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亮起，龙威睁开双眼醒来，身边空空荡荡。

他起身离开床铺，光着脚站在木地板上，回身按了一下床头的一个按钮。

床铺不快不慢地收起，紧贴到墙面上。

当床铺彻底不动时，龙威又按了床板下面的一个按钮，之后去了洗漱间。

龙威身后，几根铁管和一块木板从床板下方支棱起来，形成一个简易的餐桌。

走过厨房门时，龙威透过磨砂玻璃隐约看到一个正在忙碌的玲珑身影。

几分钟后，龙威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坐到餐桌旁。

餐桌上放着一个餐盘，餐盘里盛着三块色香味形样样俱佳的煎蛋三明治。

餐桌的另一边，放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黑色手枪。

凹型的金属支架旁，杰西卡正对着一面贴在组合式壁橱内侧的镜子穿上一件长袖T恤，然后她拿起壁橱架子上的一支口红，对着镜子化妆。

依旧是紧身的包臀皮裤，依旧是高挑匀称，玲珑起伏。

龙威吃完三明治时，杰西卡化完了妆，走到窗台前拉开了窗帘。

“外面正在下雨。”杰西卡望着窗外说。

龙威抬头望了一眼窗外。

天色果然阴霾。远处几栋红色高楼隐入到灰蒙蒙的雨雾中，影影绰绰。

杰西卡转身坐回到餐桌前，将那支小巧的手枪塞进蛮腰后的枪套。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龙威将餐盘送进了厨房，之后从进门的衣架上取下黑皮夹克穿在身上，又从靠墙的桌上取过一个挎包，斜背在肩。

低头穿鞋时，杰西卡在他身后也背上了一个斜肩包，又从衣架上取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塞进包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

两米宽的楼道里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橱子柜子，必须小心翼翼穿行而过。隔着一个门口，龙威的房东周婆婆正坐在小马扎上，一边看护着两个三四岁的男女孩子，一边低头织着毛活。看到龙威二人出门，周婆婆抬起头来，从老花镜后面看着他们，很友善地一笑，“早啊龙先生、龙太太。”

周婆婆是祖辈早年移民来到米尼亚大陆的，经过几代人的辛勤努力，已经在这里扎了根，也置办了一些房产。龙威所在的这一层楼共有16套公寓，周婆婆自己一家占了7套。龙威现在所住的这间公寓，就是其中之一。

龙威停住脚步，很有礼貌地回以一笑，“周婆婆您早。”

周婆婆身边，两个蹲在地上玩着机车玩具的小家伙抬起头来。看到龙威，他俩做出想笑的表情，但旋即又看到龙威身后的杰西卡，笑容就立即消失了，默默低下头，继续玩着机车玩具。

龙威对此很无奈。

这两个小家伙是周婆婆的孙子孙女，男孩叫乐乐，女孩叫莉莉。杰西卡来到这里之前，他俩经常会趁着龙威晚上在家休息时过来串门，闹着要龙威讲警察抓坏蛋的故事。自从杰西卡来了之后，两个小家伙似乎对她有些惧怕，很少再来找过龙威。不过龙威倒也因此清静了许多。

龙威无奈地一笑，随后有点没话找话地欠身问了周婆婆一句：“您这是，在织什么呢？”

周婆婆拿起手里的毛活比划了一下，“这个啊，这是给他俩织的毛衣。天气马上要凉了，所以我把之前大人们穿旧的毛衣拆了洗了，重新给他俩织两件毛衣。唉，现在一切都这么贵了，得算计着生活。”

周婆婆所说的“现在一切都这么贵了”，龙威也有所体会。不过他刚才开口之后就有些后悔，因为周婆婆一旦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不过周婆婆此刻并没有继续絮叨下去，而是很开眼地反问了龙威一句：“龙先生，龙太太，你们这是，出去工作啊？”

周婆婆口中的“龙太太”，自然是指的龙威身后的杰西卡。龙威一直想找机会跟周婆婆解释，但一来没有合适的机会，二来龙威一直有些发愁——这该怎么解释？

“是啊周婆婆，”龙威赶紧顺坡下蛋，笑着说：“我们得赶紧走了，不然会迟到的。”

