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吃饭的路上。

凌晨看着一直埋着头走路的项琴琴，心情没由来地极好。

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你的脸都要烧坏了。”

“啊？”项琴琴懵懂地抬起头。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发烫的脸后，她羞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凌晨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刘老师不是说你是住在太平间的女孩子吗？”

“太平间都敢住，不敢和我说话？”

项琴琴又被问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凌晨怕吓坏小姑娘，这才收起夸张的笑脸，温和道：

“说真的，你还真去住过太平间啊？”

项琴琴垂着脑袋点点头：“嗯，住过。”

“为什么？”饶是凌晨也觉得不敢相信。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肯定不简单。

但没想到，她这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强大。

“我毕业以后就在殡仪馆上班。”

“嘿嘿其实一开始住太平间，是因为刚开始工资低，也想多省点钱留给家里……”

项琴琴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后来住，是因为我想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接近和观察更多的遗体。”

“你也知道我专科护理学毕业，之前也没办法和遗体打交道。”

“我这人也比较笨，为了能更接近我法医的梦想，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项琴琴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道：

“在殡仪馆，我还远远地观摩到了很多法医老师的解剖，已经很知足了。”

凌晨喉咙一噎，没有想到自己之前“乱葬岗”的离谱猜测竟离真相如此接近。

“你在殡仪馆工作了多久？”

项琴琴掰了掰手指头：“待了五年，从毕业到现在。”

“五年接手的遗体算起来，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多具了。”

“观摩的解剖有两百多台吧。”

原来如此。

凌晨心下有了计较。

项琴琴果然拥有巨大的实践量。

不管是接触过的遗体，还是观摩过的解剖数量，都比这些医科大学的学生们要多。

毕竟学校里大体老师数量和殡仪馆的遗体数比起来，可谓是凤毛麟角。

就算是出去实习，也没办法在毕业前有如此规模数量的观摩经验。

这就是项琴琴身上最大的亮点。

这便是她可以站在这里，与国内知名医科大学毕业生同场竞技的理由。

凌晨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你在殡仪馆里，都做过什么工作？”

项琴琴想了想：“礼仪师，入殓师，墓地司仪，都做过。”

凌晨有些惊讶：“意思是，你还做过遗体美容？”

“嗯。”项琴琴低着头，声若蚊蝇。

以前所有听说她做过这件事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她一步。

项琴琴忍不住瞄了瞄凌晨。

但凌晨还是若无其事地跟她同步在走，甚至还来了兴趣：

“都是正常死亡的吗？还是有遇见过伤得很厉害的遗体？”

项琴琴微微一愣，侧头看着凌晨呆呆地说道：

“我有遇见过被肢解的遗体，还有车祸的，高坠的，戳伤的，都做过遗体修复。”

听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竟然就已经见过了这些场面。

凌晨心里又惊又软，声音都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了。

“你都不怕吗？”

项琴琴轻轻一笑：“不怕。”

“他们每一个人，生前都和你我一样，都是正常又善良的人。”

项琴琴声音温暖又笃定。

凌晨被这份温暖晃花了眼，一时间突然想泼一盆冷水。

他停住脚步，面色郑重沉声道：

“你要知道，法医可比你原本学的护理相关职业更艰苦，风险也更高。”

“说白了这就是一份靠情怀支撑下去的工作。”

“你是真的想好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看起来犹豫不自信的项琴琴却狠狠地点了点头。

不带一丝犹豫。

“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我非常热爱法医。”

凌晨笑了。

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曾几何时，他也是凭着这一腔热血加入了法医这个行业。

这一走，就是十五年。

而他很庆幸，现在他还有很多个十五年。

凌晨抬脚继续往前走，一边接着和项琴琴聊天。

“为什么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兴趣的？”

项琴琴看着远处道路的尽头，声音悠远：“小时候吧。”

“你知道的，农村嘛，逢年过节，家里都会宰杀什么鸡鸭鹅猪的。”

“小时候我都喜欢蹲在现场的角落里，看大人们是怎么杀的。”

“还喜欢去翻看它们的内脏骨骼，从小就很好奇。”

凌晨憋着笑，看来从小就是个狠人。

“后来呢？怎么不考医科大学？”

提起这个，项琴琴无奈地笑了笑。

“初中的时候，我爸病了，家里经济条件直线下降，那时候起就一直要边读书边帮家里干很多活。”

“没花太多时间在学习上，我的成绩也算不上太好。”

“与其去大老远的地方读学费昂贵的三本学校，我最后还是留在了家附近的专科学校。”

“而且这样的话，平时读书的时候我也可以多回家帮忙干干活。”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选择了护理学，想要尽可能地多积累一些临床相关的知识。”

“我现在有在边工作边备考医科大的法医系哦。”

项琴琴晃了晃圆圆的小脑袋，像是在嘚瑟。

凌晨忍不住笑了，真是个乐观的姑娘。

项琴琴又接着道：

“如果有机会，我当然希望能早日进入法医这个行业。”

“但这次，应该是不可能了。”

“没关系，回去继续学习，继续努力吧。”

项琴琴昂着头，伸出右手，冲天空握紧了拳头。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法医的。”

“虽然中间走了弯路，迫于现实没办法去大学里读法医专业。”

“但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不管还要学习等待多久。”

“我都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凌晨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孩子的侧脸，眼眶竟有一秒发红。

项琴琴望着天空：“凌晨你知道吗？”

“去读专科之前，我在家里哭了很久。”

“但是我妈告诉我，喜欢绘画的人，不一定需要纸和笔。”

“她可以在地上画，可以在天空画。”

“可以在湖泊画，可以在大海画。”

“只要热爱，只要坚持，法医这道大门，终将会为我打开。”

项琴琴说得笃定又认真。

凌晨默了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会的，一定会的。”

项琴琴突然“扑哧”一笑，歪着头看凌晨。

“哎凌晨，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不也是刚准备毕业的临床医学生吗？怎么一直说话一副资深老法医的口气？”

凌晨抽了抽嘴角，干咳两声撇过头去。

咳，这倒是个问题。

该改。

他还是想再做一次年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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