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天黑下来了。李铎从棲凤宫回到玲珑阁东厢门外，见紫嫣屋里仍是房门紧闭，一片漆黑。他叫了两声：“影儿，影儿，母妃刚刚赏了些钗环首饰，你拿过去让你小姐捡喜欢的留几件。”等了一会儿，影儿才传出话来：“我们小姐说自己的够用，请殿下给西边的送去吧。”李铎无奈，对景秀挥了挥手，意思是让他送给顾鹊儿，他仍转身闷闷不乐地回了书房。

第三天是新妇回门的日子。

李铎骑马，后边侍卫护着两辆轿车，带着两位王妃于近午时出动，走到十字路口时，李铎掀开紫嫣的轿帘说：“我先到西关顾家，少时就回来。”

紫嫣淡淡地回道：“随便。”

李铎想得是：先将顾鹊儿送回顾家，应酬一下就回封家，这样中午可以与紫嫣一家一起吃饭。

一切都按规矩，紫嫣的神情丝毫没有什么异常，饭也吃得很随和顺利。饭后李铎与封家人说了会儿闲话，无非是问问封尚进在边关的情况和封相的身体状况，并告知再过十几二十天就带着紫嫣回南郡去。封相说：“快到中秋节了，何不过了节再走？”

李铎说：“出来久了，南郡有些公务要处理。”封相看了看紫嫣，嘱咐道：“南边雨多，湿气重，要记得怜惜自己。还要常写信来。”

紫嫣对父兄款款一礼：“记下了。”

李铎看红日偏西，就辞行，带着紫嫣回宫去了。却让景秀带人去接顾鹊儿。顾鹊儿看见接她的是景秀，心中当然是生气的，但想到昨晚凤娘娘赏赐那么多好东西，听说紫嫣连一件都没留，殿下全送给了自己，气恼也就平复了些；再加出嫁前皇后姑母曾叮嘱过她，说封紫嫣比她大两岁，是姐姐，遇事要她不要同紫嫣多计较，所以一些小小不愉快她也就忍了。

一连两晚都在紫嫣那里吃了闭门羹，李铎好不沮丧。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俗话说，要知小姐意，只须问丫环。他命景秀去叫来了影儿。他问影儿：“你叫什么？”

“殿下知道的，奴婢叫影儿呀。”

“影儿，影儿，是同你家小姐形影不离的意思吧？”

“是哩，当年我家相爷给我起名字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那你说说，你们小姐最爱什么？”

影儿想了想说：“小姐爱看荷花，爱吃莲藕，爱喝莲子粥……总之，凡是与莲荷有关的东西她都喜爱。”

“她爱穿什么？爱戴什么？”

“这殿下也看到了嘛，小姐爱穿粉紫色的衣裙，爱戴淡紫色的首饰珠花。”

“那她最不喜欢什么？”

“嗯……小姐最不喜欢大红大绿，也最不喜欢有人在她身边多嘴多舌。”

“还有吗？”

“嗯……一时想不起来，想起来了再告知殿下。”

李铎又问：“看你家小姐总是不大开心，为什么？”

“这个嘛……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一下子换了个环境，不适应吧。玲珑阁又那么小，终天闷在屋里无所事事，憋得慌。”

李铎当即承诺：“那好，我尽快安排人将郡王府修整一下，过几天我们就回南郡！”

这晚。李铎拿了张图纸来到东厢，铺开在桌案上，凑到紫嫣身后说：“你看看，这是我为修整咱们南郡王府找人画的图纸。咱们郡王府可大了，有上百间房屋，楼台殿阁，花亭水榭，一样不少。听说你喜欢荷花，我想将东挎院改成紫凌渚，里面环绕寝宫全挖做池塘。种上荷花，再在池中盖上水榭，盘上曲桥，池中弄两叶扁舟，这样你早晚一开窗子，就能看到满池的碧绿，夏天还有浅红淡紫的花朵，能闻到幽幽的清香。想游玩，到水榭中坐坐，弹弹琴，读读书，或到池中划划船，采些莲蓬，摘几朵花儿……”他说的绘声绘色，紫嫣却不置一语。停了停，李铎无奈，就用膀子轻轻扛了扛紫嫣，用乞求的口气问：“这样行不行？你看一眼，说句话嘛。”

影儿在一旁看着也急了，说：“小姐，殿下想得这样周到，你就看一眼。表个态吧。”

紫嫣并不看那图纸，只说了两个字：“随便。”

就这李铎也觉满足。他接下来又说：“你爱吃莲藕类的菜食，我命人到江汉寻一个善于烹调此种食物的厨工，专门为你……”没等他说完，紫嫣又撂下两个字：“随便。”

李铎觉得一直受此冷淡，心中不悦，他转到紫嫣面前说：“随便，随便，总是这两个字，多说一句不行吗？”

紫嫣见他站在面前一直不走，只好起身走至床榻边说：“我乏了，想歪一会儿。”这是逐客的意思。李铎只好拿起图纸没趣地走了。

影儿有些心软了，劝紫嫣说：“小姐，看得出，三殿下是真的喜欢你，他对你那么好，你不该对他那样……”

“那我该对他怎样？随方就圆吗？”

