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往这边来……”

和一般家丁斑驳的青蓝色制服打扮不同，这一个家丁穿在身上的一袭白色长衫，明显就比他的同事们要精致得多。白衫家丁在前边恭敬地带路，石英走在后面，沿着这道横贯烈岩山的大裂口往上山的方向走去。

“怎么回事这到底……”

看着家丁们来去匆匆、围着这道丈许宽的裂缝又是打桩又是铲土的，青年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原本他还在因为刚踏进家门就被这个白衫拽过来而感到恼火，但是看到这一切，他的火气就被接踵而至的疑问埋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在烈岩山，家丁们到底是在忙活些什么，还有、最重要的是——

“大少爷，这边，老爷在大号口，大裂口最顶上的位置……”

这一道当真是横贯了整座烈岩山的裂口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带着阳阳消失的这些天，烈岩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爷，石英少爷到了。”

又过了几分钟，白衫家丁带着石英来到了被称作“大号口”的位置。这里是横贯烈岩山的裂口的最顶端，正好就是罗玖“探望双亲”的地方。

只是……估计罗玖已经认不出这个地方了。经过石家狠狠的一番修整，原本在这里的两座衣冠冢被随意地“请”到了山坡下，为衣冠冢遮阴的槐树也已被剃去，没了影子。

“父亲大人。”

石英抱起手，朝着负手而立的中年男人——烈岩镇石家家主石言，毕恭毕敬地行礼。那位中年男人正站在裂口边沿，埋头监督站在其中的脚手架上作业的家丁们，听到了青年的问候，中年男人——石言扭头瞥了一眼，便重新将视线放回到裂缝：

“你带着阳阳跑了？”

“……是的，父亲，”石英微微低头，应道，“之前有跟阳阳约过，等他做完那几份功课，就带他去青云溪那边散散心……然后又去了些其他地方——”

“于是你就一声不吭地没了影子，找你人没个地儿，就连打你功能机都打不通。”

“……石英知错了。”

“哼。”

中年男人不屑地哼哼一声，同样的桥段已经在他面前重复上演了许多次，同样的回答他也已经从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口中听过了无数遍。不过这一回，石言没有揪住不放，他向着面前的裂口扬扬下巴，“罢了。你看到了吧。”

“呃，石英看到了，”青年忙不迭地点头，“父亲大人，这到底是——”

“也就是在你‘失踪’了的那天吧，这座山突然自己崩开了。”

“崩……自己崩开？？”

闻言，石英迟疑了好几秒，然后才喊出声来。石言淡淡地说：“崩山裂地的响动突然开始摇晃镇子和大山，然后烈岩山就裂开了——准确地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破开了一样。那之后没过多久，山顶突然升起朱红色的光华，把整片天地染成了火的颜色——宛若邪神降世。”

“邪神……邪神降世……”

石英念叨着父亲的最后一句话，还下意识地复读了好几遍。怎么回事，这奇怪的既视感……

“咦，等等……”

邪神降世……朱红色的天空……

《天朝》记载的传说里面好像并没有什么邪神，自己应该是在其他地方听到的……

其他地方……啊——

“等等、父亲大人！这意思是——”

忽然，石英抬高嗓门，冲着父亲大喊——然而紧接着就噎住了。石言头也不回，只是慢悠悠地开口：“意思是？”

“意思是那个邪神，还有封印它的式神……但、但是啊！”支支吾吾把话说到一半，石英就情不自禁地反驳起来，“不都说了《天朝》以外的和式神相关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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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全都是唬人的——”

那么这一道裂口是怎么回事。

“唔……”

话还没说完，石英就喉头一更，心里如此自问道。家丁们是断然不可能挖出来这种东西的，有能力搞出这种名堂的气者，少说也得在等级陆以上，但是那种等级的强者又有什么理由跑到这种最偏僻的、“南上加南”的乡下鼓捣这种名堂？

那么，能够解释眼前这一切的，就只剩下那个传说了……

也就是说那啥……祖父说的是真的……

“式神真的还在这里【天朝】……”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青年给出的结论，中年男人笑出了声，男人抬起手捂住双眼，笑得越来越响亮：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但当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啊，居然会让这种荒唐至极的事情涨了见识！呵呵！！”

“…………”

石英静静地候在一旁，一言不发。石言昂首狂笑了好一阵子，这才恢复了沉稳，他再一次将双手负于身后，淡淡地说：

“叫你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你看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

然后，中年男人转过身子，今天头一回正眼直视自己的长子：“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吊儿郎当了，给我认真点，该干活了。”

“……石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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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今约莫两年前，石家迁到了烈岩镇。

刚在这个“南上加南”的地方落脚，这户外来的家族就一掷千金建起“石府”，向烈岩镇的人们将“富可敌国”……“富可敌镇”这一句话展现了个淋漓尽致。自那天起，石家就成了烈岩镇史上最富庶的家族，没有之一。

但是，这样一个超脱之大物到底是从何而来，他们又为什么会跑到这个穷乡僻壤并长久居住，没有人知道答案。哪怕是浪荡张扬如大少爷石英，对这方面的事情也是讳莫如深。

“式神是存在的，那位大人说过了……就你们一家子这样儿，要想在石家站稳脚跟就只能指望它们了，明白吗……”

