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女记者》

第114章 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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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笑柔拿起来翻了两张,收集的全是近几期的妇女消闲专栏。便为难地耸了耸肩,回答地点到为止:“你不是停过一段时间的职嘛……”

唐书白两只手肘靠在桌上,双手相互地扣着。点头表示理解,又道:“我知道,那段时间除了战事要闻,其他各版面的决定权都直接放到了你们手上。但是!”这里,他举高了右手食指,表示一种特别的强调,“我已经复职了。”

方笑柔一会儿装傻充类,一会儿又见招拆招地道:“因为当时后藤领事找我们几位版面负责人单独谈过话。他对我的说法是,非常时期一切重要决定需请示他本人,没有他本人的同意,社内组织章程不允许随意变动。虽然你复职了,但后藤领事并没有收回这道命令。”

唐书白不由冷笑,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所以,你就默认你现在可以越过我,自行决定一切?”

方笑柔的手搭在椅子两侧,表现出要起身的样子:“抱歉,我这么做也是为报社负责。”

唐书白闻言低下头去,鼓着腮帮子十分克制地把浊气慢慢地吐出来,双手交叠着用力地扣在桌面上。满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将要引爆炸弹的危险气息。他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就不想想嘛,领事怎么会把无关紧要的消闲版面,一直地放在心上呢。况且,这中间还有方社长呢,他已经大好了,有疑问尽管去请示他老人家好了。难道说,领事那边觉得社长也有问题吗?”

方笑柔欲言又止,只是摇了摇头而已。

“还是说……是你个人觉得社长也有问题?”

预感到危机来临,方笑柔小心翼翼地避开中心的雷区,起身走到椅子背后去站着,同时回答道:“我考虑的是,我嗲嗲年事已高,又是刚出院,在这样的暑天里,是不宜叫他老人家费神费心的。再者,领事先生事无巨细,对于细节问题比我们还无微不至。所以……”

话未说完,耳边轰地吹来了一阵风,那沓报纸不知何时冲着她的脸颊就这么直接地招呼上去了。她的眼睛下意识地紧闭,脸朝侧面一躲,一股子油墨味径直扑来。

“我知道你不想对女性读者传达回归家庭的思想。但那天你分明在场的,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后藤亲口认可的策略。有意见可以跟我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阳奉阴违。哪怕你眼里没有我,甚至没有方社长,但领事的同意你总该先争取到吧。你怎么不去呢,是不是心里明知行不通,所以不敢呐?!”唐书白脸依旧微微低着,唯有那带寒光的双眼向上翻着一点,森然地瞪着椅子后头的人。

方笑柔今天不似以往那般的张扬了,也不用她那套带哄带骗的变脸技法了。因为在此事上,是没有人会站到她这边来的。没有后台,怎还能跋扈得起来呢?

因此,她才偃旗息鼓,却又不甘束手就擒。她如一颗橡皮钉子那般,虽不至于能把人扎出伤口来,却总暗暗地较着一股劲儿。这时的她努力掩盖着眼中的愠色,转而低头来关心自己的衣裳,有没有遭到什么破坏。下边穿的黑华丝葛裙子倒不要紧,只是米白色丝光布的衬衫是不耐脏的,她不由心疼地扯了衣角细打量了一番。

方笑柔是个拥有崭新面貌的女青年,她很主张女性对自己负责,为自己的人生拿主意。所以,她不同意后藤定下来的办法。谋事所用的棋子,选择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呢?妇女解放才刚萌芽,就有人要强行地按回到泥里,实在令她不忿。可是,她在后藤面前是人微言轻的。面都见不着,又该如何去说服呢?

再者说,见了面也不能成事啊。不独是唐书白和后藤,还有父亲和方谦,他们都是男子,是妇女回归家庭的受益者,绝体会不到她内心的惶恐,就更别谈帮忙了。

除了耍这种小伎俩,再三地拖延不办,方笑柔确实也找不到其他切实可行的法子了。

“你要知道一旦把中国二万万妇女的思想,改造成男子办得到的事女子同样也办得到,那开战之后,战场上就会多出二万万的兵力!这一幕是不允许发生的,倘若发生了,那我们这些人得负全部的责任。”唐书白拿出军事上的假设,想叫方笑柔彻彻底底地理解这个方案背后的深意。

