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迹罕至的道上，竹向阳领着身上还带着不少伤的竹流卿向着由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往前走去。

鹅卵石路的尽头是早已坍圮的围墙，或许用饱经风霜物是人非形容，是一件对也不对的事，因为，毕竟也不过是半人高的矮墙，有爬满了青苔和一道道无人言语的裂缝。

门是竹子做的，竹流卿记得，这是已经身为族长的爷爷每年都会亲自编织的竹门，而院落里，村中只要说得上话的老者、管事，都面色微沉站在杂草铺满的地上。

“站在青草上，不要踩到枯草。”

竹向阳用着低沉的语调说了一句。

竹流卿点头称是。

“阿阳来了。”

随着竹向阳领着竹流卿对着屋内行了一礼。

那宛若黑的不见尽头的屋内，传出了一声可以称得上枯槁的呼唤。

但年幼的竹流卿却没有任何恐惧，因为，他听得出来这声音之中，其实都是力不从心的慈祥。

“奶奶。”竹向阳将头微微一低，行礼。

“这是阿卿，还是阿纪啊……”

“大婆婆，我是流卿。”竹流卿俯身鞠躬，回应道。

“哦，真的是你大公公最近想我的紧，老是和他聊着聊那，最后就连我的小曾孙都记不清了。”

竹流卿，无言。

“瞧瞧你，身上都是伤，又和你哥哥去瞎闹了吧？你哥哥怎么没来啊？”

“阿弟他受的伤比较重，现在还在修养，不能下床。”

“哦，我又记错了，还想起来，以前给你们糖的时候，你总是不吃……”

“大婆婆不用担心，你给的冬瓜糖我每一次都有监督阿弟吃下去。”

“哦，这样啊，真是可惜啊，但只有一件事大婆婆没有忘记，就是阿卿一直都很懂事……”

屋内的老人，早就无法将很多事情记得灵清了，所以竹流卿也是一直一直的缓缓回答着。

一老，一小，就这样在全村上下人的面前，就像一对，也就是一对祖孙一样，聊着家长，聊着里短。

“阿阳，说吧，你来做什么？”

寒暄是会结束的，哪怕是再无聊的寒暄，在那么一瞬间都会结束。

“祖母。”竹向阳走到房门之前，一脸恭敬的对着那枯槁的房屋抱拳作揖。

竹向阳从怀里摸出一节玉质的盒子，说道：“六品灵食·紫云晶露。”

这可是六品的超级灵食，如果小心栽培，在未来的岁月之中，这个小小的竹家村将会出现数位金丹期强者，甚至可能会诞生元婴期的超级修士，所以当出现的时候，周围的人见到的时候，眼中都不由得冒出金光。

“你怎么看呢？阿阳。”

这位全村的最为敬重的老者，对着一位小他两辈的孙儿问道。

“有两种处置方式。”

“你说。”

“第一，我将在您的小屋旁栽种，等到结出一茶之后，用灵泉水为您泡制，毕竟您是我们村唯一的金丹期修士，您的健康，才是我们村子强大的基石。”

“第二呢。”

“毁掉。”

竹向阳面对老祖奶的询问，非常直接的回答到。

而这一回答也是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变得不再冷静，这可是六品灵食，天材地宝级的灵根啊，就算不由村中栽培，成为村子未来强大的基石，拿去外面卖，也是可以为村子攫取巨额的财富，就这么，就这么毁掉，谁可以接受啊！

“向阳你在说什么！”竹廷凌看到竹向阳打算将它毁掉，立刻走上前来就想要劝阻。

“父亲。”竹向云拽住了激动的父亲摇了摇头。

“向云你也。”

“父亲，还请您冷静一点。”

“那就把它毁掉吧。”老祖奶干枯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对着自己的长孙说道。

“是。”竹向阳的手中突然出现一道浑厚的将空间都扭曲的气劲，很快，玉盒就碎裂开来，成为粉末，青白的玉石粉末混着成为碎片的紫云晶露。

“向阳。”屋中的老人再一次呼唤到。

“在。”

“如果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无法撑到首茶的结出，不然我哪怕是以命相搏也要留下这村子未来繁荣的基石。”老祖奶不只是惋惜还是如何的说道，“我已经撑不住了，但是我们的村子里不能没有金丹期修士，向阳，我死后就用你的秘法，将这颗金丹传给廷露吧。”

“是，老祖奶。”

“散了吧。”

那一天，紫云晶露的毁去让在场所有都感到了不同的情绪，有惋惜、有不解甚至还有贪婪，可只有竹流卿一人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那是自己和弟弟拼上性命才得来的宝贝，就这么被毁去了，而他根本就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明明，那是他拼上性命得来的，可为什么眨眼间就要把它毁掉。

而这个原因直到，老祖奶逝去，父亲从老祖奶的屋子之中领出只距金丹一线之隔的爷爷的时候才开始明白。

老祖奶的金丹其实也不是她的，是从曾经的村中唯一的金丹期修士，大公公身上传来的，而如今，这枚金丹又由老祖奶传给了他的爷爷。

竹流卿站在老祖奶逝去的小屋前，紧紧的攥紧拳头，他好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弱小，不配拥有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珍贵之物。”

而这一切对于昏迷的竹流纪都是不公平的。

他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其实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甚至自己的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而就算是这样，他也只能呆呆的跪坐在老祖奶逝去的小屋，脑子里都是自己以前跑在老祖奶身前身后的模样，还有老祖奶给他冬瓜糖，自己总是得被迫被哥哥监督着吃下去的时候，老祖奶脸上慈祥的笑容，而这一切都在这一刻结束了。

