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孔？”凯特被他说得一愣。

“等你进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船上还有个（打孔的）人。”

“还？”这个新情况着实出乎凯特的预料，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指着螺丝问道，“可这难道不恰恰能证明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打孔人么？这不是你的证据，这是我的。”

“你说得不对，”罗伯特摇头纠正道，“这只能证明第二个孔不是你打的，但不能说明第一个孔是不是你弄的。”

凯特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所以你依然怀疑我是‘暮钟’派来的？”

“你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这艘船上到底有几个‘暮钟’的人。”罗伯特耸了耸肩，“也许是一个，也许两个，也许三个，但这个数字现在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是什么意思？”凯特皱了皱眉。

“不重要的意思就是说，在我确认后你就能恢复自由。至于你的另一个问题我也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你猜得没错，我们的确很快就要降落了。”

“降落是谁的决定？局里的还是你的？你可以联系上地球了？什么时候的事？”凯特的口气不像之前那么和善，连珠炮似的问题让她显得咄咄逼人，跟几分钟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罗伯特没回答，只是面带微笑地用手指关节一下一下地轻扣桌面，笑容里带着一丝“就算是我的决定你又能怎样”的轻蔑，凯特瞬间就明白了问题的答案：罗伯特准备不服从宇航局的指令，自己做主。

她没吭声，从床上抄起自己的宇航服外套披在身上，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便语气强硬地要求道：“开门！”

“去哪儿？”罗伯特眯着眼睛打量着她，问了一个在她看来很奇怪的问题。

“你不是说我自由了么？”凯特反问道，“你觉得一艘飞船的指挥官应该在哪儿？”

虽然没直说，但凯特相信罗伯特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飞船的控制中心。

她相信其他宇航员此刻也应该都在那里，但是其他人说不定已经回到各自的生命胶囊里准备迎接降落了。

“你暂时还不能出去。”罗伯特伸手示意她坐回到床上，“我刚才说了，在我确认后你才可以自由活动。”

“你想确认什么？”凯特讥讽道，“让我亲口承认我是‘暮钟’的人么？”

“降落是我的决定。”罗伯特承认得很痛快，“当火星就在脚下时，那种吸引力是不可抗拒的。人类的整个历史曾经都是以地球为中心，如果我们能降落火星，我们将在一个我们从未到过的地方代表人类这个物种。对我来说，这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更不用提火星可以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地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知识，这是一场史诗般的冒险。”

“你计划得很好，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你不是这艘飞船的指挥官，你没有决定权。”凯特反驳道，“但我有。”

“你说得没错，但如果指挥官遭遇不幸，副指挥就会自动升级为指挥官，就像总统遇难后副总统自动变成总统一样自然。”罗伯特表情怪异地眨了眨眼，“每个人都知道，太空中总会出现各种不测。”

虽然对方的话里流露出浓浓的威胁，但凯特却并不慌乱：“你我都是科学家，就算抛开宇航局要求环火飞行的命令不谈，从科学角度看，火星不是月球，现在也不是为期三天的短途旅行，火星是不可预测的，北半球已经不适合降落了，想在南半球安全着陆并不容易，就算侥幸降落成功，大家也不得不在被沙尘暴笼罩，同时充满致癌辐射的地表上前行，而火星还没彻底进入春季，温度仍会骤降至零下176摄氏度甚至更低。一旦降落，地球就算听到我们发出的信号也不可能立刻施以援手，但我们只有7个人，如果既无法及时修好有故障的设备又没找到补给，这个数字会迅速耗尽为零。”

“我必须纠正你，大多数令人难忘的失败都发生在人类探索火星的早期，像1999年的火星气候轨道飞行器的坠毁完全就是由于承包商使用英制单位而不是公制，但这种人祸现在已不存在。”罗伯特顿了顿，“生命从来都不是带着诗意开始的，牺牲是任何前进历程的一部分。”

“罗伯特，我们必须在（登火）这件事上放慢速度。”凯特语重心长地劝道，“我很同情你之前的遭遇，但登火不是我们的个人秀。”

“我们已经越过了卢比孔河，根本没有回头路，我们已经走到了登陆火星的正确道路上，不可能再回头。正是因为日冕爆发，飞船需要修理，食物尽管还没短缺，但也无法保证所有人再坚持8个月回到地球，而火星上有我们需要的一切。”罗伯特语调平稳，显然对凯特的诘问早就做好了准备，“今天永远没有果酱，明天永远有果酱。”

“即使我们现在有所动作也该是环火或准备返程，同时全力争取地球和月球基地的中途支援。现在我再次命令你打开舱门！”

罗伯特叹了口气，像是点评凯特又像是在自嘲：“咱们这拨（宇航员）都一个样，都不懂得妥协。”

见罗伯特丝毫没有开门放她出去的意思，凯特愈发相信，罗伯特不让自己离开个人舱的目的就是要劝说自己同意降落并发布降落指令，毕竟她还是飞船的指挥官。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极端。

“就算我们可以降落火星，那地球的反对声音你也丝毫不担心么？”

“那些蝼蚁永远不会理解我们在做什么。”

“那‘暮钟’呢？按你刚才所说，船上有‘暮钟’的人，那TA能让你安全降落吗？就算降落，你难道不担心TA会破坏后面的行动？别告诉我你不担心，你要是真不担心就不会把我关在这里了。再说你凭什么替其他人做（降落的）决定？”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死？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暮钟’的威胁，我们现在离地球几亿公里，‘暮钟’的本事也就只能钻几个孔罢了。”罗伯特一脸不屑，“这么多年的强化训练让这船上每个人的精神和身体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从他们登上这艘船开始，就已经有了献身火星和科学的决心，就算最终无法摆脱困难和死亡，（我们）也不应该死在火星轨道或‘暮钟’手里，况且我并不认为我们没一点儿胜算，我们有极大可能在火星上很好地生存，也许几年后人类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居住在火星，星际旅游也实现了。”

“你是在畅想火星殖民和征服宇宙么？”凯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记得我们的目的是科考，它和你刚谈论的内容并不一样。”

“我并不想征服宇宙，我只是想将地球的边界扩展到更远而已。所以我想，既然你那么反对登陆火星，那为什么我们不给对方一个机会呢？”罗伯特平静地建议道，“让我当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