然而由结果看来,似乎并未起到任何的震慑作用。

“你竟如此胆怯吗,怎么会把二万万妇女的威胁看得如此之重?”方笑柔左脚向前轻轻跺了一记,右手插在腰间,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且又轻蔑的冷笑,“中国妇女的普遍意识还达不到这种高度,就连二万万的男子都不可能全部出现在战场上。否则,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她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头的逻辑,武力、财富、权利、生产力,这些东西都是握在男子手上的。招贤纳才也好,瓦解离间也好,难道不该冲着大部队吗?为难弱势的妇女群体既不体面,也得不到丰厚的回报。

越想越觉得不平,甚至也有了被羞辱的感觉,方笑柔的嗓门不由地抬高了些:“妇女话题我有绝对的发言权,在我负责的版面倡导倒退的言论,还要做成连载的专题,你就不能想想我的感受吗?你会允许一篇大喊汉奸不得好死的文章,印在我们报纸的头条上吗?”

唐书白不假思索冲口便应了一个“会”字。在方笑柔诧异而震惊的注视下,他摆出老辣而阴狠的架势,掷地有声道:“只要能为帝国开疆拓土,哪怕是要高举抗日旗帜,也是可以一试的。我是这么想的,更是这么做的!”

方笑柔望着他浑身散发出的气魄,稳操胜券又高深莫测,在气势上莫名地拥有着极大的说服力。由他的话音里,方笑柔似乎感受到他在织一张很大的网,一旦到了收网的时候,大鱼小虾统统都别想跑。

但是,光能嗅出味道还远远不够,内在的依据和因果呢?

唐书白可没耐心手把手地交给她,左右极端者最终总是要殊途同归的。现实中,有些规律就是匪夷所思的,需要大把的时间来应征,光凭一张嘴很难教得人心服口服。因就挥了挥手,道:“你先把稿子送去排字房,一会儿再回来。关于本埠新闻,我还有话要嘱咐。”

方笑柔没有即刻出去,左脚尖在地面上搓了几个来回,脸上则端着复杂的情绪。直到她意识到,唐书白绝不肯将任何的奥秘传授于她时,才讪讪地走了。

突然安静下来的办公室里,窸窣窸窣地有了翻书的动静。

唐书白在一个文件袋里抽出了厉凤竹的履历,仔细地研究着。夹在一处的其他人的履历纸都还是簇新的,翻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哗啦声。但厉凤竹的则不同,显得能有七分旧了,翻起来软踏踏的,而右下角边缘都快能显示出指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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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刚过下午四点整,徐新启放下手中的事情,如往常一般走到报架前,把新送到的当日报纸一样拣了一份在手里。

厉凤竹早在报社外干等了许久,到了这时方才踏着点进去。

“哦——密斯厉来啦!”社里有几位专爱看热闹的人物,特意殷勤地招呼道。

于是乎,满屋忙碌的身影陆陆续续地停顿了下来。甚至于,连正在做电话采访的记者,都有要暂停的冲动。

眼前这一切,让原本以为做好了充足准备的厉凤竹,手心里不断地钻出冷汗来,一张脸红得能滴血。

徐新启这个骨子里充满了乐观精神的四川人,已有许久不曾在工作时间内,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了。他板着面孔咳嗽了一下,然后对厉凤竹道:“你的稿子我看过了。”

厉凤竹关切地望着他,希望能借由他的眼睛,完全地读懂他内心的想法,口中急切地问着:“怎样?”

“还需要讨论呢。”徐新启说着,冲了会客室的方向打了个响指,示意她进去谈。

新馆的改造一时半会儿难以完成,大家还要继续忍受着各种不便利。因为各部门的负责人,几乎都没有单独的办公室,如遇一些不便当众交谈的话题,就要占用空着的会客室或会议室。

一进屋,徐新启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认为昨天在日租界内发生的冲突,糟就糟在过激这一点。以此立论呢,我便觉得你在行文中,对于国货运动的本质是对的、国民自发上街的初衷并不坏这两点,阐释得似乎还不够。若是没有一个严谨、全面的表达,恐怕读者会误会你有做汉奸的趋势,甚至于会把火蔓延到报馆。如果你愿改,咱们再商量。若不改呢,我就考虑用陈君的文章了。”

“愿改!”厉凤竹这时只管挖空心思去想着,要怎样行事才能确保文章早日见报,因此满口答应着,整个人就做出了要往门外扑的姿势,“我马上!”

徐新启皱紧了眉,一双手插在口袋里,那种不满意的眼神实在明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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