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胜神州，天南平原的最中央，这里本应该是中土最肥沃的土地，可极目远眺，入眼尽是血色的火焰在岩石上燃烧！

火海的旁边，枣红色神骏不安的在原地踱步，年轻人用手不住的抚慰马头，一边出声问马背上的老者：“师父，这火焰真的已经烧了一千年？”

马背上的老者披着漆黑的大氅，长长的胡须被火焰烤的蜷曲，看起来有些滑稽。

“如果史书记载的不错，一千年前，这里曾是商朝的都城，那一天红色的星辰从天而降，吞噬了近百万人的生命，种下永不熄灭的业火，我记得有教你读过史书。”

年轻人似乎有些畏惧：“读是读了，可不亲眼见到这一切，还是很难相信，书上说，英雄从业火中握住了分割天下的刀柄，结束了百年的乱世，那把刀至今都供奉在太清阁中，师父，真的有这样一把刀吗？”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有的。”

“天赐的神刀啊，真想见识一下。”

“只是一把刀而已。”

年轻人还想在说什么，不远处他们等的人却已经骑着马赶来了，老人作为名震天下的秘术师，一般的凡人在他们眼中本应如同蝼蚁，可是看到马背上那个魁梧的身影，年轻人仍忍不住浑身一震。

以这个人的身份地位，本不必要以身犯险，可他还是来了，隔着一片火海与他们对峙，一言不发，沉默的气势却如山一般扑面而来，要将人压垮。

……

涂飞赤裸着上身坐在湖边，用手抄起清冽的湖水抹在手中沉重的朴刀上，然后用丝瓜瓤子使劲的搓着刀上凝固的血痂，那东西又干又硬，不使上浑身的力气根本擦不干净。

风从湖面吹了过来，有些清冷，天空上云层格外的低，太阳慢慢落下，涂飞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喜欢落日，尤其是阳光给白云镀上一层金边的时候，看起来就像黄金。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二三岁，小脸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是草原上太阳晒得还是本来就那么黑。

她手上捧着洗好的衣服，将一件细密铁片穿成的小甲贴着小袄套在涂飞的身上，又用绳子在腰间绑紧，然后接过涂飞的刀，费力的拖到一旁的草地上，用抹布擦着刀身上的水渍。

穿着铁衣挎着长剑的中年男人踱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娘，眼中暴虐之色一闪而过，手也搭在了剑柄上：“我们来草原杀蛮人，可不是让你收留蛮人的小姑娘的。”

“可以帮着做些杂事。”涂飞朝远方看着，太阳落山，云层和湖水都黯淡了下去，“有男人的地方，总需要女人，你说对不对，将军。”

“军队中不需要女人。”将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乌鸦栏子里更不需要。”

“求你了。”涂飞闭上了眼睛，往后一躺，初春的小草垫在身底下，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比床上还舒服。

将军知道他又走神了，干脆不理他，走到女孩儿身边，拔出了剑，女孩儿背对着他，身体筛糠一般抖着，朴刀已经擦得干干净净，可她的手却根本不停，或者说，是忘了停。

“她的眼睛很好看，像这湖水，又像星星。”涂飞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什么？”

“做点好事吧将军，我们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她是蛮人！”将军吼了一声，在这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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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的响，远处军营的大帐里已经开始张灯，巡逻的人影来回走动，一旁的战马焦躁不安的用蹄子刨着眼前的土。

将军走了，骑着他的马，涂飞知道这不是自己面子大，乌鸦栏子里的精锐再怎么珍贵也不会被手掌三千轻骑的雷大将军放在眼里。

他理解雷大将军为什么会发火，虽然这个国字脸中年男人看着很蠢，实际上也蠢，但总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知道再不与大军会和，自己这三千人就会彻底的陷入草原，被凶悍的草原骑兵一点点的吃掉，而自己是最好的向导和斥候。

他是在边城长大的汉人，父亲是个军汉，母亲是个厨娘，人还没长大，就自然而然的进入了军队里。

小女孩儿又把刀拖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闭起眼睛，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涂飞，一个字也不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你想杀我，最好换一把轻巧一点的刀，我这个人很多弱点，不仅贪财而且好色，你没钱的话可以用色诱，不过看你的长相，我动心的机会不大。”说这些话的时候涂飞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小女孩想了好久，叹了一口气：“你们全都会死在这里的。”

“可能会输，但应该不会全军覆没这么惨戚戚。”涂飞笑了一声，“起码我不会死，你信不信，小卓。”

这几日连番血战，小卓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有多么的强悍，和她曾经部落里的那些少年勇士一样，都有着一股专属于男孩儿的奇特自信，她认为这自信是勇力所带来的，可自信并不能帮助他挡住草原的骑兵。

“小卓，如果我放你回去你会怎么样。”

“祭司爷爷净化掉我身上的污秽之后，我就可以重新融入部落。”小卓的脸色并不好看。

涂飞冷笑：“怎么净化，用火吗？”

小卓没有否认，涂飞对草原并不陌生，草原很美丽，那些牧民平日里很淳朴，热情，好客，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用火净化东西。