竹流纪的话开始便少了。

这是全村人的感受，要知道竹流纪一直都是全村最闹腾的小孩子，经常全村都会想起这个孩子的笑声，可不知道怎么了他就开始不笑了。

这个孩子非常安静的参加了老祖奶的葬礼，按照他的叔叔的说法是，就像一个木偶一样。

老祖奶的葬礼持续了半个月，很快也结束了。

之后，七月流火。

全大陆闻名的四象学院之中的青龙分院前来秋招，作为村中唯一一个符合规定也就是十二岁以下到达炼体十品的孩童，全村上下都前来祝贺甚至都拉起横幅，敲起锣鼓夹道送行。

全村包括竹向阳在内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可唯独一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竹流纪的话更少了，而且总是会坐在后山竹林的一处，呆呆地看着一株翠竹，按照他的说法是，他在这株竹子还是笋的时候就盯着了，没想到，居然长的这么快，金丹期修士有着八百载的寿元，又会见证多少株笋长成翠竹呢？

没有人能听得懂这个孩子在说什么，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过去这么久了，依旧没有从亲人的离世之中走出，所以每次见到他这样的时候，都会和竹向阳和清怜幽说：“你们多给小流纪做点好吃的，多陪陪他吧，悄悄那么聪明的孩子都变成这样了。”

之后，竹向阳和清怜幽夫妇也有来陪过孩子，偶尔可以看到竹向阳摸着竹流纪的头，口中好像在说这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又或者可以看到清怜幽将竹流纪抱在怀里，口中好像在唱着什么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歌。

但，没有改变的是这个孩子依旧会久久的坐在那里，有时，一坐就是半天，直到清怜幽叫他回去吃饭。

就这样，暑去秋来。

竹流纪坐在那，身上全是金黄色的竹叶，还有不少的蝴蝶落在他头上的竹叶丛上栖息。

之后年关将至。

竹流纪盘坐在落雪之上，又是那样呆呆的盯着那颗竹子，一团竹梢的积雪突然滑落，正好落在了竹流纪的头上，竹流纪面对这突如其来情况，后知后觉的歪了一下。

“小哥哥！”一个扎着两个马尾身上还穿着夹袄的小女孩对着还呆坐在那里的竹流纪喊道，“伯伯叫你回去吃饭啦。”

竹流纪呆呆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堂妹，涣散的眼神在一瞬间突然的凝起神气，竹流纪突然“腾”的一声，居然就那么拔地而起，身上也是突然窜出一阵宛若实体的血气，身上还残留的落雪居然也被这血气蒸腾成水汽。

“炼体九品？”竹流纪的堂妹看到突然突破的小哥哥，嘴里止不住到，“小哥哥你……”

“婷婷，你大哥哥没回来么？”竹流纪好像没有打算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只是对着自己的堂妹问道竹流卿有没有回来。

“嗯，大哥哥来信说，自己正遇到修炼上的瓶颈，所以今年会晚回来。”竹流婷回答道。

“噢，好的，我们回去吧。”竹流纪领着自己妹妹就打算回家了。

“你冷不冷啊，要不要哥哥把外套给你。”

“不用不用，哈欠！”

“好了，就不要强撑着了。”

“嗯嗯，谢谢小哥哥。”

竹流纪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自己的妹妹披上，然后牵着自己妹妹的手就这样回了家。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

竹流纪只穿着短衫呆呆的坐在泥地上看着面前的这株翠竹，身上被蚊虫叮咬了一个又一个包，但他的眼神还是呆呆的盯着翠竹，目光从翠竹身上一节节的竹节不断向上，直到竹梢，然后，到再之上的星空。

竹流纪的双眸瞬间睁大，小小的眼睛里倒映着璀璨的星河。

第二天

晚饭

竹向阳拿起一个小樽，直接将里面的米酒一样而尽。

“啊……”

竹向阳痛快的呼出一声，白日里的农活结束之后来上这么一口，对于他来说就是就是最为的享受，直接可以将一天的疲乏解除。

“少喝点。”清怜幽在一边抱怨道。

“好好好，我这一天不就指望这一口么？你还要说。”

“我又没有不让你喝。”清怜幽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但手里还是给竹向阳将酒倒好。

“嘿嘿嘿。”竹向阳嬉笑着。

“爸，妈，我说个事。”一旁吃着饭的竹流纪突然的插嘴到。

“怎么了。”竹向阳随手夹了扣菜，对着竹流纪问道。

“怎么，小宝，是饭菜不合胃口么？”清怜幽看着竹流纪严肃着脸，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菜没做好。

“不是。”竹流纪擦了擦嘴，表示自己吃好，然后对着父母亲说道，“我，突破了。”

“哦，突破啊，好事……之前是什么境界来着的，哦是炼体九品，那现在应该是……”

竹向阳说着，但突然夹着的花生米掉到了桌子上，看向竹流纪。

清怜幽也停下手里的筷子，看向竹流纪。

竹流纪啥也没说，收拾好碗筷就离开了。

清怜幽目送小宝离开，然后转头看向竹向阳，问道：“孩子他爹，炼体十品好像是很难突破的对吧？大宝也是卡了大半年对吧？”

“是啊。”竹向阳拿起酒杯，然后又放下，沉默了一会儿。

“孩子他妈，把我珍藏的佳酿拿出来！今晚我要喝个够！”　　19673/10713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