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邀请？还是威胁？

名为永恒宴会的组织，帮助他掩盖木种在身上的事实，顺带隐瞒了加登的死讯，最后更是用隐秘的手段宣告他入伙。

这些人显然是站在教廷的对立面，难道是希望自己能作为他们在教廷的内应吗？

想到这一层，一种被扼住咽喉的不适感就切实地传来。他被抓住的把柄是致命的，而且他也清楚，他不可能向罗兰坦白。

一旦他将一切说出来，等待他的只会是来自教会的死刑。更何况与老师的约定还未实现，只是为此他也绝不能被教会拘禁。

方从自我苛责中得到些许安慰，未来又被笼上了一层阴霾。

他只从书里了解过渎神者，明白那是怎样的一帮恶徒，自己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划分到他们的群体。

不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所做的，不就与那些书本中描述的恶行如此相像吗？虽是被迫，他正如书本中那样犯下了罪行。

意识到这点后，夏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灰暗，那表情连罗兰看到了也有些惊讶，但只当是因为他初次战斗，惊魂未定。

但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留给夏整理思绪了。

“有要带走的东西就快点去收拾，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夏独自走在村里的大路上，两旁房屋的损毁触目惊心，以往热闹的村道上此时也空无一人。

他看到了那些在清理灰烬的骑士，淡黄色的粉末依旧散落在各处。想到巴德尔也在其中，他又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便加快脚步继续向前。

还在工作的骑士都转过头来，他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莱格特。想到莱德的惨状，他的脚步僵了僵，觉得那目光是如此的尖锐，仿佛要将他剖开。

他朝莱格特点了点头，便继续向前走去。莱格特嘴唇微张，他想知道夏是怎么从这场灾难中生存下来的，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到夏走远后他还是没有开口。

其他骑士见他从教堂方向走来，也不敢阻拦，只是看了一眼后又弯下了腰，收拾那些灰烬。莱格特也是如此，他深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一次只靠自己行走，街道既熟悉又陌生，和以往的视角和景象都不一样。泥土被生长的大树和藤蔓翻开，在地面上随处可见巨大的坑洞，房屋边散落着土石和砖墙。

走过破碎的街道，夏终于抵达了他的终点，这是整条街道上唯一完好的房子。藤蔓只破坏了那些有人居住的房屋，他的小屋因此幸免于难。

门没有锁，夏直接推门而入，头却差点碰到门框，原来这个家也没有他印象中那么大。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他拿起了床边的拐杖，除此之外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这根拐杖用起来很不顺手，和夏完全不搭，只有在他佝偻着腰时才能起到支撑的作用。它的主人早已去世多时，如今带着也只是个念想罢了。

他记忆里大半的美好时光都与这根拐杖的主人有关，他对这个村子的留恋也仅限于此，这里如今更像是他另一场噩梦的中心。

指尖光焰如蜡滴落地，在屋子里蔓延开，夏护着拐杖走出了家门。

光焰很快就蔓延到房子的外侧，却没有再向外扩散，只是孤独地在这条街道的角落里燃烧。

没有点燃干柴般噼啪的脆响，也没有迸溅出的火星，小屋在无声中被光焰彻底吞噬。

————

————

骑士们虽然体力远胜常人，但一夜奔袭，再加上长时间的精神紧绷，此时也有些扛不住。

罗兰也察觉到，向他们的方向举起了手掌，数个光素球悬浮在众人的额头前。光素冲入他们的脑中又猛然抽离，只经过极短时间的回神，众人又感觉精神百倍，加快速度收拾起来。

感应到从某处传来光素的气息，罗兰朝那个方向看去，却看见夏正从那边走来。

骑士们从废墟中找了些木箱，将枯黄色的粉末尽数收入其中。此时已经在填埋木箱，那对夫妻也被好好安葬。

收敛完毕，所有人到村口集合。由罗兰改造的珀加索斯已经死亡，此时便随便从其中牵出一匹马。

“会骑马吗？”罗兰上马向夏问道。

夏沉默摇了摇头。

“那就和我一起。”

罗兰向夏伸出了手，在他的帮助下夏也上了马背，这样和善的态度让一旁的骑士们都有些惊讶。

“你们也快点回大城，骑士的工作还等着你们去做。”众人俯首应下，再抬头时，罗兰已走出很远。

骑士们纷纷找到自己的马，只有瓦尔沃还站在原地，因为罗兰刚才骑走的就是他的马。

他讪笑着凑近其他人，几人对他方才的行为也有些不满，又因为之前受他拖累，像没看见他似的骑着马走了，有一个还回头啐了一口。

看莱格特还呆愣在原地，瓦尔沃本想硬气些，但想到这漫长的路程，咬咬牙还是向莱格特走去。

见他走来，莱格特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俯视着他，眼神如同一滩死水。

瓦尔沃想要发作，但想到自己先前的作为，觉得给这个乡下人一点面子也无妨。

刚要开口，莱格特就立刻催动起马匹，四起的烟尘一下迷住了他的眼睛，待睁开时莱格特早已没了影。

“莱格特！”

