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师傅翻腾着记忆，历历往事如泄洪之水，奔涌而出，接着向康成和王子怡讲起他坎坷的身世来。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产后大出血离开了人世，父亲在给我取名字前请算命先生算了一挂，那先生扳着手指头捏算后说这个命还是不算为好。我父亲愕然问其究竟，先生说这娃命苦，要到年纪大的时候才能转运，至于与我父母相克的话先生没说出口，他担心我父亲承受不了过大的打击。先生还说我缺水，名字中一定要有带水的字。于是，父亲给我取了大海这个名字。”

魏师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没想到算命先生的挂灵验的那么毒，在我五岁那年，父亲因积劳成疾大病一场后丢下我撒手而去。父亲有个结拜兄弟一手张罗，安葬了我父亲，然后把苦命的我抱回家，承担起了抚养我的责任。”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家刚遭遇了自然灾害，经济条件比较差，那时养父母只有一个女儿，比我小一岁，养父跟养母商量说，你身体不怎么好，现在收养了大海，负担加重了，以后咱俩就不再要孩子了，善良的养母二话没说点头同意。从此以后，养父母辛勤操劳，供我和妹妹上学读书，用无私的爱滋润着我们成长。”

“养父母的教诲潜移默化的让我从小学会了怎样踏实做人，学会了感恩，我每天带着妹妹上学，在家一起温习功课，吃饭穿衣、玩耍打闹都是护着妹妹，每遇周末和节假日便帮着做家务。”

“有一年春季，我和妹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在路边检到了一颗小树苗，我猜想小树苗大概是从运树苗的车上掉下来的。我对妹妹说，树苗虽小，但它有生命，丢弃了很可惜，不如把它栽在哪里。”

“妹妹说永新巷拐弯处有块空地，就把它栽在那里吧，我们每天在往返学校的路上可以看到它，让它和我们一起成长。”

“我和妹妹跑回家后连忙带上工具把小树栽在了那块空地上，给它培土、浇水，还在旁边竖起个小木牌，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请大家爱护小树苗。”

“小树在我们的呵护下，真的一天天长高了。记得第二年我以此为题写了篇作文，居然被挑选为优秀作文贴在了小学校园学习园地的橱窗里。我妹妹看到后硬是要我给她买糖吃，说是有她的一份功劳。”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兄妹之间情感有了微妙变化，我从心里喜欢妹妹，但又十分忐忑，如果养父母不认可不同意，我会放弃与妹妹的恋情，因为养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我绝不能伤了他们的心。”

“妹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她找出理由鼓励我: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结合在一起没有伦理道德障碍，只要我们真心相爱，父母是会成全的，再说我也不想嫁出门，我离不开这个特殊而温暖的家庭，我和你今后一直陪伴父母，孝顺双亲不是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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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我们真的相爱了，爱的是那么执着和甜蜜。妹妹还提议以诗为证，要我向她表白爱意，我想了一个晚上，给妹妹写了一首小诗，我还记得其中的几句。”魏师傅接着小声朗诵起来:

爱如春风，抚摸着你的笑脸，

爱如清泉，沁润着你的心田，

爱如花蕾，陪伴着你绽放，

爱如月光，沐浴着你的影倩。

诵完这几句，魏师傅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浪漫的诗!”康成感叹道。康成一下子陶醉在诗意之中，他完完全全被震撼了，历经风雨几十年，这些诗句依旧沉淀在魏师傅心中，可想他把对妹妹的情感看的多么珍重。

“可是……我俩最终还是有缘没份…哎…”魏师傅深沉的叹了一口气。

康成理解魏师傅此刻的心境，他不忍心继续刨根问底。

魏师傅用唾液湿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道:“让我悔恨终生的是在十九岁那年，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导致了妹夫的死亡，我害了养父母和我妹妹，我也为此进了牢房。”

康成鼻子发酸:“您的命太苦了，养父母一家后来怎么样了？”

“我刑满释放后到永新巷问过街坊邻居，才知道他们在我进监狱后不久就从市区搬迁到了郊区汉南沙岭镇上，我又去妹妹住的地方打听，得知养父母都已去逝，妹妹一直没有改嫁，与儿子相依为命。”

