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升起时，莱格特一行人终于到教堂门口集合。

一夜未睡，但几人还是强打精神，不敢在主教面前展露出任何疲态。尤其是瓦尔沃，把背绷得笔直，简直就像一棵白桦树。

“调查除教堂外的所有建筑，详细状况之后报告给我。”罗兰沉声下令：“你们有一个上午的时间，有任何异常都要记录下来。”

“明白，大人！”一行人躬身行礼后，便解散开始在村中搜索，而罗兰却走向了森林的方向。

调查只不过是给这些人找点事情做罢了，哪有什么异常可以逃脱支配之王的圣域？最大的异常除了还活着的夏，便在森林中。

穿过枯死的树林，顺着小道，罗兰来到了无垠之索面前。本该及时触发警告的光索，直到罗兰伸手触碰时才发出微弱的光。

“果然从这里逃走了吗？”

罗兰看向密林深处，如果不是有谁通过了，光索的损耗怎么会如此严重。而他最先怀疑的就是他的老朋友——加登。

他通过巴德尔与加登结识。加登是某个法师塔的继承者，他的能力与其他魔法师相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说没有创建新法师塔的资格，但还能通过继承获得一座法师塔。

加登也是巴德尔空白十年里的一员，他曾经旁敲侧击询问巴德尔的经历，却总被加登搪塞过去。

接下来十几年的相处让两人非常熟络，但他始终对加登保持着一种淡淡的戒备，尤其是在木种研究上的分歧，更是让他对加登的观感进一步下降。

罗兰攥紧光索，游荡的光素向他汇聚，光索开始复苏，散发的光芒也由暗淡变得明亮。

“加登，我一定会杀了你！”

扔下光索，罗兰转身朝教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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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里，伴随着情绪的波动，异变正发生在夏的身上，与先前相似却又略有不同。昨夜模糊的记忆正在越来越清晰，加登那张布满木纹的脸仿佛就在他眼前。

他眼中一道圣纹隐约在闪烁，似乎要带他脱离这种状态，但终究还是归于沉寂。

他狂乱地挥舞着手，要将眼前的幻影驱散。

察觉到他的慌乱，木种开始发挥效力。尖锐的骨刺再次扎穿他的皮肤，相互联结，形成一副面具覆盖在他脸上，恐惧感渐渐如潮水般褪去。

加登的脸终于消失了，另一个金色的虚影却如鬼魅般现身，那身形是如此熟悉。夏身体前倾，要看清虚影的面目。然而始终仿佛隔着一层浓雾。他想要揉揉眼，却摸到了脸上覆盖着的那层骨甲。

逃避的想法再一次在心中翻涌，木种也发觉了他的动摇，骨刺的生长越发肆意，要从身体的各处生出。但真的能永远逃避吗？他感觉自己正站在重要的岔路口前。沉默良久，终于他做出了选择。

夏眼中的圣纹第一次如此清晰，他伸手摸向白骨的面具，要将它揭开。但那面甲与他的颅骨紧密相连，坚实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不顾灼伤面孔，指尖光素凝结，飞速地侵蚀骨甲与颅骨的结点。揭下白骨的面具，他眼中的圣纹越来越明亮，终于要看清眼前虚影的面目。

穿着牧师袍的男子从虚影中浮现，深色的短发，看不出年龄的面容。

手中白骨的面具化作粉尘飘落地面，已经探出的骨刺纷纷剥落。

“老师，是你吗？”夏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我。”

巴德尔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而坚定，仿佛他还活着。

“老师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能做到。帕尔村的所有人，大家都……”

“所以你要用那种方式来偿还罪行吗。”巴德尔的语气变得严厉，“如果真的那样做，罪行才是永远都无法偿还。即使死去，那罪孽也只会继续缠绕着你的灵魂，你能做的就是背负起它们。”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老师。”夏的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先跨出第一步吧。离开这里，到大城里去，你一定会找到答案。要记住，当你前进时，路已在脚下。”

巴德尔的身形渐渐虚幻，但看见少年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音空灵而坚定：“夏，我宽恕你。”随后，他如气泡般消散在空气中。

某种沉重的几乎要把夏压垮的枷锁，仿佛在此时被卸下。就连脸上他自己也未曾注意的凄惨神色，也第一次得到缓解。

也就是此时，主教回到了教堂，两人碰了个正着，罗兰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圣纹。

未等他先开口，少年先向他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帮助。先前失礼了，我是巴德尔老师的弟子，夏。”

