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

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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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丹追出来跟姐姐一起回宫,突然看见镇北侯从宴席内走出来,三人的视线不经意地交错,长公主顿时心跳骤急,几乎连呼吸都为之停止。

镇北侯对太子和长公主行礼,太子也回了镇北侯礼,结果长公主因为第一次离李复来这么近。都是忘记了礼仪,还是太子捅了一下公主才回过神来

然而,镇北侯的目光并未在他们脸上多加停留,很快匆匆离去。

寂寂的晚风,吹拂起李复来的长袍,宫灯将他的影子拖在地上,长长一道,绝世静邃,暗雅流光。

长公主痴痴地望着李复来的背影,直到世子重重推了公主一把,取笑道:“还看?人都没影了。”

长公主脸上一红,刚想辩解,世子已走到宫道上说:“我们回去吧。”

回到公主府,公主屏退左右,表情变得非常复杂,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姐?”

世子低声道:“没想到,镇北侯竟是如此人物……呵呵,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北地战事!”

长公主垂头笑道:“这不挺好的么?一个月就结束了北地之战……如果越拖下去,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家破人亡。”

世子丹白她一眼:“你是好了,只要能见到镇北侯你还有什么不好的?”

“你找打是吧……”

“不说我还忘了,今天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害的我在李复来面前出丑,还被父王禁足了。”公主恼怒道。

“让我白欢喜了一场,还以为李复来会对我刮目相看。这回惨了,这次可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世子沉吟道:“都怪父王啦,那样咄咄逼人。不过今天那舞跳的不错,这么想出来的啊你。”

长公主嗤鼻,忽似想起什么,开始咯咯地笑。

“姐姐又笑什么?”

“我明白的,不说了。”世子看向铜镜中的长公主,眉目如画,眼眸纯粹,像晨曦里的鲜花一般纯净。一念至此,不禁很是感慨想到:“今天早上在大殿外听见的斉金俩国和亲事宜,联想平时宠如珍宝,还憧憬着爱情的姐姐。突然听说安排了同斉国的婚事……”

世子咬着唇,半晌,摇了摇头。

世子调笑道“多好啊,你对镇北侯不是仰慕已久了么?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此事还没成呢……”长公主羞涩道。

“怎会不成?当今金国,能配得起我姐姐花容月貌的,也就只有镇北侯了。”

世子淡淡一笑,“他的本事你今日里也见识到了?父王对他极为倚重,不但朝中大事,现在便连军国大事都开始听他的了。”

“侯爷……”镇北侯正在和兵部尚书赵予讨论什么,正在激动的准备动武决定胜利的时侯。一家仆匆匆来报:“侯爷,有客拜访。”

“咦?侯爷也有客人的吗?这个时候,又会是谁来拜访他?”赵予疑惑的想着。其实赵予自己不也是客人,看来是把也当成了主人。

侯爷起身道:“请客人来这儿吧,莫要怠慢了。”

赵予准备起身要走。

镇北侯拦住了,无妨先看是哪位。

一会儿便见一个青衫少年在家仆的带领下走进大厅,冬日的阳光映在那人脸上,世子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臣下李复来,赵予参见世子。”镇北侯和兵部尚书一起向世子行礼。

世子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笑着上来还了礼。世子看着对面俩人衣衫不整,邪魅一笑。

世子突然握住了镇北侯的手,举止很是轻浮。说道:“外面谣传侯爷和赵尚书管鲍之教,看来所言非虚啊。”

镇北侯连忙屏退下人,压低声音道:“世子,你怎会来此?”

原来,这个头戴小帽,身形矮小的少年郎,不是别个,正是北金国的世子殿下。

世子嘟哝道:“在宫里待得无聊死了,所以出宫来玩儿,岂料走得匆忙,竟连一文钱都没带,正好路过侯爷府,就跑来找你帮忙。”

镇北侯和赵予吓一跳:“世子是偷跑出宫的?”

