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会儿，秦霄文才姗姗来迟，此人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温文尔雅，面貌庄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进来之后并无官架，还客气的说了句“小女顽劣，耽误些时间，让两位久等了。”坐下之后就再没有说话。

戈蒙上前硬找话题，聊了一会儿家常之后，才把手里的东西捧了过去。

秦霄文眉头微皱:“若是这样，以后便不要登门了。”

戈蒙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秦大人，我知道您一向清正廉洁，但这位兄弟并不是外人，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些寻常吃食罢了。”

“有什么事，你说吧，东西走的时候拿回去。”

“也没什么事，只是这位武陵来的朱兄弟想见您一面，托我带个路而已。”

“武陵？”秦霄文听后，脸色不悦起来:“是杜家的人吧？”

戈蒙挤出笑脸:“秦大人，本不应该打扰您的，但这位兄弟的确有重要的东西给您，我就……”

戈蒙赶快向裴南季使了一个眼色。

“正是，平民朱义，乃武陵杜家远房表亲，受弟杜致礼之托，有一些重要东西交于秦大人。”

裴南季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递了过去，但秦霄文并没有接过去，而是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裴南季只能讪讪的收回来，坐了回去，他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戈蒙，戈蒙偷偷回了他一个表情，意思是此事他也无能为力，而且他承诺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戈蒙站了起来:“秦大人，小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一些要事回去处理，就先不叨扰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随后拍拍屁股走人，临走还不忘给了裴南季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人，秦霄文一直低头喝茶，始终没看他一眼，裴南季就这么坐着，心里十分别扭。

“杜家自己没人了吗？怎么派你一个外姓的人来？”好一会儿，秦霄文才开口问道。

“虽是姓氏不同，但朱某与杜致礼一起长大，亲如一家人，便自告奋勇，前来见大人。”

“哦……你倒是重情重义。”秦霄文轻哼一声，再不说话。

“秦大人，也爱好书法？”

“喜欢一点。”

裴南季走到一副书法面前，停下脚步:“难怪秦大人能把‘廉洁为民，福泽一方‘这几个字写得如此气势恢宏。”

“我更喜欢直接一点的人，你有什么不妨直说，不必绕弯。”

“敢问大人，何为廉洁？”

秦霄文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了过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不受曰廉，不污曰洁，不损公肥私，中饱私囊，便是廉洁。”

裴南季点点头:“秦大人说的好！”然后便无下文。

“朱兄弟，难道有不同的看法？”

“草野平民，岂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秦霄文佯作生气:“小兄弟话里有话，城府很深呐！平民怎么了？自古文坛大家，名臣良相，有多少人不是出自平民？秦某也曾是一介平民，岂不是在说我也无资格谈论这廉洁了？有什么看法尽管说来，在这里若探讨一些文学修养，老夫还是非常欢迎的。”

裴南季心中窃喜，就等你这句话呢，就怕你不当呢，于是道:“那平民就斗胆谈一下自己的拙见，草民认为:莅官以勤，持身以廉，事上以敬，接物以谦，待人以恕，责己以严，得众以宽，养知以恬，戒谨以独，询谋以佥，箴规语汝，夙夜式瞻，是谓之廉洁。”

秦霄文颔首赞许，没想到这个朱义，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已是难能可贵。他草根出身，又极为爱才，因此心里有些喜欢，便道:“还有吗？”

裴南季来之前，也是特地和戈蒙打听了一下秦霄文的生平和为人，才敢如此高谈阔论。现在看到秦霄文眼里的赞许，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秦大人，小民曾听闻一则故事，不知大人有兴趣一听？”

“说吧！”

“遥远的东方古国，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叫大清王朝，朝中有一位贪官叫和珅。这年国家大旱，皇上便派和珅开仓赈灾，可他却在粮食里参杂了麸糠和草料，后来被一位勤政廉洁的大官纪晓岚发现，这纪晓岚火冒三丈，怒气冲冲的找和珅问话，可和珅的一番话，却让纪晓岚哑口无言，对话是这样的。”

“和珅你为何要在赈灾粮食中掺杂牲口才吃的麸糠和草料啊？”纪晓岚问道。

“纪大人你有所不知啊，这一斤口粮可换得三斤麸糠，这就等于原本可以救活一个人的粮食，现在救活了三个人。”和珅回答。

“荒谬！那可是给牲口吃的，人怎么可以吃？”

“纪大人，一个将死之人，不但可以吃麸糠，草料，即使是树皮，草根，泥土也得吃。活着总比饿死强。你可见过方圆百里，树皮被啃光的情形吗？你可见过吃观音土被活活涨死的人吗？”

纪晓岚摇摇头，他甚至连观音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和珅继续说道:“易子而食’只是书中记载的而已，我却真正见过。如今国库粮食已是日渐不多，只有这样才能救更多的人，才能让一些混迹于灾民当中的投机者原形毕露，投机者是压根吃不了这种东西的”。

纪晓岚恍然大悟，竟然一时语塞。

秦霄文听后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裴南季继续道:“廉洁本是自我修身的一种体现，虽能得百姓敬佩，但难以是敬重。能听百家之言，断是非分明，秉公执法，伸张正义，造福百姓，为后人敬仰，万年传颂，此乃才是真正的福泽一方。”

他一口气说完，才恍然觉得是不是说的有点过了，这秦霄文怎么也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这些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若是不吃他这一套呢，反而是不是有些弄巧成拙了？

但好歹秦霄文脸色仍然和颜悦色，嘴上淡然说道:“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今在这浊世中，想要鹤立鸡群，谈何容易？秦某能做到问心无愧，已是难能可贵了，至于流芳百世，呵呵……不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