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闾沉思许久，迟迟未答。

伯嚭力主杀了楚要离。

王孙雒只等阖闾的命令。

胜玉公主力保楚要离。

楚要离毫无反应。

好像眼下决定的不是他的命。

过了许久，阖闾瞧着楚要离说：“楚要离，寡人很欣赏你，也相信你是个守信之人。既然公主救了你一命，从今以后，你便跟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若公主少了一根毫发，寡人一定杀你！”

胜玉公主开心地笑了。

伯嚭说：“大王，此人危险得很，你不杀他也就罢了，为何还让她保护公主？”

阖闾说：“想当初允常不也是将他的宝贝女儿交给他保护吗？”

伯嚭说：“可太子妃终究还是死了。”

“那是他越人无能，寡人可不像越人那样愚拙。”

山坡，最高处。

既能看见吴国的军营，也能隐隐看到越国的军营。

楚要离刚从对面到这边。

仿佛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界限。

这也正是他的宿命。

胜玉公主就在他旁边。

或许她能给他的人生增添一点点温暖吧。

“你为什么回来？”

“因为我欠你的。”

“仅仅是因为这个？”

“夫差还在牢里，我要救他。”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楚要离笑了。

笑得凄凉。

胜玉公主第一次见他笑。

不由得有些好奇。

“你居然也会笑？”

“我笑你和你父亲，还有王兄，都对我说过这种话。”

“哦？”

“越国也有人这样对我说过……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值得被人看上。”

“你太自卑，总以为没人关注你，其实你身上有很多值得欣赏的地方。”

“而我却不知道。”

“不知道最好，因为这样欣赏你的人才会更多。”

“我并不想被别人欣赏，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其实每个人都很普通啊，只是被别人给想得太尊贵。”

“或许吧。”

胜玉公主忽然认真起来，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父王已经下令明日攻破越军的营寨，彼时越国将陷入绝境，你会怎样？”

楚要离沉默许久，说：“我说过，我不参与此战。”

“好，战场上的事我也不参与，明日我们一起登上山峰，去看两军交战，如何？”

楚要离沉默。

他不需要回答。

胜玉公主当然也不必问。

谁都知道他要观战。

这一夜对楚要离来说很漫长。

对越国来说更是如此。

因为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个夜晚。

明日会怎样？

也许明日见不到黄昏。

如果越国败了，楚要离会怎样？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他现在想的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明日的黄昏不一定到来。

但明日的晨光一定能见到。

天亮了。

阳光缓缓升起。

今日的阳光中充满了杀气和血腥。

楚要离和胜玉公主早早就来到了两军营帐的中心地带的山坡上。

可清晰地看见两军将士的情况。

两军相距不过十里。

胜玉公主坐着。

就好像在看一场游戏。

楚要离站在她旁边，内心如磐石一样沉重。

只见越军方面冲出一队人马，往吴军方向而去。

领军的正是灵姑浮。

胜玉公主见状，说：“就这么几个人就想去偷袭父王的大营，未免太小瞧我们了吧？”

只见灵姑浮一行人往吴军方向而去，不多时，便原路返回。

胜玉公主感到好奇，说：“他们打没打？”

楚要离回答了：“没有。”

“那他们在做什么？”

“诱敌。”

“诱敌？”

胜玉公主从未参与过战事，对这些词汇一点不了解。

越军已倾巢而出。

勾践站于王辇之上。

范蠡在王辇之侧。

军队已拉开架势。

灵姑浮率众军返回。

勾践问：“阖闾出来吗？”

灵姑浮回答：“已被末将引出。”

只见吴军方面亦倾巢而出。

阖闾站于王辇之上。

王孙雒、伯嚭跟随其左右。

大军步步紧逼。

两军相距越来越近。

勾践突然说：“军师，寡人有些等不及了。”

范蠡微笑说：“臣明白……众将准备迎敌！”

吴军方面传来大笑之声。

正是阖闾的声音。

“哈哈哈……勾践小儿，与寡人周旋了多日，今日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伯嚭的声音传出：“大王，就凭这帮乌合之众，也敢和我吴军对阵，我看他们是活到头了。”

“寡人征战一生，最爱听的便是金戈铁马之撞击声和惊天动地的战鼓声！”

王孙雒的声音传出：“大王，待末将杀上前去，将勾践的首级取来。”

“以右军攻其左阵，以左军攻其右阵，敲响战鼓，冲锋吧！”

王孙雒拔出湛卢剑，指挥大军冲锋。

吴军来势汹汹，直扑越军阵型。

刹那间，厮杀声惊天动地，响遍整个山谷。

胜玉公主见状，有些紧张。

如此场面，她何曾见过？

她忍不住起身挽住楚要离手臂。

好像生怕山下的某一杆长戈会碰到她。

楚要离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只听范蠡指挥：“左右两军应战，出击！”

越军也冲进战圈。

不料吴军方面突然射出千万支羽箭，将冲锋的越军射得横七八倒。

楚要离见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胜玉公主感觉到了。

看他的样子，额头在冒汗。

阖闾的声音传出。

“勾践小儿到底是不堪一击……全军前进！”

吴军往前推进。

阖闾的王辇也跟着上前。

吴军羽箭收回。

两军厮杀在一起。

各有死伤。

第一拨冲锋的越军已所剩无几。

范蠡突然高呼：“越军撤退！”

只见越国士兵大多丢下长戈、旗帜，望风而逃。

王孙雒首当其冲，率领铁骑拼命追击。

伯嚭大呼：“大王，越军败了！”

阖闾大笑之声再度传出。

这次比前几次更得意，更嚣张。

但没过多久，笑声戛然而止。

伯嚭看阖闾的神色，出现惊恐、奇异之色。

楚要离和胜玉公主也瞧见了……

越军撤退时，败逃的人群中赫然出现了几十名赤裸裸的男壮士……

这些人个个披头散发，长相粗糙，污秽不堪，而且都没穿衣服，没穿裤子，更没穿鞋……

更为惊奇的是他们每个人手上拿着一把剑，高高举起……

排成三列，整齐有序。

王孙雒见状，立即率众军停止追击。

这群赤裸人群的身后已看不见败逃的越军的身影。

这群人仿佛从天而降，从地而出。

胜玉公主羞得蒙住眼，躲在楚要离身后。

楚要离也觉得震惊。

他仔细观察这帮人，忽认出其中一个便是自己随勾践在王城大牢探视时，被自己割掉一根手指的囚犯……

那人手上还缠着绷带。

楚要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