“算是吧,不过,以前也跑出来玩过,母后其实是知道的,但睁只眼闭只眼假做不晓罢了。只要不传到父王耳朵里,就什么都好说。”世子对镇北侯,张开了手道,“好姐夫,借我点钱吧,回头我还你。”

镇北侯被吓了一跳,以前虽然世子也经常这样开玩笑,可是那会不一样。现在俩国和亲事宜,如今已经俩国提上了龙案。就等着俩国国主点头,甚至于斉国已经就是在等金国王上点头了。消息没有公布只是为了,避免金国反悔,斉国到时尴尬。

镇北侯忙止住世子话头,说道:“世子可不要乱开玩笑,长公主金枝玉叶。世子在这里说说就是,可不能折辱了臣下……”

世子本来就是开玩笑,是为了试试镇北侯。看镇北侯是否知道一下内情。现在根据镇北侯的表现看来,世子已经明白了许多事。世子也只能暗暗摇头。

镇北侯想道:“这无赖世子已经找上门来,再想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为今之计只得一边稳住她,一边派人给宫里带话,让王上定夺。”

回世子道:“外头人多乱杂事多,有什么好玩儿的?既然公主来这里,不如就在我这儿玩吧,家中的厨娘擅做糕点……”

世子丹想着,反正今天出来想打听的事情已经完成,回去肯定也是要受惩罚,出来就出来了,玩够了再回去才赚吗。

镇北侯话还没说完,世子已娇声叫了起来:“哎呀,这家里头有什么好玩儿的,要的就是外头的刺激新鲜嘛,好哥哥,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玩儿,你成天闷在家里,也怪没意思的吧?”

“这……”

“别这啊那啊的了,快去拿钱,顺便和我一样换了便装,我带你去几个好玩的地方,保管你大开眼界!”

看世子那雀跃模样,镇北侯估计家里是决计留不住了。也罢,让他出去一个人胡闹,还不如自己跟着,起码能看着他不闯出乱子来。一念至此,侯爷也换了衣衫带上银票,知会过府上后,又安排了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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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护着,这才出门。

一路上世子对大街小巷果然甚是熟悉,尤其是带自己去的几个地方,连在京城住了二十年的自己都还是第一次知道。

首先是一条极偏僻小巷里的一个卖面的摊子,客人不算多,桌子也才四张,粗碗竹筷,看上去简陋之极。侯爷还担心不够干净,虽然自己没什么事,因为刚去北地打了一仗。虽然北地城主早已经策反,但是还是有许多大小战役要硬打的。军营里生活自然比这些刻苦许多,但是就是担心世子吃了东西,对他身体不好,那就麻烦了。可是等那面一端上来,一闻到那扑鼻而来的香味,镇北侯就什么都忘记了。

末了世子文镇北侯:“如何?”

侯爷深吸口气,又长叹出去道:“今日方知以往的面尽都是白吃了的。这位阿婶手艺真好。”

“那是,便连家姐也抵挡不了这方家面的诱惑,更何况你我。”

镇北侯吃了一惊:“长公主也陪你胡闹?”

世子知道自己失言了,想了想反正也是死,一次也是俩次也是,然后点了点头:“以前,以前。家姐可温柔体贴了,只是扭不过我调皮,嘴馋,才陪我来的。”

侯爷疑惑的问道:“真的?”

世子慌忙回道:“真的,真的。复来哥哥可不要告诉父王,母后特别是还有姐姐。不然……”

侯爷了然的点了点头,看来是抓到世子的小尾巴了。

继而他们又去了一家茶馆,也是小街道上的小门面,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侯爷本想着用重金要个雅间来坐,但世子却拉着他往柱子旁一站,说了声嘘。只听案上醒木重响,说书先生一张口……

书说得声情并茂,活灵活现,营造紧张气氛和悬念效果一流,直把人听得小心肝怦怦直跳。世子带着侯爷走出茶馆,笑道:“如何?”

“昔日家父寿宴时也曾请京城最有名的先生来府里说过书,以为已是口技的极致了,而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镇北侯一直恭维着世子。

正说着话,宫里来的人已经到了侯爷和世子跟前。

世子掉头就想跑,但侍卫身形一闪,瞬间就到了世子跟前,魁梧的身躯往那儿一站,跟座大山似的把去路全都给堵死了。

世子这才知道自己早被这个狐狸算记了。

世子冲到镇北侯面前,指着骂道:“李复来就你最狡猾,难怪你打仗这么厉害。一个月就收复了北地。”

镇北侯笑着摇摇头,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然后镇北侯说道:“北地一站胜利是因为王上领导有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世子小声嘟囔道:“那死老头才没有什么本事。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马屁精。”