“我和妹妹有近二十年没见面了，说不想念那是假话，记得有一天我在妹妹家几十米外的地方顾盼流连地站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了妹妹进出屋门的身影。”

“我真想跑过去与她相见，转念间我止住了伸出的脚步。我担心冒然去相见会强烈地刺激她心灵上的创伤，更何况我是一个刚从牢狱里出来的人，没有职业，没有住所，身无分文，我拿什么去面对妹妹，所以，我怀着复杂而沉重的心情慢慢离开了那个一直牵挂着的地方。”

“我想，当务之急是要找点事做，因为天上不会掉下馅饼去养活一个大男人。就这样，我又回到了原籍永新巷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当我看见与妹妹儿时栽种的樟树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后，心里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慰藉。”

“我发誓一定要重新站起来，而且要给妹妹力所能及的帮助。我租住便宜的地下室，先后做过搬运工、送水工，在建筑工地干过力气活，所有这些都是脏活累活，但我毫无怨言，因为我心中燃烧着生存与希望的火焰。”

“有一天，我在樟树下苦苦思索自己的未来，看到街巷里来来往往骑着自行车、电瓶车的人们，心里有些豁然开朗起来，我发觉城里的人环保意识逐渐增强，骑车的人慢慢增多，这自然会有修理需求。再一想，从事修理业也不需要什么大的本钱，只要勤劳，不怕脏累，耐得住寂寞，就会有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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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后，我就干上了修理这一行，一干就是十几年。”

“您终于挺过来了。”康成的情绪如过山车随着魏师傅的叙述跌宕起伏，终于为魏师傅的境遇松了口气。

为缓解紧张气氛，王子怡起身从橱柜里拿出热水瓶倒了两碗开水送到了魏师傅和康成的手上。

“也许是樟树给了我灵动，我这一生没什么奢求，能在樟树下自食其力，乐得其所就知足了。”

“您后来再没有去过妹妹那里？”

“去过，仅仅是向旁人打听妹妹母子俩的生活境况，我知道了妹妹日子过的苦，我靠做修理活攒了点钱，在她儿子上大学和读研究生期间，我用化名给妹妹寄了些钱，我只能暗暗的尽点微薄之力帮助她。”

康成心里暗想，怎么魏师傅妹妹家的状况与自己和母亲有些相似。

正当康成纳闷时，魏师傅仔细的瞧了一下康成话语一转:“我妹妹与你一样也姓康，名字叫梅花的梅，康梅是我唯一惦记着的亲人。”

魏师傅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特别重，足见他把对妹妹的爱浓缩在了这其中。

‘哐当’一声响，康成手里的碗不由自主的掉在了桌子上，没喝完的热水洒了出来，还好，碗没有摔破。

当康成陡然听到魏师傅说出了与自己母亲同样的名字，而且住址同是汉南沙岭这个地方后，康成一下子脸色惨白，表情十分难看，他心中翻江倒海，怎么也不敢相信事情鬼使神差般的这么巧合，难道面前坐着的老人真是自己未曾谋面的舅舅！

魏师傅看到康成表情异样觉得有点不对劲，急忙问道:“康主任怎么哪？”

“我…我肚子突然有点疼。”

“那就赶紧上医院看医生。”王子怡说着连忙拉起康成准备离开。

魏师傅着起急来，结结巴巴道:“是…是…赶紧上医院。”

魏师傅不住的叹息，责怪自己不该一个劲的倒酒，又怀疑说是不是卤菜不卫生引起的。

康成立马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态让魏师傅尴尬难堪。

康成连忙搪塞道:“魏师傅，实在不好意思，可能是酒喝急了有些不舒服，让您见笑了。”

接下来，康成又宽慰魏师傅自己不会有事，几番感谢魏师傅的盛情招待，特别提醒魏师傅这两天一定要把低保申请表填好后连同身份证复印件送到居委会。

康成和王子怡与魏师傅道别后就要离开，魏师傅一直把他们送出门外，康成猛然转过身来凝视着魏师傅，说道:“魏师傅，过些时候，我会上门请您喝酒的。”

魏师傅听到康成说要请他喝酒，有点受宠若惊，又感到难以理解，魏师傅呆呆的站着，一下子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回答才好，直到康成他们走后，魏师傅还在揣摩其中的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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