却被围的铁桶般的巨木阻挡。加登抽出骑枪，没有继续扩大战果，而是在藤蔓的帮助下再次回到平台。

巨兽变得更加疯狂，但完全没有表现出虚弱的样子，从它头骨的深坑就能看到，它的头颅中根本空无一物。

加登成功在其中播撒种子，却迟迟未见有巨木被催生出，那副骸骨比种子对生机的渴求更盛，怎么可能被种子榨出生机？

巨兽头颅中中深蓝的火焰腾起，将种子烧成灰烬。它的四足狂躁地践踏着大地，地面开始变得泥泞，巨木扎根虽深，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沉入沼泽中。巨兽顺着渐渐歪斜的巨木狂奔而上，跳出了包围圈。

见战术无法生效，加登再次从天空中一跃而下，平举骑枪，直面白骨巨兽。

蓄势，巨大的火球再次喷吐而出，直冲加登。加登背身而立，脑后锋锐的叶片几次切割，火球炸裂成漫天火花！

不再忌惮二者体型的巨大差距，加登大步飞奔，手中骑枪上锋锐的叶片再次螺旋，发出刺耳的尖啸。

巨兽早有准备，一巴掌猛地拍下，却落在了尖啸的骑枪上。高速旋转的叶片与白骨摩擦迸发出火星，硬生生打磨下一层骨粉。

“巴德尔的牺牲真是浪费了，用那么多代价换来的力量竟然如此孱弱。”加登另一只手也附上骑枪，直接将巨兽甩开。

巨兽无声咆哮着，像是在反驳眼前之人的言论。力量从骸骨深处溢出，那是加登曾追求最后舍弃的力量，元素的力量。

炽烈的火从巨兽的四足生出，把那雪白的骨骼烧的漆黑。加登嗤笑：“接下来是新魔法师的时代，过时的东西就乖乖被扫进垃圾堆吧！”

巨兽踏着烈火袭来，带着与那躯壳不相称的极速，加登从中嗅到了风元素的气息。一脚踏下，加登举枪格挡，然而这一次却出乎他意料，巨兽一脚把骑枪踩进了他的胸口！

二者体型的差距太大，加登直接被踢飞出去，胸口处还带着骑枪挤压的痕迹。加登狼狈站起身，喷出一口黑烟，那股火力竟是直接渗进他的身躯中。

“呵呵，元素的力量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看来是我对你的判断有误。但我一定会证明，我舍弃元素，追求新力量的选择是多么正确！”加登抖落身上的灰尘，胸口的凹陷正在愈合，“这正是命运对我的考验！”

组成包围圈的巨木飞速腐朽，海量的生命力汇聚起来，顺着藤蔓源源不断输送到他的体内。这种手段他早已习得，只不过忌惮木质化的扩大，才迟迟不曾使用。如今他已彻底舍弃人身，便不需要继续留有余地。

加登的身形变得更加高大，木质化的身躯发出金属般的光泽，手中的骑枪伸长，其上附着的叶片也完全木质化，失去了灵活性却加倍坚韧和锋锐。

终于，最后一根连接着的藤蔓也开始腐化，加登确信自己完成了蜕变。他的左脚生出根须扎进地面，身躯后仰近乎贴地，但右手的骑枪却始终保持平举。他的身体就像一张紧绷到极致的弓，此时弓弦猛地收缩，手中的骑枪如流星般投掷而出！

脚下根须瞬间收缩，加登朝巨兽的方向狂奔，只是一瞬就被骑枪拉开距离。一堵堵土墙从骑枪将要通过的路径上升起，却无法让它减速分毫，被通通贯穿，加登绕开障碍，全速接近巨兽。

巨兽在土墙后焦躁地左躲右闪，却始终有种被锁定的感觉，骑枪以流星之势突破一堵堵墙，直达它眼前，巨兽这才举爪拍下。

缠绕着烈火的漆黑骨爪与骑枪正面相遇，却被澎湃的巨力击得粉碎。加登不知何时也到达它面前，握住骑枪，猛地横扫，将另一只骨爪生生砸断。

“太弱！太弱！太弱！”

加登像挥动铁锤般挥舞着骑枪，一次次击打着巨兽的前肢，每一击都有碎骨飞溅，直到巨兽再也无法正常站起，跪伏在他面前。

巨兽口中能量汇聚，它张开大口，想要吐出火球。加登没有给它那个机会，骑枪毫不留情地刺入其中，直接将火球引爆。火球炸断了巨兽满口牙齿，加登手中的枪却毫无损伤。

“魔法的力量太孱弱了，我的选择才是正确的！那些庸人，那些在法师塔里虚度一生的废物怎么能理解！所以当教廷举起屠刀的时候，他们只能引颈受戮，而我活了下来！”

“我战胜了命运！”加登高举骑枪，要把巨兽的头颅彻底粉碎。

巨兽发出咆哮，狂风甚至无法吹动加登脑后的叶片。两侧的骨片高高扬起，露出根根森白的肋骨，加登看到白骨丛就在巨兽的腹中，里面是还在沉睡的夏。

“就让这场闹剧结束吧！”加登调转枪尖，要朝白骨丛刺去，巨兽却扇动骨片腾空而起！二者的关系逆转，这次白骨巨兽占据天空！

雷霆与风附着在扇动的骨片上，带给它无双的速度。如果先前所使用的是对四元素的组合应用，那么现在巨兽所展现的，则是大部分魔法师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门槛。