镇北侯爷只能摇了摇头。

世子深知镇北侯虽然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是做出的决定却比圣旨还难更改。此次被他当猴子戏耍了,心里更加恨起来。当下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巴上了车。世子上车后,车夫挥鞭驱动马车径自走了。

世子想起一事,从窗内探出头来,喊道:“李复来我先回去啦,下次再来找你,顺便还你钱……”

镇北侯也汗颜,小祖宗,可别又下次了。回道:“小钱,没事的,不用挂在心上。”

世子说道:“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你又不是我姐夫。”

镇北侯眼看着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中。

只留下镇北侯一个人的身影,慢慢拉长。

世子被人带到御书房站了一个多时辰了,王上依旧自顾自地批着奏章,连看也未看他一眼。

世子用左脚踩着右脚,再用右脚踩着左脚,如次换了大概十几回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惨兮兮地叫道:“父王……”

御案前,恍若未闻,依旧埋首于奏折之中。

世子咬了咬牙,再唤:“父王……”

“你知错了吗?”王上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从案前传出。

世子连忙点头,委屈道:“儿臣知道错了,站了这么久两条腿都僵了,父王你就饶了我吧!”

王上眉毛微挑,看着世子,悠悠道:“那么说说看,错在哪儿了?”

世子低下头,老老实实地答道:“儿臣不该贪玩儿,私自出宫。”

“还有呢?”

“还有?”世子又想了半天,“不该不事先通知父王,母后。”

王上轻轻地“哼”了一声:“孤日理万机,哪有空管你出不出宫。”

王上放下笔,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直摇头,“你,不求上进,之知道贪玩,成何体统;你贵为世子,一国储君,身份何等重要,外出不带保镖随行,怎么一人独往;你自己胡闹也就罢了,还拖他人一起下水。……北地之战刚结束,军伍那么多事还要处理。你知道你耽误了多少事吗?”

世子狡辩道:“我那有,明明是他自己要出去的,我又没有绑着他。”

“你还狡辩。”王上狠的咬牙切齿。

“还有你姐姐,在庆功宴上的事,就有一半是你教唆的,我还没有处理你,你到是更加嚣张起来了。别以为这些事不说我就不知道。”王上已经气的吹胡子瞪眼。

“要不是你前几天考试得了甲,上次就让你跟你姐姐一起禁足了。三天不管你,你还越发过分了。”

“下去吧,跟我抄写策论全卷五遍。看见你我就头疼。”

“啊!”

“十遍”

世子刚离开,王上就在桌案上微笑了起来。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心思,还挺会搞事,还调查起事情来,甚至连我的心思都要猜。俩只小眼睛,站着的时候一直在我的案桌上面嫖,还以为我木有看见,以为我不晓得你想看见什么。胆子是越来越肥了。还亲兄弟明算账,你都不是我姐夫了。”王上想到这里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又拿起安桌上的昼折批阅起来。

原来之前世子在朝会大殿下面偷听的事,王上也通过耳目知道了。

“听说你今天出宫了?”长公主愤怒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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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那个乱绞舌头,舌头割了。”世子边说边看着一众宫女。

“还不承认,还恐吓我的人。赫丹你是不是长大了,要飞了,不要我这个姐姐了。”公主楚楚可怜的说道。

世子立刻服软。

跟长公主又是揉肩敲背。

“都是你害我被禁足,自己还出来逍遥快活。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长公主气呼呼的说道。

世子知道没有办法哄好自己的姐姐,忙拿出在外面打包回来的糕点。

在长公主面前诱惑,又是吃风说香,又是在公主面前上上下下的诱惑。

公主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说还算你有良心。

几天之后,公主的禁足终于。在自己的各种请求下,在王后那边得到了赦免令。

晨曦映入帘窗,今天长公主意外的早起。因为禁足解开了,也因为预感到今天好像有什么愉快的事。长公主正在梳头时,小如从外接了一帖子进来道:“公主,有你的信。”

金黄色的信封上,用清灵俊秀的字体写着:

谨呈长公主淑览。

薯名是镇北侯!

长公主心中大喜,连忙接过拆开,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一行:

菊花已满山,望公主和臣下一起欣赏冬天的最后一场花。

李复来约我看花?

