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近，又那样远。

待陆莞呼吸轻缓后，邬南孛侧过头看向她的睡颜，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他很怕有人将这一切打破，偏偏这样的人他已经遇见了。

想到这他便无法合眼。

邬南孛将陆莞靠到树干上，轻手轻脚起身，以指为剑练起剑法。

往后回无澜的几日夜里，都是如此。

“今日就歇在这里吧。”眼看夕阳西下，陆莞提议道。

安宁静点头：这里离无澜半近不远，夜深前是赶不回去了，不如养精蓄锐明日再赶。

陆莞就地坐下，却看到邬南孛立在原处神情凝重地望着前方，心生不妙:“怎么了？”

安宁静闻言立即从地上站起，一边通语一边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但安宁静并没有通语到附近有任何危险。就在她稍稍安心之际，邬南孛已经横剑在前。

“不要看！”他急切道。

就在刚刚，他看到了莞莞。但他所看之人并非莞莞。

他的黄金瞳在前不久已经突破到第五层，名曰摄夺，可从一定程度上震慑左右他人头脑，令人产生幻觉，甚至窃取其视野见人所见。

方才探路时，他并没有感知到什么人的灵场，却感觉到了一股不应当存在的精神力——极有可能是有人在隐匿自己窥探什么。

邬南孛当即开启摄夺，便看到了陆莞。与此同时也猜到了来者是谁。

安宁静不知所云，正要问些什么，便是一阵头晕目眩，有一双金色的眼睛突如其来，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陆莞听到那三个字很快便猜到是谁在这附近，迅速低头，一边起身想要捂住安宁静的眼睛——但她还没碰到安宁静，就被人一把拉过。

邬南孛冷脸挡在她面前。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邬汲云摄夺陆莞未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邬南孛并没有耐心与他寒暄什么，二话不说向他劈剑。邬汲云面带戏谑，一次次化解了他的杀招：“看来上次并没能让你长记性。”

陆莞听到那样的挑衅，大着胆子迅速撇了二人一眼，确认方位后立即施展减益术牵制。

邬汲云当即手上一滞，极其不爽地看向陆莞：这个黄毛丫头灵力浅薄，恶心人倒是很有一套。

邬南孛见他看向陆莞，心中一紧，出招愈凶：“你的对手是我。”

邬汲云嗤笑一声，化守为攻。然而他的每次出招都有些凝滞，几次三番后，邬汲云彻底失了耐心，改变了用消耗来折辱邬南孛的念头，大放黄金瞳。

他的所有招式都在此人的预见之下——邬南孛心中无比清楚此人的黄金瞳依旧在他之上，也就是说邬汲云必然已经掌握了第六阶超然，能够看到当下的前与后。而他若想抵挡此人，必须在一瞬间就想好下一招、乃至下下招该如何应对。

邬南孛的拆招无疑比不上邬汲云的直接预见，很快出现误判，一招挡空。邬汲云抓住时机直刺邬南孛丹田，意欲一击废了他。陆莞大惊，卯足灵力拉扯他的动作，给邬南孛留出躲闪的时间。

太勉强了……这一拉陆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炸裂一般。她若不立即放手，只怕会爆体而亡。于是一见邬师兄回过神，迅速收手调息。

邬汲云没想到那女子能牵扯黄金瞳全开的他至此，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邬南孛堪堪躲过这一毒招，便看到他在看陆莞，来不及去揣测他的招数迅速出招吸引他的视线。邬汲云微微一笑，变换了身位。

邬南孛手上当即出现了凝滞之感。

是莞莞的减益术！邬汲云摄夺了莞莞！

邬南孛僵持之时，意识到极其不妙的一点：她的脸色很差，灵场波动也极其紊乱。长时间减益超过她负担的下场，无疑便是爆体。

想到此邬南孛手上瞬间收了力，唯恐自己给她造成负担。随之而来的便是刺痛。

那人贯穿了他的灵丹。

邬汲云得逞后收了手，转身消失在野林。只在陆莞脑海里留下了一句话。

“你可不能让他寻死啊。”

陆莞听到这句话，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减益错了对象，软着脚走到邬南孛面前。

“邬师兄……”

他流血的位置很不妙，陆莞非常清楚那里意味着什么。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所以那个人认为邬师兄会寻死。

