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男子面皮微动，淡淡道：“原来是道骃道长，那这位想必是净法师傅，云南府莫奈何，这是莫某小侄耿琬，久仰二位。莫某听闻两位此前纵横北方，诸多武林高手败于手下，武功定然臻于化境，能在这酒肆得见佛道中的高人，幸甚，不过莫某疲于赶路，恐不能应道长之请了。”他这话虽有奉承，却也不卑。

道骃笑道：“‘枯木生花’莫奈何莫居士，贫道久仰，方才猝然之际以如此柔和指力接发暗器，武学造诣必然高妙，岂会觉得疲累，还请指点贫道胸中迷津。”眼看莫奈何并不回话，道骃缓缓起身，一字一顿道：“容枯而内蕴，表失而质藏，身既有缺，乃涵养之，集气六脉，里见沛然，此谓六脉沛然者也。”

莫奈何面色如旧，起身道：“道长既执意赐教，莫某岂能败兴，只是莫要打坏了店家物什，道长请。”又对耿琬道：“琬儿，你好生歇着，不许惹事，我去去便来。”便和道骃前后离去。

胡不归眼看城门将闭，唯有先前形似竹竿的憔悴公子两人起身准备进城，余人想来要直接奔沈家而去，便要结了酒钱回城。忽然那憔悴公子连忙跑回酒肆，跟随的圆球老者面向门外严阵以待。

“郑若虚，你们腿脚倒是不慢，让老子一顿好找。”圆球老者护在那名叫郑若虚的公子身前，摆开架势，急道：“公子先走，我拦住这怪人。”店内江湖客眼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暗呼晦气，忙忙结钱离去。

胡不归侧目看去，只见一个头生大包，双目被黑布缠裹住的男子从容进店，这男子身着红褐色衣服，身子佝偻，拄着一根细木杖，他耳朵微动，朝向两人，笑道：“拦老子？老东西且试......”佝偻男子忽而伸手一抓，将来物投入嘴中，道：“小丫头可是要管闲事？”挥袖一摆，十数枚银针向耿琬射去。

耿琬身手却也不弱，将面前一盘细点洒出，再挥舞阔刀后退，银针竟无一近身，只听她道：“欺负老弱也算闲事么？”

佝偻男子嚼嚼口中物什，道：“蛮不讲理的小丫头，应天府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耿琬冷笑道：“是么？那姑娘我请你多吃些。”旋即掷出两盘细点。

佝偻男子缓步向圆球老者走去，细木杖随手戳出，一排细点已罗列其上，再直直点出，径点向圆球老者。圆球老者一掌拍出，却看佝偻男子将细木杖拉回，抓住木杖中间，道：“这东西你可不能弄坏了。”他一口咬下木杖上一枚点心，左手两指点住圆球老者掌心，再化而为掌，印在圆球老者掌上。

胡不归眼神敏锐，察觉这一招蕴藏杀机，身为锦衣卫岂能坐视京城附近出乱子，他身形迅速飞出，右手同时抽刀，向佝偻男子后背劈去。刹那间，耿琬也拖着阔刀，猛地从佝偻男子头顶砸下。佝偻男子双耳微动，护住木杖，脚步扭转，辗转腾挪，堪堪避开两人招式，又连步后退，笑道：“这酒肆倒是热闹。”

那圆球老者突然惨呼一声，内力迸发，上衣破碎，双目圆眦，布满血丝，一道血线自其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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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手臂一直延亘到心口。那声惨呼后，老者不发一言，只看着郑若虚，直挺挺地倒下。郑若虚噗的一声坐在地上，那绢帕仍旧捂在面上，满面惊骇。佝偻男子冷笑道：“这蚀心散的滋味如何？若非有人阻拦，非得让你姓郑的尝一尝。”

这一切于霎那间发生，诸人不及反应，待见圆球老者倒下，胡不归心下火起，长刀直进，斩向佝偻男子。耿琬俏脸生寒，拖刀自那佝偻男子左侧上撩。佝偻男子目不能视，却好似比常人更敏锐，他两脚后蹬，借墙而起，翻身向后，杖换左手，右手指间亮出一枚粗长银针，向后刺去。

耿琬阔刀未中，正连身回转，却觉身后发凉。忽地锵一声，胡不归砍断银针，横刀扫去。耿琬猛力甩回阔刀，自己也借刀力回转，双腿回旋，落在佝偻男子另一侧。

佝偻男子听得银针折断，赞了一声：“好刀。”随即飞出数针，护住周身，又听酒肆一角窸窣声响，便飞出一针，正扎在郑若虚眼前。这位郑公子眼如斗鸡般瞪视银针，双腿颤动，幸是并未吓破胆，否则衫裤只怕不保。

那净法和尚酒足肉饱，看道骃尚未回来，也如说书老者一样呼呼大睡，并不理会这场纷争。

胡不归晃身避开银针，脚步不停，使出‘凤凰劫’中的‘飞刃摘花’，一进一斜，长刀直向佝偻男子心口而去，。耿琬身随刀动，大开大合，这阔刀虽重，她却如臂使指，分外自如，又一变招，夹击佝偻男子。