涂飞起身，用水湿了手，走到小卓的身前擦着她满是泥灰的小脸，一边擦，一边笑：“你唯一需要净化的，就是这张小脸了，不过也没必要洗的太干净，营帐里都是混蛋。你这几天就跟着我吧，不过不要再想着杀我了，否则的话。”

小卓已经明白了，她低下头，默默的帮涂飞整理着身上的甲胄，涂飞继续说：“大周已经近百年没有过如此血性的君主，拒绝供奉和亲，强征诸侯国十万大军，由帝国名将莫飞宇统帅，领异人千名，发兵草原。”

小卓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你觉得你们会赢？”

草原的风里飘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在两人的记忆中，过去十几年里月亮湖边的风都绝不是这样的。

涂飞犹豫了一会儿：“如此冒失的深入草原，想要全身而退，难啊。”

”看来你口中这位有着男儿血性的周天子，也不过是个冒失的蠢蛋罢了。“小卓的眼中满是戏谑，可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就在眼前放大，将她打翻在地，鼻子又酸又痛，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你干嘛！”

“毕竟是姬氏皇族的血脉，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涂飞这样说着，可每个晚上，小卓都能听到他用最难听的话语咒骂周天子，“下不为例。”

他捡起那柄异常沉重的朴刀，用力挥了挥，带起呼啸的风声和浓重的血腥味儿：“可惜。”

小卓听不懂，她见过这柄刀杀人的样子，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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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可以连武器带人一刀两段，所向披靡，异常恐怖，如同异兽的獠牙，这样的刀还有什么可惜的地方？

涂飞没有解释，他的刀通体漆黑，又长又直又重，强悍到可以劈开玄衣铁骑的铠甲，可草原骑兵与玄衣铁骑恰恰相反，他们的甲胄极轻，靠着机动力与骑射能力就能把周国铁骑耍的团团转，缠斗时他的刀就显得莫名笨重，要多耗费不少力气。

他仰天长叹，想说什么，可随后又把话吞到了肚子里，过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要天下大乱了。”

与此同时，一百里外的周军大营，八万大军严阵以待，军容依旧整齐，自入草原三月以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攻克拔掉了十八个大型或者中型的部落，直到现在松散的瀚海国有所准备才稍微停下进攻的脚步。

中军大帐内，今年已经六十岁的莫飞宇看起来依旧沉默且冷酷，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闪动着智慧的光，可当他摘下铁盔，斑白的两鬓才让人感叹，那个自幼成名的不败将军，如今也已经老了。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和军中常见打扮不同，年轻人一身青衣，胸前抱着流星白羽两柄长剑，他个子不高，长相普通，只是眉眼间透着一股子逼人的傲气，像是个恃才傲物的书生。

“放弃月亮湖，向东南方向迂回三百里，打掉风鸟部落的那两万人，以进为退，攻占玛瑙河之后不要恋战，从那里撤回中土神州，或许这只大军还能保全。”年轻人想了很久才说出这番话，这三月却也经历了数次生死搏杀，从最开始的热血沸腾，到现在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很多时候都是因为看到了飞羽将军那双智慧的眼睛，仿佛只要有这个老人在，大军就有继续挥动战刀的底气。

飞羽将军用手指轻扣桌子，看着眼前的羊皮地图，上面画着的那一条又一条的线，一个又一个的叉，过了很久才说话：“瀚海国的年轻主君少见的不是一个蠢货，草原人说他是祖先莫尔塔一样的英雄，简单固定的军策用出来徒增伤亡，不过大方向是对的，该撤军了。”

他抬起头：“你为什么想让我进攻风鸟部，按照你的策略，直接吃掉较为弱小的火颜部是个更好的选择。”

年轻人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替你说，风鸟部战力弱，人数却多，杀了他们可以多一大笔可以吹捧的战功，回朝时也可以显得不那么狼狈。”莫飞宇笑了一声，“方河，比起剑圣会的门人，你更像市场卖菜斤斤计较的农妇。”

名叫方河的年轻人听到这话也笑了：“师尊也这么说，可我改不了，我自小就随母亲上街卖菜买菜，一文钱的利可以跟着对方争执半天——”

说刚说到一半！

方河站在原地未动，怀中宝剑白羽却已出鞘，光华一闪，如同雷霆霹雳，径直定死在了将军身旁的地面上，没入地下足有两尺！

血水顺着剑刃从泥土里涌了出来。

莫飞宇神色未变，几十年了，形形色色的刺杀他经历过无数次，只是注意力难免因此分散，再看地图时，先前的缜密计划竟已忘了七分，烦躁的将地图推到一边，揉着脑袋说道：“这草原的异人，手段倒是与中土不同。”

方河长出了一口气，手捏剑诀，长剑抖落鲜血，自行归鞘：“殊途同归。”

“月亮湖传来的军报，刚经历过一场血战，大军修整一晚，明日动身，两天后便可与我军会和。”

方河一怔，眉头皱了起来：“斥候不是说青狼部已经赶往月亮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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