晋升真快啊，罗兰在心中感叹。他从巴德尔的书信中了解过夏的练习进度，知晓他在神术上的练习才开始不久。但短短两个月就做到了别人半年的成果，这天赋着实惊人。

神术牧师和圣骑士要踏入第一阶层，往往都要经过为期半年的训练，天赋稍差者有些还要延长到一年。

要在神圣之路上前行，不仅需要锻炼，也需要心灵的蜕变。他能晋升，恐怕也离不开这场异变。想到这里，罗兰心中的怒火又有些难以抑制。

“去大城吧。”罗兰的语气强硬而不容拒绝，“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如果你还想为巴德尔做些什么的话，那就去大城吧。”

夏还在考虑如何开口，没想到对方先提出来了，便顺水推舟点头应下。

“行动方面你自己先练习。”

罗兰走到他跟前，示意他用吊坠触碰轮椅。夏按他的意思照做，在吊坠触碰轮椅的瞬间，钢架融化，漆黑物质混杂着钢铁，与双腿的断面接驳。

在漆黑物质的引导下，钢铁被塑造成骨骼的形状，深深嵌入其中。夏在轮椅崩塌前缓缓起身，多余的钢铁覆盖在外侧，把漆黑物质包裹住。

“快适应吧，调查很快就会结束。”

夏试着抬脚，却感觉无比沉重。不假思索，光素灌注脚下，铁靴表面纹路亮起。夏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后正常在教堂里行走。几乎是在瞬间，他就掌握了铁靴的用法，原本狂暴的光素如今竟如此的温顺。

光素的控制与心灵力量相关，精神越是强大，越是纯净，控制能力就越强，这样的控制力让罗兰也为止赞叹。

见他已能自由行动，罗兰也不再多话，快步走出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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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解散的指令后，莱格特就直奔瓦伦家，一路上的满目疮痍让他完全不能静心，即使是在罗兰安排任务时也无法集中精神。

当他赶到家时，只有倒塌的房屋迎接他，唯一一面未倒下的墙上只留下一个狰狞的破洞。

他发了疯似得在废墟里翻找，搬动那些沉重的石板对他来说就像移动纸箱，很快他就把废墟清理地七七八八。

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没有在废墟中找到一人，这或许也是他唯一的慰藉了。虽然希望渺茫，但至少瓦伦家其他人还有生还的可能。

然而这一份希望很快也被打碎了。

瓦尔沃虽然对主教无比恭敬，但很快就对无聊的搜索工作厌倦起来，在其他人还在认真搜查的时候，他早早就在村里闲逛起来。

走了一段后，他就在角落里发现了莱德的尸体。

作为骑士的一员，他也执行过处决罪犯的任务，自然没有太多惊讶，索性上前用脚翻开尸体，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莱德的双眼处是两个巨大的空洞，在他手臂上还有一株藤蔓在蠕动，似乎在汲取他的血液，他脸上的笑容也因为空洞变得无比诡异。

瓦尔沃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具尸体有什么可怕。刚要上手翻找，看看莱德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但看到还在蠕动的藤蔓，他心里又有些发怵，索性召集其他人来看。

其他人听到瓦尔沃的呼喊，虽然对先前被他连累有些芥蒂，但一路搜索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为了能向主教交差，也朝他聚拢过来，莱格特也在其中。

见众人过来，瓦尔沃虚荣心上来，开始吹嘘自己发现尸体的经过。莱格特看着那熟悉的衣装，心里一颤，准备上前仔细查看。

瓦尔沃并没有注意到莱格特的异状，认为先前莱格特故意坑害他，对此耿耿于怀，于是直接上前拦阻。

“你干什么，想抢功劳吗？”瓦尔沃满怀敌意，上前一步遮挡住莱格特的视线。

莱格特没有回应，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后方，直接拨开了瓦尔沃。看到他的反应，众人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都散开了。

瓦尔沃却被他的无视惹怒，一拳打在了他脸上。莱格特踉跄几步，在尸体前蹲下了，他已经认出了那是谁。

莱德不是一个好弟弟，总是顶撞父亲和自己，永远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他明白莱德和家族的冲突为何如此剧烈，但又羡慕莱德能肆意表达自己的情绪，以及敢于挑战父亲的权威。

如今，他心底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村子里发生的变故他已经心中有数，那些原本只会在教科书上看到的灾害，已经具体地降临到了这里。

看到还在蠕动的藤蔓，他也毫无顾忌，直接上手翻找看莱德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最后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信，收件人赫然是主教。

瓦尔沃看见了，一把从莱格特手里夺下信，莱格特却毫无反应，只是默默守在莱德身旁。

多少也察觉到什么，但此时瓦尔沃只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正准备去向主教邀功，却见众人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一回头，就看到主教正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