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树林子里，一座看似五进，实际上比这还要大得多的大宅子隐匿其中，油黑锃亮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门上两张狐狸脸似笑非笑，门楼子上挂着的小胖狐狸在凄厉的叫着。

周围影影绰绰的，天一会儿大亮，一会儿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不停地有狐狸的影子从宅子的院墙里蹿出来、蹿进去，速度极快，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看不清，却听得见，那些来来回回蹿动的狐狸发出一声声嚎叫，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来回萦绕，不绝于耳。

忽然，一道卷着残枝落叶的旋风刮开了那扇门，门上的狐狸脸发出尖细刺耳的叫声，“吱呀一声”，门开了。

向门里看过去，浓郁的黑烟充斥着整个空间，像吞噬一切的黑洞，危险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走进门去，那些黑烟仿佛有了实体一般，紧紧地把人包裹住，人的意识开始沉沦，向下，不停地向下，沉入无尽的黑暗里。

“赵先生？赵先生？”我们一群孩子喊醒了正在大树底下的躺椅上歇晌的赵先生。

赵先生睁开了眼，意识却还有些迷糊，是多久没有梦到那里了呢？

赵先生是我们那里的传奇人物之一，在村子里做过几十年的赤脚医生，据说祖上在镇上开了几百年的药铺，家族传承源远流长，赵先生本人医术高明，还颇懂一些奇门遁甲之类的。

那时候，我们一群小皮猴子就喜欢缠着赵先生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赵先生也喜欢哄着我们玩儿。这天，我们又结伴来找赵先生听故事了。

赵先生似乎是回神了：“是你们啊，小皮猴子们，又来缠人了？”

“嘿嘿，这不是十分向往您那十分灿烂辉煌的人生嘛。”听了赵先生的话，我赶紧接茬儿，知道今天的故事有门儿了。

“就你嘴贫，也罢，既然梦到了，那就算是有缘故了，我们今天就来讲一下我年轻时候的那件事。”

那是赵先生十几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滦河又宽又阔，水量也比现在大的多，还分出了好多的小支流，贯穿各个村子。滦河边上还有大片的树林子，大片的沙滩子，人们在这里打渔、劳作、生活。

那时候赵先生跟随他的父亲，同时也是赵先生的师傅，学了十年的岐黄之术和一些传统的东西，赵先生刚刚被他的父亲允许可以独自给人看诊、瞧事儿。

十几岁的少年郎啊，最是意气风发了，总觉得自己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天天的东家长西家短，给王大娘治脚气，给李二爷看痔疮，这哪是赵先生这个身怀“绝技”的人该做的事。赵先生天天和他的父亲抱怨，招来的却总是他父亲的一顿胖揍，他的父亲总是说：“你呀，还差得远呢。”究竟赵先生差在哪里，赵老爹却又不肯说了。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那天赵先生终于接了一个大活儿。

那天赵先生刚刚给李二爷看完痔疮，回到家，一进门儿就看见了有几个人来家里找他的父亲。

来的人一共有三个，一个瘦高个儿，一个矮胖子，还有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个子，小个子和瘦高个儿都穿着一身麻衣短打，脚上是常见的青布鞋；矮胖子打扮的稍好一些，穿着一身布衣布裤，脚上蹬着一双黑布鞋，赵先生一瞧这三个人的穿衣打扮，心下明白，看来这个矮胖子就是三个人里地位稍高的，是那个能说话儿的了。

矮胖子自称是滦河东岸胡家洋货行的伙计，说是他们洋货行的千金前段时间受了些外伤，起初没当回事儿，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病了，发起高烧来，反反复复的总也不见好，听闻赵老爹手段高超，就慕名来找了赵先生的父亲，想请赵先生的父亲去给瞧瞧病，可是赵先生的父亲脾气也古怪，听说了是那个大小姐，任凭对方承诺了给多少钱，就是不肯去。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赵先生回来了。

“师傅爹，我回来了。”赵先生进门儿给赵老爹打了个招呼。

“小混球儿，我说过多少次了，要么你就叫爹，要么你就叫师傅，别给老子混着叫！”

“那咋啦，你是我爹，也是我师傅，我不能不敬父，也不能不尊师，那不就得这么加一块儿叫了呗，要不您从里面挑一个，看看是让我尊师啊，还是敬父啊～”

“就你歪理多，滚后边儿去。”

矮胖子看见赵先生进门了，赵老爹既不搭理自己这一波人，也不给互相介绍介绍，就这么急着赶人，心里一转，看来这事儿没准转机能出在这个小赵先生身上？

想到这里，矮胖子微微一笑：“呦，好英俊的小伙子，我还当是谁呢，原来就是赵先生的高徒啊。”

这矮胖子称高徒不提爱子，赵老爹明白，这是意有所指呢。

“谈不上，谈不上，我这个儿子从小资质差，什么都学不好，莽莽撞撞的，让您见笑了。”

“您谦虚了，能继承您衣钵的，想来资质定是不会差的，我瞧着小公子，已经是有些样子了。”

“他？还差的远呢。”