“纵然忘不了柳公子，可你毕竟嫁给了殿下，总要……”

“好了，别说了！”紫嫣的语气生硬，主仆二人破天荒地第一次闹得不大愉快。

李铎回到书房，心烦意乱。书也读不进去，剑也练不下去，想出去玩，想想也没兴致，只坐着发呆。侍卫景秀见状问：“殿下，你这是怎么啦？不舒服吗？”李铎摇头叹气：“唉……多少士族家的美女佳丽追赶着我，我从不动心，如今喜欢一个，人家又不买我的账……景秀你说，要想讨女人喜欢，该怎么做？”

景秀想了想说：“那就对她好呗，感动她。”

“难道我对她不好吗？”

“好……也许功夫还不到吧？”

“那接下来该做些啥？珠宝首饰，金银财物，她统统都不稀罕，吃喝穿戴，居住使用，她都不在乎……”

景秀拍了拍脑袋，总算想出了道道儿：“王妃冷淡殿下，总要有个原因，殿下应该从根上问一问，查一查。依我看，她是忌恨殿下同时娶了顾国舅的女儿。女人嘛，都善妒！”

李铎觉得景秀说得在理，除了这个，他再想不出紫嫣有什么理由对他不理不睬。

这天午时，李铎命景秀在母妃的小厨房里要了几个素净的菜肴，跟着他来到暖香居。景秀将菜肴布在桌案上就退去了。李铎向影儿挥挥手，影儿也出屋并掩上了房门。

“看这几样菜可中意，不好，我再让下人去弄。”李铎的口气温软。紫嫣并不看菜，仍是那两个字：“随便”。

“那就吃点儿吧，听说你近来胃口很差，比我最初见你时瘦多了。”

“吃不下。”紫嫣不动筷子。李铎夹了一筷子密制糥米藕片送到她嘴边：“尝尝，母妃宫里的厨工手艺是后宫里最好的，连父皇都欣赏呢。”

“说了吃不下！”紫嫣将他的手一把推开，夹的藕片掉下落在李铎的袍服上。这下李铎急了，扔下筷子问：“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个鸡娃小虫儿也得张张嘴吧？就这样喂不活等死吗？！”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了，怕伤了她，就缓了缓，平息了心态说：“我知道，你怪我同时娶了顾鹊儿，可那绝非我的本意。上有父皇、皇后，下有母妃管着，他们硬塞给我，我有什么办法？当初求婚时，我已对岳父承诺，此生只爱你一个人，决不同别的女子亲近。今儿我再给你发誓，任她九天仙女，我李铎要动心思，让老天打炸雷劈了我！”

紫嫣听他发这么重的誓，有些不忍，就背过身说：“你爱跟谁亲近是你的事，我管不着，老天也不会管。”

“除了这一点，那你说我有那点做的不好？让你不满意？你说出来，我改行不行？”

“你都做的很好。”

“那你为何这般嫌弃我？难道我配不上你？”

“是我不愿高攀！”

“你不高攀，我甘愿低就行不行？”

“我不喜欢人家低就我！”

这下李铎又急了：“你？……到底打算怎么着？我们是夫妻，我该做的都为你做了，你为我做了什么？就这样同我生分一辈子吗？”

为了让李铎死心，紫嫣咬牙放下狠话：“我什么也为你做不了，是个不合格的妻子，你要不满意，就把我休了吧！”

“你？……”话说死了，气得李铎胀红了脸，扭身走了出去。一连几天都没到暖心阁来。侍卫景秀看到殿下连连在王妃那里碰壁，心里暗暗替主子着急。丫环影儿也觉得小姐对殿下太过刻薄，想劝又不敢劝。

几天后，景秀正好在宫道上碰到影儿，二人各怀心事，站那儿说上了话。影儿问：“景侍卫，这些天忙什么？咋见不着了？”

景秀说：“还不是忙着找最好的匠人为咱南郡修整园子。殿下提出那么高的标准，工程那么大，工期又要求那么短，好多匠人们都不敢接这活儿。”

“那匠人到底找好了没有？”

“找好倒是找好了，光挖池塘就得三百多民工，还得修引水渠，架桥，盖亭子、水榭，种藕……事多又杂，忙得我都回南郡跑了三四趟了，好歹总算动工了。”

“这可费大事了。辛苦景侍卫了。其实……我们小姐从没有要求什么……”

“可殿下在意呀！如果园子修得不满意，只怕我还要受责罚。所以我早想问问你，你们王妃究竟对我们殿下是……什么意思？”

“这……我也弄不清楚。可能是让殿下多陪陪西厢的顾小姐吧。”

“这可屈煞殿下了。”景秀认为原来根子还是妒忌，就连忙解释：“殿下从没进过顾王妃的西厢，顾王妃倒是隔三差五地到书房给殿下送吃的喝的，什么金莲银耳汤啦，什么红豆百合粥啦，什么人参大补滋养茶啦，可殿下从来都没喝过。前天晚间，顾王妃的丫环来请殿下，说顾王妃肚子疼得厉害。殿下不得已，就叫了太医同去探望。到西厢门外，见顾王妃没大碍，就嘱咐太医几句，转身回书房了。”“哦……是这样，我还以为殿下夜夜都住在西厢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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