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静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她的极限。

灵力的枯竭与体力的透支成了一个恶循环，但她不敢停下来调养片刻。她心里清楚，自己能往前走全凭一口气，一旦这口气松懈了，她便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哗！”

一个猝不及防的踏空，惊得她灵魂出窍，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跌入陷阱之中。

她本该先用通语探路的，无奈实在是没有了力气。

安宁静颓然靠在泥壁上，双目空洞：这一次，也要让大家失望了吗？她果然还是太弱了。要是曾经的她再努力一点，就不会这么弱了……

过去的安逸，都是要还的！

安宁静眼中闪过狠意，伸手开始往上爬。纤细的手指在土块与碎石之间，磨砺得血肉模糊，每一个动作，都牵出一些极度抑制断断续续的哭腔。

再忍一忍……快了……就差一点点了……

安宁静咬紧牙关，不断缩小她口中的那个一点点。然而就在快要爬出之时，她的手扎在了一块极其尖锐的石块上，剧烈的疼痛令她手上发软，整个人都向下坠去。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

安宁静抬起头望去：那男子她倒是熟悉——是邬南孛。

邬南孛将她拉了上来。陆莞立刻热络地凑过去，看着她苍白的面颊，如鲠在喉，那句“你怎么样了？”愣是没有说出口。

陆莞已经跟了她两日有余，只是一直不敢直接上去打招呼，但这次看到安宁静掉入陷阱，实在无法袖手旁观——她跟踪她的目的，正是为了保护她。

“让我看看你的手。”陆莞声线滞涩，牵过她的手，一边施展减益术，一边替她清洗伤口。

“别浪费水了，这里可没有水源。”安宁静别过头去没有看她，咬着牙关冷冷开口。

陆莞的手并没有停，毫不吝啬地倾倒水壶为她冲洗：“一口水罢了，没了可以再找。你手上的伤不处理，是会溃烂的，还会留下疤。”

疤……安宁静听到这，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响起。

她还记得她爱美，视她如往常那个娇嫩的、需要被小心呵护的安宁静。

“疤而已，这有什么。”安宁静哧笑一声。

“……”陆莞不说话，沉默着帮她包扎好伤口，递给她一只烤兔腿。

她知道宁宁师姐已经饿了一整天，早就想把这只兔子腿给她，但又不知道如何出现在她面前才不至于被反感，眼下既然已经露面，也就没必要再顾忌了。

安宁静什么也没说，接过兔子腿闷声吃了起来，面上冷若冰霜，眼泪却不受控地往下淌。

陆莞又递过去一方手帕。

“无澜危在旦夕了。”她没有接。

“什么？”陆莞微愣。其一是意外于宁宁师姐主动与她说话，其二是讶异于她所说的消息。

“魔教意欲将无澜收入囊中，无澜修院中的长老师兄们都去了别的城池支援，已经没有多少人守城。魔教势力比我们想象的庞大得多，想要清剿唯有请外援。”

“外援？”

“我要去请怀虚老君出山。”

怀虚老君……陆莞并不记得这样的人物，想来是自己看书过于囫囵吞枣，看漏了吧。

安宁静说完便转了身，一边吃一边往南走。

“宁宁师姐！你歇一歇吧！”陆莞看她已是满面倦容，不由得担忧。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她这是何苦呢？

安宁静没有理睬。

陆莞只好继续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三人一路向南，跨过野林、飞越海峡，行进了约有半月，这才来到了怀虚岛。

怀虚岛的桃花已经开了，漫山遍野一望无际，世外桃源大抵便是如此。陆莞顿觉心旷神怡，露出由衷的笑意：“好美啊……”

“他乡再美也比不上故土。”

安宁静冷着脸从她身边经过，直直奔向了不远处的童子。

陆莞略感无奈，将视线重新放到她身上，一边在心底叹息：她这位宁宁师姐竟成了一位刀子嘴豆腐心的冷面美人。

“这位小友，我是从无澜来的修士，特来怀虚寻找老君，你知道他老人家住在何处吗？”安宁静问道。

那童子面色怪异，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便走开了。

“怀虚老君隐世多年，我们这样问不出什么。”邬南孛提醒。

安宁静咬咬牙：“那怎么办？”

“用你的通语术。”

安宁静一愣，她可真是心急过了头，怎么把自己的本事给忘？当即凝神静气，与灵兽通语。

三人又跟着灵兽的指引，一步步走到深山之中。

“看来就是这了！”

行了半晌，陆莞见人迹罕至的茂密草丛之上冒出碾压的痕迹，便觉着找对了。

邬南孛忽然停了脚步。

“怎么了？”陆莞见他停了，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好像见过这个踪迹的主人。”