公主当即头也顾不上梳了,将那封信看了又看,开始挑选衣服。鹅黄色,太跳脱;青荷色,太老成;朱红色,太妖艳;水绿色,不衬她的肤色啊……把整箱子的春衫都给淘汰尽了,还是找不到合心意的衣服。

身旁两个宫女早已看得不耐烦,嘟嘴道:“公主,怎么我们瞧着都挺好的衣服,到你眼里就不满意了呢?就拿那件七彩绮罗衫,刚做好时你还夸漂亮呢,怎么穿都没穿过就又嫌弃了?”

“多嘴!”长公主不理她们,又从头看了一遍,想起侯爷送帖都是金黄色的,想必对此色有偏爱,当下就选了件大袖对襟浅金罗纱衫与金黄色抹胸长裙,什么佩饰都不要,只在发髻上簪了一支刚摘下来犹带露水的住叶枝。搭配起来公主虽然美丽,但是还是有点莫名其妙。

突然公主想起来今天是去欣赏秋菊花,会不会抢了看菊花的美。又换了一套红色的衣裙,宫女们连连感叹,果然公主还是最适合红色。也换了其他配饰。

最后,在众宫女一致惊艳的目光里上了马车,赶赴秋园。

秋园坐落于寺洼城之南,在临潭山脚下。占地约百亩,素以风景秀丽闻名,有人间天堂之称。它本是皇家的开矿产业,随着临潭圣山地位越来越高,临潭山的矿产闲置。皇家可是建设临潭山,种上了许多花草树木。然后在下面竖立碑石记载历史忠臣,显示了帝王,和帝陵的与民同乐,也显示了金国对大臣的重视。与帝王同葬是何等的光荣。所以这也是每个学子,大臣的梦想。

长公主往日虽然经常过来游玩,今日乘着马车一路进去,虽见林木萧瑟,花草凌落,楼阁参差,亭台掩映,但是所有的景致都浓缩在了此间一般。一点也不萧瑟,甚至春暖花开。

进了临潭湖再往西,便是最负盛名的秋园。

此林中,这梅竹菊交叉栽种,错落有致。

在公主所见的第一片竹林下,停着镇北侯的马车,侯爷站在车旁,身上的白衣与他白皙皮肤两相辉映,鲜活如生。

长公主缩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竭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太多兴奋的情绪,然后打开车门。

镇北侯果然前来相扶。

指腹温润指身修长,那只手,平摊在公主面前,有着绝佳的姿势与风华。尽管一再嘱咐自己要镇定,但公主还是忍不住脸红了,轻轻搭住那只手,提裙下车。

秋风荡漾,满园花开,天资灵秀,白清似雪,意气高洁。

在这一刻,便是无人亦醉了,更何况是在心上人的身畔。

……

“长公主”温润的语音带着礼节十足的询问,传入耳际,又是一阵心跳。

抬眸,看见的依旧是水般的清浅笑意,相比公主的无措,镇北侯更显镇定,眉睫间一片从容:“天色不早,复来送公主回府吧。”

长公主心中一紧,复一喜,羞涩地点了点头。唯一的马车也走了,两人只能步行。长公主看着地上他与她的影子,周遭的一切在这样的夕色中淡化成了虚无,只剩下两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恍同梦境。

不,即使在最奢侈的梦中,公主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和心仪的人并肩走在一起。

他认得她。

他送她回家。

“我……我打扮成这个样子,很……失礼吧?”她不安地去看他,生怕他将她当成轻浮女子,然而,镇北侯依旧是微笑,语音里带着低低的温柔:“不会,公主今天很漂亮。”

他在夸本公主漂亮?公主咬住下唇,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

与他相处,如沐春风。

公主还想再说些话,但皇城转眼即至,镇北侯在离门十丈处停下,拱手道:“复来就送至此处。”

“多谢……。”本想说些其他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无从下口。

公主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流泻太多依恋的表情,快步进了宫门。但过门之后,还是忍不住转头回望了一眼,见镇北侯立在原地,目光并没有随她过来,而是看着他前方的地面,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他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那个人,当没有旁人在看他时,他就从来不笑呢?

为什么他明明待她行止有礼温文有加,但却给自己一种始终隔得很遥远的感觉呢?

李复来……长公主望着夕阳下那抹长身玉立的人影,淡淡地想,你究竟是否知道,或者说,你究竟是否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妻子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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