邬南孛面色苍白浑身僵硬，并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逞强说自己没事。

陆莞为他止了血，却对灵丹上的裂缝束手无策。邬南孛知道这是在为难她，阻止了她白白浪费灵力。

“安师妹，剩下的路就拜托你多加小心了。”

安宁静看到他的伤口心情复杂地点了头：“你也别太灰心，我们今日便回修院，谢医师会有办法的。”

邬南孛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明白，灵丹上的创伤不可逆。除非他能找到应对灵力松散的对策，否则他永远不可能凝聚足够的灵力——这说起来真是个笑话，就好比是对一个半身瘫痪的人说，如果你学会让无力的双脚发力就能站起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便迅速矮下身去。

他整张脸都是僵的。

陆莞上前扶住他时也看到了地上的一截干枯的藤蔓，心中咯噔一声——他居然被藤蔓绊了一下——陆莞下意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却被他抓住了。

“别试探我。”

陆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这样要求，便是在告诉她，他已经经不起这样的试探了。www.九九^九)xs(.co^m

她不清楚现在的邬师兄还能看清多少，只能紧跟着他，生怕他再被什么绊倒。在邬南孛第三次撞上细小的树干时，他已经受不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却一言不发。

陆莞根本不敢想他在想什么：“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对，会有办法的。”他轻声应和了一句，继续往前赶路。

安宁静见他如此，心中唏嘘。

等到修院已经是后半夜的事，安宁静最先冲向了谢医师的住所，一边喊一边摇，硬生生将他从睡梦中叫醒。

谢浮如睡眼惺忪地看向来者，无奈道：“……安师妹，你这样喊我，我是会猝死的。”

“抱歉，事出紧急，你快看看邬师兄的伤！他被贯穿了丹田。”

邬？邬南孛？谢浮如扭头看到了他，心中咯噔一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此人露出如此急切的表情，连忙悬掌查看了他的伤势。

这一探便是沉默。

他不是被贯穿了丹田，而是被精准贯穿了灵丹啊！他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说。

“确实很严重，”谢浮如从怀着取出一瓶丹药递过去，“你先拿这丹药养着，容我琢磨几日。”

“多谢谢医师！”

“别急着谢我，你记住，这些日子你须得好好静养，不可强行运功，给灵丹造成二次伤害。”

邬南孛点头，在叮嘱之中回了以往的住所歇息。陆莞送他回去后，才回到自己的住所，却看到院中站着一人。

“谢医师？”

谢浮如应了一声：“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因此没有对他说实话。你为他治疗过，应该清楚他这伤是不可逆的。”

陆莞听她这样讲，仅存的那点盼头也灭了，沉默着点了头。

“他往后都不可能像从前那般自如运转灵力了，凭他的修为与能力，能恢复三成功力便是极限。但如果他操之过急，或者自暴自弃，便是一成也不可能恢复。”

三成……好残酷的字眼。陆莞继续点头，而后突发奇想：“谢医师，倘若有人给他换灵丹呢？”

“换灵丹？”谢浮如宛如听到了天方夜谭，“且不说能不能成功，我们上哪儿找到能与他匹配的灵丹？就算匹配，又要如何说服那人放弃自己的灵丹？”

“其实他有自己的灵丹！”陆莞解释道，看他一头雾水又补充了一句，“他曾被人取走了灵丹，而他体内那颗碎裂的灵丹，其实是别人的！”

“你这么说……难道还知道他真正的灵丹在哪？”谢浮如随口问了一句，不料她真的点了头。

“就是那个人把他重伤至此的。”

“……”谢浮如语塞。

“灵丹之事我会想办法，谢医师，我只求你能尽可能安抚他，不要让他发现我们骗了他。”

谢浮如点头，他也只能这么做了：“只是，你能有什么办法，从连邬南孛都敌不过的人手里拿回灵丹？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因此出了事，他又会如何？”

“我没办法顾这么多了……”陆莞苦笑，“谢医师，你能说服他去闭关吗？”

“……亏你想得出来。”谢浮如叹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会拖住他的。”

送别谢医师后，陆莞倒在床上辗转反侧：方向是有了，但她又该如何做才能实现这一切呢？她要如何找到那个人，如何先发制人，又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灵丹？

然后她想起了邬师兄留给她的那缕魂魄——她好像知道该如何找到那个人了。但是以她现在的功力，怕是在她靠近他之前就被他发现了吧？

陆莞有些丧气，思来想去有些躺不下去，从床上坐起，跑到了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