矮胖子看着自己夸赵先生，虽然赵老爹满嘴里的嫌弃，但是神色已经不像刚刚赶人的时候的样子了，就知道自己的方向对了。

“年轻人嘛，难免都会有些浮躁，多经历一些事情，看的多了，经验足了，自然而然就沉稳了，不如这样，您带着小公子一起去，让小公子也历练历练。”

赵先生懒得听他们磕牙，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听到这句话，没准儿还有自己的事儿？而且看矮胖子他们这架势，怎么着也是个比李二婶的脚气大的买卖吧，所以就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赵先生拱手上前：“嘿嘿，先生的夸奖我还当不起，许多事情上我还都没有经验，差得远，还得跟着爹多学习呐，”赵先生转头看着赵老爹，“是吧，师傅爹。”

矮胖子听见赵先生这么说，顿时觉得事情有门儿了，看着赵老爹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赵老爹也是头大，心里想着：这个倒霉儿子，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在场的哪个不是成精的，就你这一个大傻子，还真是欠摔打。不过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这小子也到时候入入门了。

赵老爹想到这里，看着这来人，眼珠微微一转，“对啊，是欠历练。”

矮胖子一听，这是应了，赶紧接过话头：“小公子天资聪颖，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若先生有意，咱们这就赶路吧，家里还等着呢，一路上我们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您跟小公子出发了。”

赵老爹却不急，应了声：“不忙，要说起来，我与你家主子，倒也是有过一面之缘，他求到我这里来，我也是应该答应的，”赵老爹话锋一转，“不过嘛，也是不巧了，我今天有事早应了别家，还真是走不开。”

眼看着赵老爹要变卦，赵先生急了：“爹！”

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儿子，赵老爹可真是无奈，揉了揉眉心，“闭嘴，还轮不到你说话。”看着赵老爹的仿佛如实质般的要吃人的眼神，赵先生抿了抿嘴唇，噤声了。

“您看，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让您看了笑话了。不过嘛，他虽然天资愚钝，但是足够勤勉，这十年来起早贪黑的跟着我学习，倒是把我的本事学了个十有八九了。”

矮胖子听着这话，忙接茬：“您谦虚，您的高徒爱子，自是不用多说的。”

赵老爹顺着话，微微一叹：“哎，这些年啊，我精力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好多事情都是我这个儿子替我去办的，他虽然毛躁了一点，但是比我多了一份年轻人的热忱与灵活，好多事解决的很是圆满，我怕是已经不如他了，您看这一趟，不然就让他替我去吧。”

“啊？”矮胖子有些傻了，这个展开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怕是有些不妥当吧，毕竟家主人请的是您。”

“您刚刚不是也认可了他的能力嘛，贵府小姐的病，我刚掐指算了算，无甚大碍，他完全可以胜任。再说时候也不早了，你家主子还在等着，贵府小姐的病虽无大碍，但是也不能总拖着呀，若是不行的话，还请尽快另请高明吧。”

矮胖子还想再说些什么，瘦高个儿和小个子却有些急了，给矮胖子使了一个眼色，矮胖子对赵老爹说道：“还请让我们商量一下。”

看着来的三个人退到了一边商量去了，赵先生有些兴奋，一步就窜到赵老爹身边：“爹！您真让我自己去啊！”转念又有些担忧，“人家能同意么。”

赵老爹却有些不在意，“除了这里，他们没地方可找了。”赵先生听了赵老爹的话，稍稍放下心来，走到赵老爹身后，给赵老爹捏起了肩。

感受着赵先生捏肩的力度，赵老爹知道这小子心里可不平静呢，心里默念亲生的，亲生的，再没出息也不能踢死他，开口安慰道：“一个人出去行走，收收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让人看轻了，也别逞能，搞不定就直接说，有你老子我给你收拾呢。”赵先生这才松了口气。

矮胖子他们没商量多久就回来了，矮胖子对着赵先生父子二人行了一礼：“烦请小友和我们走一趟了。”

赵先生这才真正放下了心，这是要用自己了，按住心里的翻腾，想起来赵老爹的教育，强行稳住：“好说、好说，等我准备一下东西。”

看着矮胖子一幅不怎么信任还有些忧虑的样子，赵老爹对他们说：“就先让他替我过去看看，我这边忙完了，若是他还没有解决，我就赶过去。”

听见赵老爹这么说，矮胖子知道自己这是挂了相了，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得了赵老爹这个承诺，矮胖子也松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赵先生这边信心满满的收拾了药箱子，刚装点完，要合上盖子，赵老爹爹忽然神神秘秘的给了赵先生一个小瓶子，并且告诉赵先生明早天亮之前一定要回来，不然就罚他给村子做好事，把全村的猪都喂了。

赵先生心里吐槽赵老爹又搞这一套，却没有把小瓶子放进药箱子里，而是拿了小瓶子，把它揣进了怀里。赵先生也没看是什么，根据他的经验，赵老爹给的东西，就算不是什么绝世的宝贝，也一定是用得上的。

看赵先生收拾好了，瘦高个儿过来帮赵先生提了东西，矮胖子也向赵老爹告辞了，一行四人就出门了。赵先生回头看了一眼赵老爹，“我去！老爹这是什么眼神，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分嘲笑，三分看热闹还有四分的幸灾乐祸？”　　19701/10762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