四元素发展到极致，必然会生出新的变化，能掌握这些变化的，只有魔法师中极强极有天赋的一群人，加登显然不在此列。

巨兽居高临下，似在嘲讽加登的自以为是。口中电光攒动，喷吐雷火！风元素连接着加登与巨兽，在二者间形成一条甬道，每一簇雷火都能无比精准地命中他。

“凭什么？凭什么元素不选择我却选择你们这些怪物！”加登咆哮着举枪打散雷火，一波波雷火在骑枪上炸开。那是元素极致力量的产物，每一次碰撞对加登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雷火被赋予了渗透的特性，即使被打散，大部分的力量还是顺着骑枪传导到他的体内。完全木质化的血肉中有黑烟逸散，要将他彻底焚毁。

“够了！”

巨木从加登的四周生长形成一道壁垒，勉强阻断雷火。在他木质化的身躯上，有树皮正在剥落，如今催生种子所有的代价都只能由他承担。若从极高处向下，可以看到森林外围的树木早已枯萎，那些正是被加登抽干的原生植物。

为阻挡雷火侵袭，巨木只能不断地重生又被摧毁。内外交困，加登的身上已经有不少木块脱落，身上被焚烧出的小洞在不断扩大。

“现在的我绝对更强！就凭你们也像阻挡我继续向前吗！”左脚生出根须刺入地面，加登再次摆出那个扭曲的姿势，满怀怒火，对准天空中的巨兽，用尽全力将骑枪投出！

骑枪逆着风元素形成的甬道，飞向巨兽。音爆与雷火引爆的声音混杂，几乎震碎耳膜，加登撤下所有防御，冷眼看着骑枪直冲高天。

巨兽停止喷吐雷火，全力催动骨之翼，像雷霆行走在天空中。但无论如何改换方向加快速度，都无法脱离骑枪的锁定，那根本已经脱离了精准的范畴，而是必中！几次加速后，附着雷光的双翼变得残破不堪，厚重的骨片正在剥落，巨兽速度下降，在林地中降落。

骨片合拢，再次包裹住两侧的肋骨，白骨丛也被隐藏。层层土壤化作坚实的岩壁环绕着巨兽，但还有更多石壁拔地而起，要阻挡骑枪。

携带着巨大的动能，骑枪飞速而至。坚固的石壁在它面前如同纸片，被层层洞穿，巨兽表面包裹的石壁也被炸开，骑枪接连穿过两层骨片，将巨兽钉死在地上。巨兽挣扎着，却只挣断了自己几根肋骨，白骨丛被打开一个豁口，能看到夏在其中安眠。

加登一瘸一拐地走向骑枪坠落的方向，这场战斗已经到达尾声，终究还是他更胜一筹。

“这世上所有元素的精灵，你们看好了！现在证明了，是我舍弃了你们！而不是你们没有选择我！”加登狂笑着，掐住夏的脖子，把他从白骨丛中拽出来

木种收回了它给予的所有奇迹，夏新生的双腿也被奉献给了白骨丛，他膝盖处的断面还残留着血迹。而白骨巨兽的灵性也正在消散，它无法动弹，只能虚弱地旁观着一切。

加登另一只手插进夏的心脏，一番摸索后，带血的木种被粗暴撕扯出。举起木种，加登痴迷地注视着它散发着微弱绿光。

心脏跳动的频率正在减缓，且每一次跳动都会泵出大量的鲜血。夏的瞳孔放大，思维开始凝滞，视野逐渐被黑暗填满。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死亡，但当它真的来临时竟是如此恐怖。没有传说中走马灯一样的场景，只有意识在缓慢地沉入深渊中，连同自我一同消散。

“已经…没有希望了…”

眼角处显露出一个模糊的光影，是真实的视野，还是脑海中的幻想他已无瑕分辨。

“就这样睡下去吧。”

无底的深渊中却伸出一只手将他托起，意识再次回归心灵，晕染出全新的色彩。

“这是我留给你最后的馈赠了，再努力挣扎一下吧，夏。”

他无法理解那话的意思，却感觉身体中再次有力量充盈，单薄的金红色盾印在他的瞳孔中勾勒，照亮了眼中的黑暗，一切景象再次倒映在他眼中。

苍白的嘴唇开闭，倾吐出毁灭的咒语。

“神之篱。”

光罩瞬间笼罩住加登，他的上半身直接归于虚无。光罩收缩，夏倒在了地上，脖子上还留着青紫的印记，他努力伸手去够落在地上的木种，一只脚却把木种远远踢开。

夏抬起头，加登的下半身还立在他的身前，那个光滑无比的截面，此时已经有木芽探出，要重新构筑他的形体。

心中的绝望也随着木芽蔓延，却被一根尖锐的骨刺打断。雷火在骨刺的尖端燃烧，深深扎进加登的下身，那具残留的躯壳在雷火的作用下燃成灰烬。

巨兽收回尾巴，缠住刺进身体的骑枪，成功将其拔出。破碎的前肢难以支持巨大的骨架，巨兽只能匍匐前进，缓缓爬向木种。距离差不多，巨兽尾巴紧勾着骑枪，将所有物品都拨到夏的身边。