“老头啊……”

回到家中，石英在庭院走廊上低头踱步，面色凝重。

“哥哥——”

忽然，石英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稚嫩的嗓音唤着他的名字。青年应声抬起头来看向身后，上一段还满是凝的重脸上，居然就已是洋溢了笑容的模样：

“阳阳啊——”

青年一边笑吟吟地答应着，一边轻轻把手按到欢快地跑过来的自家小兄弟的脑袋上，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

石阳，比哥哥石英要小近十岁，是石英异母的亲弟弟。尽管自己总是以桀骜的“纨绔公子”形象示人，但是对于自家这个小兄弟，石英那可是竭尽心力地爱惜，宠爱，两兄弟的关系相当不错。

“那个，哥哥，父亲叫你过去是干什么？”挨过哥哥一阵亲昵的摸头之后，石阳昂起小脑袋，“我们一起跑出去这么久，父亲是在生我们的气吗？”

“呃——”

自从到了这边以后，愿意这般关心自己这个“纨绔公子”的人，也就只有自家这个可爱的小兄弟了。看着阳阳关切的小脸，石英愣了两秒，旋即笑得更灿烂了：“没有没有，父亲在烈岩山那边忙得很，他可没空训我。再说了，你大哥我这么皮实，是那种会怕挨一顿训的人吗？

“噗——哈哈哈哈，就算哥哥你经常挨训斥啊——”

“只是那啥，短时间之内，我就没空带你出去溜达了。”

就在阳阳被逗得前俯后仰的时候，石英的口气忽然变得正经。阳阳愣了片刻，抬起头看向自家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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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阳你也是，趁着我和父亲忙碌这段时间，你可一定要好好地温习功课啊。这一趟带你出去之前我们也已经说好了，没错吧？”

“嗯，我知道。”石阳乖巧地点头，“但是哥哥你是要忙什么？你是要和爸爸一起去忙吗？”

“是这样没错——嗯……”石英说着，竖起手指敲敲太阳穴，“这么说吧，我们家要正式开始找式神了。”

“式神……”

石阳念叨了一遍，接着，男孩怔住了。石英再一次轻拍男孩的脑袋，转身准备离去：“就是这样，我得先去一趟大书房，阳阳你也回去——”

“我们找到式神了吗？”

就在这时，石阳忽然冲着哥哥的背影喊道。石英应声顿住了脚步，他听到了，阳阳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式神……天朝真的还有式神吗？”

答案应该是没有。

《天朝·开国》已经明确了，式神们在妖怪被封印之后，就全部离开东方大陆，消失不见了。所以“式神已经消失了”这一说法，在天朝可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正因如此，在正常人眼中，那些流传在坊间的有关于“式神实现了人们的愿望”的传说，完全就是天方夜谭。而那些信了那种三流传说，还疯也似的去追逐那些故事，妄图找到传说中的式神的人，多半就是失心疯，不然就是铁打的傻子。

“《天朝》里面说的‘式神消失了’，那个真的是错的吗？我们真的能找到式神吗？？”

小石阳不停地追问着凭借常识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嗓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湿润：“爷爷说的‘找到了式神就能回去’，那真的不是骗我们的话吗！”

“……搞不好，爷爷是真的为我们好啊。”

石英转身看向石阳：“虽然可能有些乐观了，但是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家就能够找到式神了。”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吗？我就可以去找妈妈了、是这样吗？？”

“…………啊啊，可不是嘛。”

石英走上前去，轻拍了拍石阳的脑袋，石阳重重地低下头，一双大眼睛不争气地挤出了晶莹的珠子，“啪嗒”地在地上开了花。

“所以说，在我和父亲忙碌的这段时间，阳阳你可要努力点，认真读书啊，不然哪怕是回了华江城，你也肯定是被爷爷关禁足，更别说去找妈妈了。明白了吗？”

“嗯、嗯！”

——————————

石阳的亲生母亲——也就是石英的继母，不在这里。并不是过世的意思，而是她并没有跟随着来到这边。在知道自己一家要被“发配”到大断板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少犹豫就丢下了这个家，丢下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石英现在依旧清楚地记得，在得知了离开华江城后的目的地是这种“南上加南”、瘠薄得连黄泉驿都修不出来的地方的时候，她的脸色是如何不加掩饰地风云变幻——

“————屑！”

青年额头青筋蹦跶了好一阵子，最终只是压低嗓音闷声一吼。虽说小石阳已经抹干眼泪，乖乖地回了书房，但若是自己再吼这么大声，阳阳肯定还会放下功课跑过来，石英是这么考量的。

和那个女人不一样，这个小兄弟横看竖看都比那个女人可爱多了。

“……哈啊，罢了。”

那个女人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了——石英如此心想。比起那个女人，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其他人，家族中的其他人以及家族附近的其他人。

那些以他们家，以取笑他石英为乐的其他人。

实现愿望的式神——吗……

“等着吧，哼哼……”

石英轻声冷笑片刻，旋即迈开步子，朝着大书房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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