佝偻男子收杖在背，内力骤然奔涌，两袖中俱伸出一根粗长银针，出刺成风，但听铿锵之声不绝，虽目不能视，却招招狠辣，全在两人身上要害穴道。耿琬力不能支，只以阔刀护住前身。胡不归连战连退，看那银针将要刺向耿琬，乃一把将耿琬推后，再使‘凤凰劫’中‘花间望月’，两腿前溜，身架板桥，挥刀连砍佝偻男子双膝。耿琬猛地被推开，两度受眼前这锦衣卫救护，心中好胜心起，俏脸涨红，重重嘁了一声，又寻机拖刀砸向佝偻男子。

佝偻男子觉察刀风，原地跃起，右袖连飞三针，先二后一，最后一针细若无物，常人难见，分别射向胡不归鸩尾穴和膻中穴，劲势极强，后一枚衔声而出，直射人中穴。

胡不归长刀一挽，护住身前，斩落两针后，正要连使变招紧逼。忽然面前叮的一声，一枚小石块飞过，胡不归才知还有一针，真可谓生死一瞬，旋即便听那说书老者打哈欠道：“这是‘鬼门十三针’？足下可是与萧慕枫有瓜葛？”

佝偻男子闻言止步，顿了顿，道：“干萧慕枫鸟事？这是我红叶谷的‘定江山’，红叶谷还不屑于他人功法。”

说书老者斜靠桌子，脸上闪过一丝了然，道：“老朽怎知你是真是假，红叶谷素来神秘，几不为江湖所知，何故此时现身？你无凭无据，胡乱借名吹嘘，狐假虎威谁又知道？”

佝偻男子闻言哈哈笑道：“红叶谷素来神秘？小老儿，红叶谷从不遮掩，不过是你们寻不得路，便是寻得，也无人能从谷前三阵走出，只为红叶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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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了肥料罢了。湘南山谷，自己去找，别打搅老子办事。”佝偻男子说罢，不理会方才与自己鏖战的二人，自袖中抽出长绳，向跌坐于地的郑若虚走去，身前却被人阻住去路。

天色渐晚，空气中的寒意又占据了上风，即便已进入春天，还是禁不住让人心中生寒。胡不归眼前氤氲一层血雾，杀气隐现，提刀拦住佝偻男子，道：“红叶谷，你三年前可曾去过婺源胡家？”

佝偻男子几次被人打搅，不耐烦道：“原来是个寻仇的，甚么他妈的胡家，老子平生杀人无数，难道都记着么？是老子干的又如何？”

胡不归怒气上涌，闪身斜进，连环出刀，刀刀迅猛，一反平日刀法。佝偻男子哼道：“先前只想抓了那姓郑的了事，真当老子是好欺负的了。”左手长针疾出，每刺必是身上要穴。

两人出招愈来愈快，胡不归只觉丹田内息隐乱，忙强压内息，但这一瞬之窒，被佝偻男子立时察觉。佝偻男子左手虚刺，右手疾抄，扼住胡不归咽喉，猛地按在墙上，左手针顺势插在其右臂上，手中一闪，又是一根长针。

“莫叔，快救人！”耿琬恰见莫奈何与道骃携袂回来，急忙喝道。顿时一道劲风袭向佝偻男子。佝偻男子冷笑一声，向后急退，双袖银针四射，反手就要按在耿琬肩上。

莫奈何大袖长击，双掌掩于其后齐齐推出。佝偻男子脚蹬墙壁，翻身跃在莫奈何背后，却被身前道骃的右手扣在大陵穴上。莫奈何回身抓住其另一支手。两人正待解决眼前长相怪异的佝偻男子，却看其双臂扭曲，轻而易举挣脱开来，齐声惊诧道：“易筋错脉。”

佝偻男子退身门前，冷笑道：“郑若虚，你跑不掉的，老子且留你多活几日，记着睡觉时候睁着眼。”说罢纵跃离去。

胡不归被耿琬扶起，拔下长针收入怀中，道：“在下胡不归，多谢耿姑娘救命之恩。”耿琬看了一眼胡不归眼中血气即看向别处，道：“哪里，先前也多谢你了。”

道骃唤起净法，回身笑道：“莫居士可莫要忘了答应贫道之事。”莫奈何颔首道：“道长届时应约，无论事成与否，六脉沛然功必然奉上。”道骃再一施礼，便和净法离去。

耿琬奇道：“莫叔，甚么事情，你竟然将自己的功法外送？”莫奈何难得一笑，道：“一本功法罢了，能换一个当世武功卓绝的高手襄助，是笔好买卖。”

胡不归运功毕，正想向说书老者问事，却看那老者早没了踪影，连带那已死的圆球老者也消失不见，在场诸人连同那吓破胆的郑若虚竟无人注意。

胡不归只得按下心中疑惑，向莫奈何和耿琬道谢告辞。莫奈何面色不变，将胡不归上下打量一遍，忽地扼住胡不归命脉。

胡不归惊疑道：“前辈何故？”耿琬亦是不解，看向莫奈何。莫奈何不做解释，自语道：“形体倒是颇似，不知沈家可有易容之法，若内有应，大有可为。”将胡不归猛地击晕，转向耿琬道：“琬儿，走罢，入夜前赶至沈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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