“是啊是啊，年轻人就要多努力工作。”周婆婆很明事理地连连点头，不过就在龙威二人经过她的身边、即将走到楼道的拐角处时，周婆婆忽然叫了龙威一声：“龙先生。”

龙威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周婆婆。

周婆婆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龙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杰西卡，“杰西卡，你先去叫电梯吧。我随后就来。”

杰西卡应了一句，“好的。”随后往电梯方向走去。

龙威回到周婆婆身前，“周婆婆，您有什么事吗？”

周婆婆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来。“龙先生，你隔壁的吴先生一家昨天搬走了，房子空出来了。我寻思着，你面善，又是当警察的，认识的人多，而且又都是正经人，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张罗一下，尽快把这间房子租出去。空着也是空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

龙威有些犯难。首先他并不是普通警察；其次他认识的人也并不多，而且大多都不是正经人；第三，周婆婆曾经在无意中说过，她只愿意把房子租给从亚多利大陆过来的、有着相同肤色的“自己人”。

龙威笑着点了点头，“好的周婆婆，我会帮您留意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

……

大街上人影交互，行色匆匆。

天空中依旧在下着雨，不过雨点很小，也很稀疏，淋淋漓漓，滴落在脸上很舒服。两人没有打伞，步行着走过半个街区，来到一家杂货店。

杂货店的玻璃橱窗里立着两个外表足以乱真的机器人，一男一女，身穿泳装。正面朝着人流穿行的街道。

龙威拉开店门，刚一进门，一个壮硕的黑皮肤男子向他迎面走来，差点和龙威撞个满怀。

龙威闪身躲开。

男子的右手怀里抱着一个掉了一条腿的女性机器人，左手中拎着一条粉白的大长腿，面色有些愠怒。他不太友善地看了看龙威和杰西卡，推开店门走了。

“嘿，瞧这是谁来了？”杂货店里端，山姆咧开大嘴大声打着招呼，摇着轮椅迎了上来。

山姆的右腿裤管，在膝盖处打了个结。

龙威一笑，向里面走去。“嗨，山姆，几天不见，你还好吗？”

山姆的杂货店并不是很大，只有十几个平米，两侧是货架，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电子零件。

“我还是老样子。你怎么样？”山姆爽朗地笑着，伸出右拳。

龙威同样笑着，与山姆碰了一下拳。“我也是老样子。刚才——没事吧？”

山姆微微一愣，随后秒懂龙威所指。“没什么，”他摩挲了一下浓密的红胡子说，“那个傻.逼不懂得怜香惜玉，用力太猛，把机器人给玩坏了，所以拿到我这里来修理，可我这没有相应的零件。他就走了。”山姆说完，一脸鄙夷地摇头笑了笑。

“大侦探，你今天不用去局里上班吗？”

龙威笑了一笑，“我可不像你，给自己当老板。我是路过这里，顺路来看看你。你的店员还没来吗？”

龙威说着，看了一眼里间的房门。

山姆秒懂龙威眼神。“哦，他要九点钟才来。嘿，杰西卡，”他朝杰西卡大声比划着说，“我要去里面拿点东西。你能帮我照看几分钟吗？”

杰西卡没有回答山姆，而是看向了龙威。

龙威对杰西卡点了点头。

杰西卡向山姆转过目光，轻轻点头。

山姆咧嘴一笑，“我老是忘记，她只听你一个人的指令。”说完他摇动轮椅，领着龙威来到里间。

里间的面积与外间几乎一样大，两侧也是摆满了各种电子零件的货架，角落里还堆立着四个躯体不同程度破损的仿真机器人，有男有女。中间是一张操作台。

龙威从挎包里掏出昨晚缴获的那两台手持终端，递给山姆，“这两个终端的原有信息我已经复制了，也清理干净了。本来还有一部，但是终端的主人涉及到几起刑事案件，所以我把它交给警察了。”

“我明白。”山姆笑着接过终端，看了一看。“哇哦，”他有些惊讶地说：“这可是刚刚上市的上等货，可以买个好价钱。嘿，伙计，等我把这两台终端出手以后，说什么也要分你一些。”

