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太静了，像是皇宫之外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呼啸，像是天穹有雷鸣电闪，降罚世间，而在这皇宫一隅，只有跳动的心脏之声，是唯一的响动。

随着一双苍白的手紧紧握拳，那颗跳动的心脏瞬间化为血液飞溅，喷洒在人皇付明学、青州赵继、书院周赋灵的脸上，也泼洒在，那承天道仆人的面容上。温热的血，带来凄寒夜中的温度，却是让人皇付明学的心，冰寒到极点。

“苏……沐……”

沙哑的声音，已经听不清其中的语调，只有人皇付明学手抚心口，痛苦的蹲下身子，像是被碾碎的，是自己的心脏。

曾经意气风发的两人，并肩而战，为了覆灭衰败的陈国，为了虞朝的一统，两人亦师亦友，渡过了艰苦卓绝的岁月。尽管人皇付明学知晓苏沐的身份，尽管两人迟早要兵戎相见，尽管付明学在努力克制对苏沐的依赖，数十年的相处，依旧是不可磨灭的情义。

在苏沐的心中，尽管知道付明学的报复，知道付明学的野心，知道付明学的谋划，他依然坚信，承天道的登天梯，会让他改变主意，会成为天下万民的救济之策，会是一切的终点。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年少的皇子，逐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后勤大臣，又坐上人间帝王之位，直到，他再也克制不住杀心，在今日动了手。

两人从来都觉得，自己会死在对方手里，无论谁成谁败，他们都无怨无悔，生死由命。

但是，在人世所有的谋划之后，都有一个名为承天道的大手在摆布一切，甚至包括苏沐与付明学的相识。

承天道掌教留给苏沐的轮椅，的确是大挪移之术的媒介，也是他未来精魂不死不灭的材质。前提是，他有足够的谋略，活到最终的时刻。

大虞先皇曾经问过承天道掌教，如何确保左相苏沐的安全，得到的答案是，有一名四境之下无敌的仆人守护。

所有人，大虞先皇、大虞人皇、书院诸葛行、周赋灵、武国宋祥……所有有意抹杀苏沐的人，都知道他身后的仆人是他的保命符。

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也是承天道掌教控制苏沐的手段。这控制，不是担忧苏沐背离承天道，不是畏惧苏沐与承天道为敌。而是为了，在苏沐无法得脱生死之劫时，仆人取而代之！

一个有思想的活人，永远没有一具傀儡听话。这是承天道掌教的理念。他以万千化身行走世间，又收服无数天骄人才为己所用，目的只是为了收集凡俗生灵的血肉尸骨。名义上是师徒，实际上，全是棋子，掌控天下的，棋子！生死，他全然不在乎。也正因如此，将犯错的弟子镇压在登天梯内，成为每一任承天道弟子的警钟，他也心安理得。

他是一个疯子，也是一个天才，他是举世无双的掌教，也是无情无义的邪魔，他是人，也是妖，是凡俗，也是天道。

谋划了整个天下布局的左相苏沐，却是轻易得死在了承天道掌教为他安排的死路上，一切都是那么匪夷所思，又那么合乎情理。一个摆布别人的人，也终将为人摆布。

左相苏沐的血还有残存的温度，人皇付明学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渍，他可以杀苏沐，可以对苏沐动手，可以镇压，可以击杀，可以封禁，怎样都好，就是不允许他人对苏沐动手。尤其是，还是一个不生不死不灭的，怪物！

“为苏沐，偿命来！”

人皇怒吼着，目中直欲喷出火光，炽烈的颜色，将月光全完掩盖下去，只有这怒火，是世间唯一的亮色。

即便青州赵继，也对左相苏沐的死扼腕不已，这样的文治三境高手，便是一国之中流砥柱，只要这样的人存在，就是一个国家长盛久安的保证。更何况，在才学上，赵继也不得不佩服苏沐。尽管同为文治三境，也有高下之分。

“人皇陛下不可冲动，此傀儡气息全无，却有四境之下无敌的称谓，保重龙体为要。”

一旁的周赋灵面色苍白，可见伤势还未完全好转，“臣子未尽亡也，岂有君主上阵之行？”说罢，周赋灵以重伤之躯站在人皇付明学身前。

同时，皇室隐卫也与周赋灵并肩，到了他出手的时候了。

但是，那名仆人将手中破碎的心脏塞入嘴中，像是野兽在咀嚼着食物，原本灰白的皮肤竟然有了红润的色泽。随后，那承天道仆人又以术法牵引苏沐身体内的血不断融入他口中，一股生灵的气息愈发浓郁。仆人好似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生灵。

“书院诸葛行，周赋灵，你们为了这个人皇打生打死，一身疲惫，甚至断绝了文术传承。可知这人皇在背后谋划着什么？”

这声音，并不苍老，却浑厚低沉，像是壮年之语。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同一个名字，承天道，掌教！

“你是谁？”

周赋灵虽然心中有答案，还是要求证一下，面对这个千年不死的老妖怪，没有人能克服心中的畏惧。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你们与我动手，必然有生死。而书院唯一的文术三境高手，却是在你们守护的人皇谋划下，将要陨落了。”仆人继续说道。

周赋灵不愿相信，“人皇，果真如此吗？”

付明学摇头道:“赵继提前动身来京都，必然引起左相苏沐的注意。所以，朕必须拖延赵继到来的时间，而黄天引与那武国法金爵的对战，也只是演给苏沐看的，令他放松警惕，踏入陷阱。朕虽有意让文术修士消失，却不会在整治用人之际乱来。”

周赋灵点点头表示认同，转而看向诸葛行，亦是得到了肯定的示意。

“不管你是不是承天道掌教，今日都必然死在这里。”

“呵呵，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傻得可怜。不过，想要与我动手，你们真的有这个实力吗？就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四境之下无敌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