这上面残余的灵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认识怀虚老君？”听到此话，安宁静也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邬南孛摇头，眉头微皱。他记不起此人究竟是谁，便说明他遇见此人是在他灵场感知的能力觉醒之前，可这究竟是谁呢？

回忆不得，邬南孛唯有开了黄金瞳，顺着踪迹极目而望。陆莞见他面上陡然惊愕，连忙问：“你看到什么了？”

“赤发。”

赤发？听到这两个字陆莞立即记起了那个刀枪不入声音难听的恶人。

安宁静皱了皱眉头，也想起了这号人物，一时难以接受：“赤发魔徒徐伏……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人已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连张长老也不是他的对手……”安宁静言毕沉思片刻，加快了往前走的速度。

虽然她走得急，但陆莞还是看到了宁宁师姐脸上的紧张：“宁宁师姐，邬师兄开了黄金瞳寻找起来也方便，我们还是御剑吧。”

安宁静默认了她的话，紧随二人之后往赤发魔徒的方向赶去。

不多久，邬南孛身形一滞，而后御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如此速度对陆莞来说有些吃力，在狂风中半眯着眼问：“邬师兄，你看到什么了？”

邬师兄几时错估过她能跟上的速度？想来前方的情况并不乐观。

“怀虚前辈被暗算了。”邬南孛声线发紧，“赤发的暗器击中了老君。”

陆莞心里咯噔一声，所以原来是这样吗？她不记得这号人物，是因为魔教之人先一步动了手，将此人扼杀在了出场前？

“小心！”

疾行的邬南孛忽然转过身张开手臂，做出阻拦之势。

陆莞一头撞在了他身上，几乎就是同时，巨大的灵力波动如同海浪一般涌了过来，重重拍在邬师兄背上。三人一同被带出去数十步，弹指一瞬间便被掀翻在地。

好在陆莞的减益术已经成为了下意识，三人着地之前已经有了灵网的缓冲，除了打了几个滚有些轻微擦伤，并无大碍。

陆莞吃了一嘴的泥，抬手擦去，刚一抬头便被邬师兄按倒在地——又是一阵巨大的灵浪。有树木被拦腰折断，擦着她的背从她身上飞了出去，真是好险……

“去请怀虚传人。”邬南孛丢下这句话便转身逆着灵浪而上。

陆莞扭头想对他说点什么，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她便被安宁静拉着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跑。

然而没走几步便又是一阵灵浪，安宁静见势不妙，按着陆莞往地上扑。还没喘上两口气，陆莞的余光便瞄到了箭矢一般刺过来的枝桠，翻身正面朝上减益——那枝桠堪堪停在了离两人一寸远的地方。

“莞莞……”

时隔多日，宁宁师姐第一次如此唤了她。

“我的通语被灵浪压过去了……”

言下之意便是，她们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找什么怀虚传人。

“音律之中尚有音阶的高低，你的通语既然借助了乐音，有没有可能区分于灵浪？”陆莞听她尖细的嗓音在轰鸣声中尚能够区分，受到启发。

安宁静眼前一亮，重新发出通语。

两人互相搀扶，跌跌撞撞一路找到了山下。但一到山脚下，安宁静便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陆莞问道。

“怀虚传人就在山上，但是现在的灵浪太大御剑反而更危险，只能……爬上去。”www.九九^九)xs(.co^m

爬？陆莞下意识向山上望去，顿时口中发干：此山陡峭异常，连条山路都没有，她真的爬得上去吗？

就在她犹豫之际，安宁静已经撸起袖子作攀岩状，陆莞心生动摇，却迟迟没有跟上——她不相信自己能爬上去，只能焦急地在原地绞尽脑汁，想寻找别的办法。

“宁宁师姐！有没有可能让灵兽帮忙传达消息？”

“寻常人看到灵兽不是驱逐、躲避就是杀戮，哪里有耐心倾听一只灵兽？”

确实……陆莞沉默了，若不是熟悉了宁宁师姐的能力，她遇到灵兽也不会想到这些。

陆莞正对着峭壁一筹莫展，安宁静已经从山上下来了：她上下不得，无奈之下只得召唤出了灵鹤，贴壁而飞——这一试居然成功了。

两人在一阵阵灵浪下畏畏缩缩，上个山的功夫愣是停了七八回。等飞到山顶，陆莞都快急哭了，一看安宁静也是双眼发红，一着地立马往林中小院冲去。

“快开门！怀虚老君有危险，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安宁静还没跑到门前，便开始大喊。

院中却一片死寂，连个人影都没有。

陆莞刚要问是不是无人在家，便听宁宁师姐气急道：“我知道你们在里面，都聋了吗？出来啊！”

如此嘶吼了数回，院中依旧不见动静，安宁静焦头烂额，一脚踢开了院门，往里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