木种紧紧粘连着骑枪，从中汲取着能量。夏伸手够向木种，骑枪竟瞬间就被木种完全吞噬，连残渣都未留下。而木种则再次如先前那样，顺着他的手臂，钻入心脏中。

在沙土中，还有其他东西掩埋。不知是被余波所冲击还是又回到了先前的战场，沙土中赫然是巴德尔的吊坠，三道交织的圆环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模样。

“还有希望。”

夏紧紧攥着吊坠，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木种再次散发出翠色的光芒，他胸前的伤口缓缓愈合，困意再一次涌上心头。

巨兽的灵性也终于流失殆尽，骨架上被强行拼凑的接口纷纷断裂，形体彻底崩塌，只余一地白骨。

月光下，村子一片寂静。四处都是倒塌的房屋，散乱的砖瓦堆积在街道上，只有少年有节奏的呼吸声飘荡在风中。

——

——

大城外，尤和古怪少年已经到达城门，虽是半夜，但守城的士兵早早举着火把等待他们。一进城，就有专人迎接他们前往教堂，只要测试结束，他就是正式骑士。

教堂里，年轻的牧师正趴在圣台上呼呼大睡。虽然是站着，但他似乎睡得格外香甜，呼噜声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显得格外响亮。

教堂大门打开，侍从领着二人进入教堂。开门声惊醒了守夜的牧师，他急忙站好，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摆出祷告的姿势。

侍从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年轻牧师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从圣台下取出两盏金杯。

“祂赐下圣血，甄选追随者。”牧师手持带着木塞的石瓶，将金杯斟满。金色的酒液静止在杯中，折射光焰。

牧师语气变得高昂：“饮下圣血，便是向祂立誓，自此接受祂的安排，不可背离！”收起酒瓶，牧师将金杯向前推去，杯中的金酒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尤先上前一步，举起金杯将金酒一饮而尽。血管中的脉络再次激活，遍布全身，盒中的长弓发出嗡嗡的响声。

他眼中浮现出灿烂的金红弓印，视野被拉到无限高，仿佛从天国俯视人间。眼前的场景疯狂变换，仿佛有什么在引导他抵达某处。

倒塌的房屋，一片狼藉的街道，随处可见的深坑和泥泞，在他眼前一览无遗，断腿的少年安静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视野突然收回，尤大口喘着粗气，还未消化所见。另一只眼中也有图案浮现，这次是一个锋利的剑印。金酒的效力还未完全消失，眼中金红的剑印亮起，要将另一套脉络刻进他的身体中。

两种脉络在他体内混杂，却又宛若一体。耳边蜂鸣响起，尤踉跄几步，单膝跪地。再抬头，他的双眼中两种不同的圣印完全显现，光素在两种脉络中流淌。

“双神眷！”

牧师还在惊讶中，在另一边的古怪少年身上也发生变故。他手持金杯，却迟迟不曾饮下。金酒在杯中逐渐沸腾，酒液溅射在他的手指上，发出淬火似得滋响，只是刹那，已经可以看到他的指骨暴露在外。

古怪少年用力将金杯掷向门口，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教堂的大门被破开一个大洞，金酒中的光素竟直接暴走。

少年背上畸形的肉瘤飞速生长，撑破衣物。他的身躯被显露出来，条条肋骨清晰无比，简直就是一具活骷髅。肉瘤快速定型，灰白色的羽毛从肉瘤上长出。

少年侧身看向大门，又看着尤，却见他还愣在原地，眼中的圣印无比明亮。一旁的牧师被惊得说不出话，躲在圣台后向外张望。

缓缓走向大门，灰白的羽翼展开，少年腾空而起。因为刚才的骚动，教堂外已经有被吵醒的居民聚集起来，见长着翅膀的人形从教堂飞出，不少人以为神迹显现，纷纷开始祈祷。

少年高高飞起，头也不回地向城外飞去，躲在圣台后的牧师这时才战战兢兢地走出来。牧师想搀起还在地上的尤，却被他一把推开。

弓盒的背带崩断，那把奇异的长弓悬浮起来，被尤一把抓住。金红的弓型圣印再次激活，光素凝结的光箭自虚无中构筑，尤少有地露出轻蔑的笑容，朝着少年飞走的方向，光箭离弦而出。

牧师从圣台下翻出登记本，上面只有几个名字，惊魂未定，他握笔的手还在颤抖。

“请问您的名字？”

“维泽尔，尤·维泽尔。”尤放下弓，注视着牧师，似乎下一箭就要落在他身上。

牧师急忙低下头眷写，不敢与他对视。

圣印消退，脑海中突然翻腾起刚才的画面，那是村子。尤抱着头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直直栽倒在地上。

一旁的牧师急忙跑过去扶起尤大声呼喊，但那声音在他的耳中却渐渐遥远，尤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