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厅内传来爽朗的笑声。

“世子爷就会打趣人玩。”

林黛玉瞪了他一眼，低头不想同他讲话了。

桌上的菜虽摆满了，但每一样并不多。

并且道道精巧细致。

水晶肴肉，蟹粉葵花斩肉，糖醋萝卜，箱子豆腐，海米炒菠菜。

好几样都是淮扬菜，照顾林黛玉的口味。

还有这个季节见不到的蜜藕和莲叶羹。

尤其是那道莲叶羹，是用打的非常精巧的银模子，印出菊花莲蓬菱角花样的面饼儿，用浓汤熬出。

“这个时节，哪里来的荷叶？”林黛玉问。

穆皙道：“我自己在一个棚子里种的，等明日叫香菱带你去看看。”

“能开花吗？”林黛玉一脸好奇。

穆皙沉吟片刻，道：“你要想看荷花，也可以有。”

林黛玉掩嘴偷笑：

“夫子说的不错，穆世子什么都种的出来。还能让清荷在寒春天里开花呢。”

“这可让那出污泥而不染的清荷如何是好。”

“嘻嘻……”

穆皙哑然。

“这么快就知道打趣我了？”

“夫子说的也没错，你看着乖巧，实际上调皮地紧。”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怎么告诉你的？怎么这些都跟你说呀！”林黛玉羞地咬住唇瓣。

瞬间老实了。

穆皙还治不了小丫头？

笑着给她盛了点鸡髓笋。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这笋是你院里的竹林里采的。”

“嗯？”林黛玉一愣。

“我的院里……”

“嗯，你的屋子。”穆皙一笑。

端起碗筷，吃饭了。

林黛玉见状，也不再言语。

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细嚼慢咽，细细体会。

这些精致的食物，每一道入口都无比美味。

水晶肴肉，蟹粉葵花斩肉（狮子头）几道淮扬菜做的比他们当地的厨子还地道。

林黛玉一向口味寡淡，此时也不免多吃了几口。

等她回神一看。

一桌子的碗碟已经多半清空了。

她眼珠子一转。

“我懂了。”

“难怪要遣走妈妈丫鬟们，难怪说家里规矩饭菜要吃光。”

“原来是你自己胃口好。”

穆皙看她古灵精怪的样子，笑着承认道：“嗯，你猜对了。”

脑力消耗大，吃饭自然多。

穆皙胃口一直都很好。

他大方承认，林黛玉倒不好意思起来。

怪自己唐突了。

半晌，她讷讷道：“能吃是好福气呀。”

语气里有诸多羡慕。

她一向身子不好，每多吃几口就容易积食不克化。

从小为了她的吃食，她先母和父亲没少费尽心思。

想起故去的母亲……

林黛玉眼里浮起了雾气。

“可是想家了？”穆皙见她突然伤感，安慰道。

“你年纪这么小就要离家，必然是要想家的。”

“你就许自己再多想十日，十日过后，这里你也熟了，就跟自己说以后不想了。”

“你这一生，前前后后要经历很多人很多事，总要有人离你而去。”

“也会有新人来伴你，解你孤寡缓你寂寞。”

“逝者如斯，你若要成长，那是你自己想要的一番人生。”

“你若不想长大，以后这府里就是你的天地。”

“你父亲既把你托付给我，师兄会免你忧免你苦。”

“你家里的事，师兄帮你撑着。你就先做几年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不必着急。”

……

一番话。

如擂鼓在林黛玉心头敲震。

从来大家都是劝她宽心别多想，母亲去了，离家北上，也是劝她想开些。

第一次，有人说你可以由着心许自己多想十日，不必假装无事。

也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深刻的一番话。

林家是盐课，是个肥缺，多少人盯着。

她虽从不过问，但往日里从父亲母亲交谈中，多少也听到些什么。

母亲突然离世，父亲托孤一般将她送走，她隐隐也是猜到什么的。

父亲说她不必操心家中之事，夫子说她也可以有巾帼豪情。

只有师兄对她说，她可以自己选择。

不管她做何种选择。

他都在背后帮她撑着。

“师兄……”

林黛玉捂着脸，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北上路途漫漫，一路上的担忧害怕，这时候全都倾泻而出。

呜呜呜的。

跟只小猫儿似的。

穆皙知道她多思多虑，那一身病多半就是这样积出来的。

这回由着她哭，让她好好发泄一翻。

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拿出一块新帕子递过去。

“待会丫鬟和妈妈们来了，你可要帮我解释，我没有欺负你。”

“噗嗤……”

林黛玉破涕为笑。

这会子才发现。

原来师兄人这么温和，还会讲笑话宽慰人。

是了，夫子说他是顶好的人。

“我就说是沙子眯了眼，绝不让人家误会了你。”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真是个小机灵鬼。

很快。

丫鬟妈妈们进来奉茶了。

两人喝过一轮茶，再用了一点福南进贡的蜜橘。

穆皙起身：“天不早了，我不便过去，让穆妈妈送你去你的屋子。”

从刚刚穆皙说那碗鸡髓笋是她院中的竹林子里采的，林黛玉就有些向往了。

这回听到穆皙的话，起身点点头。

带着雪雁和紫鹃，又抱起那盆含羞草，随穆妈妈往住处的院子去了。

穆皙送她到小院子角门，目送着她进去。

林黛玉到门口，又抱着含羞草转身，朝穆皙远远一福。

穆皙温柔一笑。

“这一世。”

“你不再是寄人篱下。”

穆皙在心里说道。

他和林如海自五年前老夫子入林府做西宾后，就一直有书信往来。

两人如莫逆之交。

林如海自然也将官场事说与穆皙听，两人一直都在想办法救贾敏。

但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终究还是没保住。

淮扬盐务，水已经黑的无法看了。

在夫子的劝说下，林如海将爱女托付给穆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天青。”穆皙喊了一声。

黑暗中，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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