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好。”

听着迪迪斯卡又一次原模原样地将自己所捏造出来的虚假事实重复背诵了一遍，克罗克尔极为满意地点头肯定。

在他的计划中，巡逻监察员那部分的自愿认罪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只要他认了罪，加上已经被总部盖棺定论的凯伊，两人自曝背锅，便能直接揽下本次矿区失事的大半责任，并为自己洗脱。

想要岁月静好，就必须有人负重前行。

而上司的过错由下属来抗，更是天经地义。

抱着这般作祟的想法，地精牢牢地守着自己好不容易搏来的位置，并发下重誓：绝不会将它轻易地拱手让人。

过了太多的苦日子，吃了太多苦的克罗克尔很清楚自己走到这一步究竟有多么不易。

能力、声望、金钱……

在底层摸滚打爬的时候，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也早过够了。

这是过去的回报，现在他就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更何况，利用下属的“使用价值”，又有什么不对呢？

“看来你终于想明白了。”

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圆鼓眼眸紧盯着迪迪斯卡，克罗克尔将手边的一份文件推到对方的面前，并鼓动着他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那么，就听我的吧。”

“签个名字而已，不会损害你的什么利益的。再说了，这对你也有好处。”

“只是去‘那边’稍微受点委屈罢了……你的父母孩子我都会帮你照料，你自己吃点苦怎么了？迪迪斯卡呀，你克罗克尔老大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絮絮叨叨地为自己辩解着，地精不断用工作的成就感对迪迪斯卡进行蛊惑，情感真挚，句句走心。

头一次如此对某人苦口婆心的他，由衷地期盼着对方能够就这样被自己洗脑为一名莫得感情的打工人，并在临死前，贡献出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说着说着，克罗克尔甚至还让洛克拿来自己珍藏的糕点与茶水，摆在迪迪斯卡的面前，表尽了诚恳的态度。

换作以往，年轻的巡逻员可能还真就被他这番行为给骗住，从而感动得稀里哗啦，顺带着答应下地精的所有条件了。

但是现在，已经今日不同往日。

在经受了凯伊的言语霸凌（迫害）后，迪迪斯卡也和阿尼一样，获得了成长。

虽说现在他的状态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没有从巨大的压迫感中回过神来，但是仅存的理智还是不断地发出报警信号，提醒着他不要相信眼前地精口中说的哪怕半个字。

就这么冷眼旁观着上司的表演，巡逻员只当他说的话全是空气。

我是凯伊博雷·范·科隆的人。

我是三十三号的人。

我必须得听他的话。

默默强化着脑中的意志，坚定着心中的立场，迪迪斯卡的眼神逐渐清明。

“我会听话的。”

当克罗克尔结束演讲时，巡逻员的意思也表达清楚了。

“很好。”

于是，地精顿时喜笑颜开。

顺手拿起桌脚的圆杯喝上一口水润润嗓子，克罗克尔满足极了：“那么事不宜迟，你就赶紧……”

“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迪迪斯卡冷静地说道。

“……啊？”克罗克尔收起笑容。

狐疑地打量着对方，狡诈的地精给一旁的洛克使了个眼色，不着痕迹地扣住面前的桌子。

快速思考着巡逻员可能考虑到的事情，他那和善的表情不再，并摆出了相当恐怖的脸色，声音低沉：“你想要做什么？”

同时，洛克往旁边大腿一跨，截断了迪迪斯卡退后的道路。

不经意间被两人一前一后地包夹在中间，陷入前后两难之势的男人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

懦弱的怯意又打起了退堂鼓，心脏的轰鸣逐渐盖过了耳边传来的一切声音。

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放缓了呼吸的频率，迪迪斯卡拼尽全力才没让眼前的人看出自己的怯来。

知道若是自己在这里被拿捏了，未来的生活必然会陷入一片黑暗，他硬着头皮莽了上去：“在正式调查开始前，我要求独立调查。”

“我不求你给我多么高的自由度，但至少，至少给我一个在矿区内自由活动的机会。我不会出去，也不会联络别人，我只想自己调查，找出真相。”

“如果你能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答应你的‘统一口供’，并在调查开始时，将一切责任归在我自己身上。”