提着铁笼，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村口。瓦尔沃咬牙，心里的憋闷和火气都上升到了极点。

似乎察觉到那股强大到无边的压迫感远去，藤蔓发出不安的躁动。看着蠕动的藤蔓，瓦尔沃只觉得心里发毛，但又出于主教的命令不敢扔下它。

铁剑融化造就的铁笼，在某处形成一个锋利的豁口，藤蔓悄然顺势缠绕而上，将自身撕裂下一小截，断面处竟然有鲜血流淌而出。

趁着瓦尔沃不注意，那截藤蔓顺着铁笼攀爬，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的手腕中。瓦尔沃只感觉手臂一麻，放下铁笼查看状况，却又未发现什么异常。只当是铁笼提久了手臂酸痛，便继续赶路。

跋涉十几里后，他终于在附近的村子里买到一匹马，带着铁笼全力赶往大城。

————

————

教堂中央，尤还被困锁在原地，一夜过去，光柱的强度未下降分毫。牧师安德鲁也没有回去休息，始终在教堂里看守他。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恍惚后，他就清醒过来，但这反而成为另一种折磨。精神越是清醒，脑海里村子的画面就越是清晰，那些废墟的场景每时每刻都刺激他。

现在的他动弹不得，不只是这些光柱的作用，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他的手脚已经僵硬。

或许是因为觉醒的缘故，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清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现在反而是光柱支撑着他还站着。

阳光开始照进教堂，光柱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融化，失去了光柱的支撑，尤一头栽倒在地上。

金红色的剑印和弓印同时亮起，从阳光中提取光素，注入他的眼中。疲劳的脉络再一次被光素粗暴地充盈，肌肉与骨骼虽不堪重负，但仍旧依照他的意志鼓舞出斗志。

一种狂躁的怒火在他心中剧烈燃烧，未能回到帕尔村的悔恨，自己无力摆脱束缚的憎恶，像燃料般催动怒火。

长弓像受到某种牵引，飞至他的手中。下一刻，他朝着前方拉开了弓，光箭离弦而出，像是预判般罗兰出现在了那个转角，守护天使毫不意外挡下了那支箭，光箭击打在盾牌上撞得粉碎。

支配之王的圣域展开，射出那一箭后尤再次动弹不得。但汹涌的怒火怎么可能因此而停歇？剑印亮起，一声脆响在场上的所有人耳边响起，圣域破除。

上百支光箭裹挟着怒火向罗兰猛烈袭来，却在守护天使闭合的六翼前尽数停下，银色的盾牌中一道白光闪过，所有光箭都被摧毁。

光弦在尤的手指上留下数个深深的割裂伤，几根手指几乎被完全切开。

他颤颤巍巍地朝罗兰走去。

长弓在地上拖行，他也毫不在意，怒火还未燃尽，他就不会停止前进。

终于，他走到了罗兰的身前，高高举起了长弓，就像举着一把利剑。

这时，夏从罗兰的身后走了出来。

长弓脱手，落在了一旁。

尤眼中金红色的印记消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夏问道：“村子还在吗？”

“对不起……村里的大家都……”

夏站在原地，没有与他对视，神情黯淡地做出了回应。

“原来，不是梦啊。”

尤呢喃着，随后像是被某个癫狂的魔神附身，他狂笑起来，汹涌的怒火被尽数转化为其他的感情，苦涩和绝望夹杂着悲哀与痛苦，像一记猛药袭来。

然而这些情绪也很快被消耗殆尽，他平静下来，带血的手抚上了夏的脸，在夏的脸上留下了数道血渍。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把夏扑倒，两只手掐紧了夏的脖子，近乎咆哮般冲着夏怒吼：“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只有你还活着！”他的眼泪混在着唾液落在了夏的脸上，把血渍晕染得一塌糊涂。

罗兰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脚重重踢在了尤的腰腹上。被踢出十几米远，再经过好一阵的翻滚后，尤终于停了下来，昏死过去。

夏像被吓傻了似的，眼泪顺着眼眶流下，脖子上的红印还清晰可见。罗兰试着拉起他却没有成功，因为夏已经停止了光素的运行，脚下的改造义肢完全无法站起。

罗兰无奈摘下了吊坠，推着轮椅带着夏走进了教堂。在他的招呼下，牧师安德鲁把昏迷的尤也拖进了教堂。

风顺着破烂的大门吹进来，安德鲁打了个寒颤，集中注意力看着罗兰开始对两人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