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不卑不亢的王笑云，关承志王子轩皆是无言以对，他们想到让王笑云知难而退的目的，也始终不可达到。

“王师弟，此前我们态度不好，是我们太过唐突了。至于你和青州士子的交谈，实则也与我们无关。毕竟都是读书人，相聚也非罪过。但是，我有一言请问王师弟，希望王师弟从心而答，我等也不会过多叨扰，如何？”

有一人在身后朗声，其名闫子硕，在子字辈中也极为出色，隐隐有赶上郭子涵之势。

王笑云道:“第一，我还未入书院，这师弟师兄还说不得。第二，我没有理由回应你们的任何问题。但如果你们自此不再打扰我之修行，倒也算是一种公平的交易。读书人最是重信，希望各位，说到做到。”

那闫子硕道:“好，王兄快人快语，我等也不啰嗦。敢问王兄，凌州凌少羽，该杀不该杀？”

王笑云本以为闫子硕是个通情理的人，说话也态度缓和，不成想，他的问话却是最最恶毒与阴险。

若是王笑云答凌少羽不该杀，那么站在大虞国家清平的角度上，他与青州士子一脉理念相同，间接坐实了他与青州士子有所勾连的证据，未来在京都只会遭到更多刁难。而且，还有偏袒好友的嫌疑。

而若是他答该杀，谁人都知道他和凌少羽为挚友，为了自己在京中的安然处境，如此出卖朋友，岂不是让天下人嗤笑、唾骂？如此险恶的用心，如此刁钻的问题，让王笑云眉头紧皱。

“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京州，闫子硕！”

闫子硕？王笑云仔细搜索赵广志给的京州大员的名单，也许是左相苏沐太过耀眼，其余人等让王笑云都没有心思去记。

但很快，礼部尚书闫振喜便浮现在王笑云脑海之中。看来，门外这个闫子硕，与礼部尚书多少有些牵涉。只是眼下还不到细究的时候。

“凌州凌子羽之生死，岂是我等可以决议的？你如此发问，可有越俎代庖之嫌啊。”王笑云道。

那闫子硕却是不急，“王兄此言差矣，我等读书人，虽然还未有决策之权，却有商讨议论之自由，同为读书人，发表自己的观点，王兄也要推辞吗？若是这样都不敢，王兄还是回凌州吧，京州不是你待的地方”

闫子硕不愧与礼部尚书有关，言谈之间老成稳重，比之关承志还要有领袖之风。王笑云也感棘手。

“哈哈。所谓礼尚往来，我既是来客，不若兄台先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闫子硕自知其中道理，的确如此，却也不怕王笑云有何刁难，“可也，王兄请说。”

“凌州大战已毕，兄台以为，这种结果，你可满意？”

闫子硕大呼中计，如今凌州大势已定，凌少羽铭刻文心，晋升齐家境，也获得了离开凌州的权力。若是自己答不满意，便质疑书院巡查使靳留芳的处理结果，质疑书院二先生李莲的手段，质疑书院的鞠策，质疑朝廷天子的用人。

一句话，无论如今凌州局势如何，都已成不可更改的结局，任何人都可以有意见，但是保留在心里，说出来，就是牵涉其中的人的不满。靳留芳、黄天引、周赋灵。李莲、诸葛行，甚至是天子。

但是，一旦闫子硕答满意，便是对凌少羽活下来的结果没有异议，也就是承认自己也认为不杀凌少羽，更有利于大虞。

如此，两难抉择。

沉默良久，闫子硕硬着头皮道:“朝廷之处理，我没有异议。”

王笑云朗声大笑，“如同兄台所言，我对朝廷之处理，也没有异议。而这个答案，恰恰也是兄台问题的答案。如何？”

“这……”

关承志、王子轩、闫子硕等书院弟子，尽皆沉默。今日此来，一是不解一个浪荡不羁的市井之人，只是修到了文术二境，为何能进书院读书，况且如今他还是散尽了修为。这对于自幼在京都书院读书的他们来说，是特例，是不公平。所以，他们要来考察此人的学识。没成想，对方固若金汤，纹丝不动，便让自己悻悻而归。

第二，在对武国用兵的事情上，青州士子从利益上出发，是能拖再拖。而京都书院的弟子，则是一以贯之得想要主动出兵，一举铲除武国这个隐患。在想法上过于天真，或者说自视甚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不知要耗费多少钱粮。只是以长久计来考量，没能周全眼下。

第三，王笑云散尽文术修为，今后也必将不得跨入，即便得到了黄天引的手札，也绝不可能再有修为傍身。他唯一的修行之路，便是文治。如果他偏向于青州士子文脉，对于京都书院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还会挤压书院在朝廷中的地位。毕竟，书院与皇室之间的隔阂，自始至终就没有消失过。众人不说，却是横亘在心里的隐忧。

只是，面对王笑云，这些书生意气的书院弟子们，终究是太过稚嫩，不但没有将王笑云赶出京州了，反而成就了他进入京都后的名气。

书院弟子铩羽而归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而这间偏僻简陋的客栈，也因为王笑云的缘故，成为诸多京州人士前来观瞻的地方。当然，王笑云早已离开这纷扰之处。

而在京州左相府中，苏沐正与人对弈，“有趣有趣。”不只是夸耀对弈之人的棋力，还是说别的事情。

京州尹卫华凝眉，好似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相爷所说有趣，是指我家小儿与青州的牵涉吧。”

“诶，哪里的话，天朗这个孩子我见过，很有自己的主见，能够选择自己的道路，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哪像你我，身不由己。”

“相爷权倾朝野，若是这样还算身不由己，我等与囚徒何异？”

“哈哈哈，终归是相爷！”

终归是相爷，所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号令无人拂逆。但也终归是相爷，不是帝王，不是天子，不是九五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