龙威一笑，“不用了山姆，和以前一样，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只希望你能尽快攒够了钱，安装一个仿真义肢，这样你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嘿，”山姆山姆满怀感激地看着龙威说，“你这个家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龙威淡然一笑。“本来还有几把手枪的，不过我也交给警察了。”

山姆摩挲了一下脑后的马尾，“嘿，伙计，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听说，市面上的很多枪火其实都是从警局里流出去的。”

龙威点点头，“我也听说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我迟早会着手进行调查的。”

“是啊，大侦探。”山姆点头，“哦对了，伙计，那妞——杰西卡，最近怎么样？”

龙威想了一秒。“你设计的烹饪程序确实很棒，山姆，杰西卡已经‘学会’做饭了。不过现在我仍是担心她的电池容量问题。你知道，我有时可能会连续蹲守几天几夜，可是杰西卡的电池容量太小了，每隔三天就要充一次电。我非常担心她会忽然断电。”

“我明白，”山姆点了点头，“杰西卡毕竟还只是一款过渡机型，不管软件还是硬件都不太成熟。嘿，伙计，现在市面上倒是有几款容量比较大的新型电池，不过就是价格嘛……”

“或许你应该找一下你的老板——柯岚局长大人，毕竟是她把这样一台还不成熟的仿真机器人拿来做实验测试的，而且还扔给了你。真不知道柯岚局长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伙计，杰西卡的身材倒是真的火辣。是吧？”

龙威笑了一笑，笑容中带有一丝难言的苦涩。

山姆的表情有些意外，“不会吧伙计，难道你还没‘得手’吗？哦，我的天呐，难道她不是严格按照你的指令行事？难道会有选择地拒绝？”

龙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交流，于是再次摇头苦笑。

“我明白了，”山姆忽然揶揄一笑，“你这个腼腆的家伙，你对机器人没有兴趣。”

龙威正不知该如何结束这个话题，他的手环忽然震动了一下。

龙威低头看了一眼手环。

是柯岚局长亲自发来的信息：“到局里之后来我办公室。有事找你。”

“我得走了，山姆。”龙威对山姆说，“柯岚局长有事找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吧。”山姆有些意犹未尽，叹了口气，“我们的大侦探要去拯救世界了。哦对了伙计，杰西卡的电池容量问题，我会有办法解决的。”他用食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毕竟我这可是泰坦城里小有名气的二手电气商店，所以，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保证让杰西卡电量十足。”

山姆刻意加重了“电量十足”这几个字的发音。

龙威知道山姆话音所指，轻轻一笑，转身出了里间。

外间，杰西卡正对着橱窗外的街道矗立。龙威经过她的身旁时，山姆在他们身后大声地说：“嘿，杰西卡，替我照顾好这个家伙。”

杰西卡侧脸看了一下山姆，点了点头，之后她迈开长腿，跟着龙威走出了杂货店。

这里距离特别调查局隔着两个街区。

两人抬脚往前方走着，前面的十字路口处忽然转过来一群人。

大约有50多人。有男有女，肤色各异，有五六十岁的老人，也有身体强壮的青年。一些人手中举着牌子。牌子上写：

我们需要工作。

不要机器人。

机器人是垃圾。

没有人携带武器，也没有人高喊口号。他们只是手举牌子默默走着。

在人群中，龙威看到一张几分钟前他刚刚见过的面孔——那个光临过山姆杂货店的黑皮肤男子。

此时他两手空空，一脸怨气。

路边的行人纷纷停住脚步，默默注视着这支游行队伍。一个身穿红色卫衣的年轻人离开街边，加入了队伍。

龙威也停住脚步，将杰西卡轻轻推到路边，挡在她的身前。

“有危险吗？”杰西卡轻声问龙威。

“不，杰西卡。”龙威回头看着人群说，“至少目前没有。”

“需要通知警察吗？”

龙威看到人群头顶上方有一架警用无人机。似乎警方正在监视这支游行队伍。

“不用，杰西卡，”龙威看着无人机说，“这里是一条步行街，他们也没有违反任何禁令。”

人群从龙威身后静静走过，也缓缓经过了山姆的杂货店。

龙威暗暗松了口气，轻轻拉了一下杰西卡的胳膊，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