“你以为这是等价交换。”克罗克尔作出定论。

被地精凶狠地瞪着，迪迪斯卡心中越来越发虚了。

但他扭头一想，凯伊那恐怖的模样又顿时出现在眼前，差点叫停了心脏的搏动。

不得不闭上眼睛来逃避自己这逐渐陷入黑暗的人生，巡逻员不断哀叹，哀叹着，哭泣着呻吟：自己为什么遇到了这两个货色……

当办公室内陷入沉静，连一个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被敏锐捕捉到时，克罗克尔终于作出了回复——

“好啊，我答应。”这个条件，算是在地精的意料之内。

‘不过是垂死挣扎。’

并不相信凭借巡逻员自己就能调查出来什么东西，克罗克尔很清楚自己的部下都是些什么废物。

——区区混口饭吃的家伙，要是真有能力，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

完美地将自己漏出来的不屑悄悄藏起来，地精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并抬起食指和中指往边上滑了滑，示意洛克让开：“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就去做吧。”

“我不会拦你——但作为交换，你要把矿场内那些比较‘明显’的痕迹给我处理掉。并且在那边的人开始调查前，帮我做一件事情……”

现在距离调查开始还有不到五天，不考虑克罗克尔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究竟会浪费多少时间，迪迪斯卡接着说道：“我的条件还没说完。”

这下，克罗克尔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快与不耐烦。

稍有些用力地将手掌拍在桌子上，连续的噪声使人心烦意乱：“别给我得寸进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诉说自己的需求。”不要命地往前踏了一步，迪迪斯卡将自己的脸顶到克罗克尔脸上：“弹性处理。这是您当初教我的。”

“这可和弹性没有半个戈德关系。我们现在是在谈判，谈判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但是我希望您也能明白，我接受谈判，救了您的命，却搭上了我自己的命。”

“我来这里不是为任何人卖命的，况且，您给我开的条件中，付出与回报亦不对等。我只是想……”

“得了，我明白了，你想要钱是吧？”克罗克尔挥手打断。

一蹬双腿跳下凳子，地精朝着房间内某处隐秘的机关走去。

那里，有着他的积蓄，以及在特殊情况下，以备不时之需的救命金。

多亏了上次大火没有波及总务办公室，不然的话，恐怕克罗克尔连这最后的宝贝都留不下来了。

肉疼的清算着在贿赂了宪兵队，城防队，以及眼前的迪迪斯卡后自己还能剩下多少钱后，地精不情不愿地打开保险箱，从中取出一袋金币——大约三万戈德，丢给迪迪斯卡：“拿走，然后滚蛋。”

捧着手上沉甸甸的分量，巡逻员不知所措。

自出生以来，迪迪斯卡从没见过那么多钱。

抓着袋子的手不断颤抖，哆嗦得连一旁的洛克都能清楚得见，他哑着声音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您，我需要两个帮手——阿尼和三十三号，我要他们协助我。”

“哈？”

克罗克尔以一种“你脑子坏掉了么？”的眼神盯着迪迪斯卡猛瞅。

当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地精忍不住一拍额头，叹息道：“就这么点事，你为什么不能干脆地说出来？”

一把抢回了对方手上的钱袋子，他问道：“这就是你的条件了，对吧？不要钱，也不要别的什么，就为了要两个帮手，对吧？”

“是、是的。”迪迪斯卡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不禁怀疑着与凯伊的交易是否正确，他欲哭无泪：人没了，命快没了，钱已经没了。

“哼，拖拉。”恶意地使劲嘲笑着他，克罗克尔声音愈发尖锐：“真是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算了，你想什么我也管不着，反正只要你最后乖乖听话就可以了。”

“还有——三十三号我可以给你，但是阿尼不行。这次事件压根没他什么事，你别把无关的人扯进来给我添加负担。”

“要是突然增添了人员，会引起上头怀疑的。总部有个专门管理情报部门的烦人家伙现在就在矿场里游荡呢，若是被他发现了异常……”

提到这时，地精狠狠地打了个寒战，随后一票否决：“总之，无关的人进行调查绝对不行！有资格在矿场内自由活动、取证的人只有你和三十三号，别人不经我允许统统不能离开岗位！”

“如果我发现了擅自离岗在外游荡的人……后果，你懂的吧？”

到时候，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会追究你。

从克罗克尔的表情上，迪迪斯卡读出了这个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