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自主意识的思维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被潜移默化地改变。

无论是他人主动的灌输，亦或是自身被动的接受……影响，总是在悄悄进行。

也不知是不是凯伊之前那番“暴力”行为真的对两人起了作用，达尔克顿对他们使用暗示魔术时，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阻碍。

薄弱蝉翼的潜意识壁障一戳就破，令他很轻松地便钻入了脑海的深层，并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埋下种子。

迅速抽身离去，并静静地等待着种子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死灵魔术师小心地将自己侵入的痕迹抹去，同时营造出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转身看向凯伊，他说道：“完成了。”

在得到凯伊确认的答复后，达尔克顿又问：“挚友，汝不确认一下吗？”

“我相信你。”略显疲倦地蹲下身去，凯伊揉了揉自己的脸：“我现在的魔力——不稳定。而且，我的魔力源自于扎耶。”

“若是我用他的魔力对他们使用魔术，暗示的效果终究会受到一些影响。”

“不仅如此，考虑到最坏的打算，他们还可能找到思维上的漏洞，从而进行主动破解。到时候，我们可就不知道他们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思了，后背随时都会被砍上一刀……我才不想承受这样的痛苦，一点都不想。”

“另外——”猛地向前弯腰，并剧烈地咳嗽几声，凯伊抹掉从嘴角流出的血液：“刚才，我也不是一点伤害都没有受到。反噬，姑且还是有的，虽然暂时被我压下来了就是。”

“什，”焦急地往前踏出一步，达尔克顿来到他的身边，警惕地帮其梳理着周身的以太流动，并使躁动的元素重新安静下来：“挚友，需要吾为你……”

“不用。”挥了挥手淡然地拒绝了死灵魔术师的好意，凯伊干脆直接坐了下来：“一点小小的……嗯，报应罢了。”

有些寂寞地举起手掌，并盯着上边粗糙的掌纹打量，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结果还是没有恢复，我的魔术能力。”

“如今这幅样子，最多也就只能到二阶魔术师的程度、吗？戚，我还以为这回能够一次性激活全部的魔术回廊呢，没想到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也就只有这点程度，甚至还在不断流失……该死，这样下去没多久我就要变回普通人了啊，浑蛋。这家伙的魔力质量就不能更高一点吗？”

“真没用啊，吟游诗人。我长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

听着男人絮絮叨叨的抱怨，已然展开【魔术视觉】，观测着对方周身魔力流动的达尔克顿因为惊讶，眼中的漩涡微微有点波动。

在他的视角中，凯伊的气息无比强大。

换作其余任何一位普通魔术师，恐怕光是看到那幅不断涨幅波动的魔力昂扬，就会忍不住当场给他跪下。

然而，在男人的口中，他只是形容自己为“区区二阶魔术师”。

哪儿有二阶魔术师是这样的？联想到凯伊方才展露的手段，以及现在浑身上下所泄露的魔术气息，达尔克顿忍不住默默腹诽道。

之后，当男人总算排尽了全部负面情绪，并变为清爽帅气的美德青年时，时间已经溜走大半，外边的夕阳悄悄下沉。

“呜，呃……”

也正是在这时，扎耶·谷文比吉斯特雷先一步从沉眠的海底中挣扎而出，喘息着回到了清醒的岸边。

刚一睁眼，他便发觉自己的肚子上坐了个人。

而且那人的分量不轻，对于身体相对孱弱，并没有那么强壮的扎耶来说，那可以说是令他无法喘息的重量。

仿佛是遇到了什么骇人的鬼打墙，诗人当即“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推开了正好处在上方的凯伊。

一下子跌到了地上，魔力将近全部流逝，再无半点存粮的男人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对着他说道：“你醒了？”

“啊，啊，对……”心悸地将胸口的衣服揉皱，后背渗湿一片的扎耶强扭起一个微笑：“是的，我醒了，凯伊大人。”

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在何时转变了对眼前人的称呼，不知怎的，诗人突然有一种冲到凯伊面前，狠狠亲吻他的冲动：“您，您还好吗？”

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沾上尘土的衣角，并利落地站起身来，男人回复道：“没关系。”

悄悄勾起手指，将自己所剩无几、最后的魔力附着在对方的身上，并时刻关注着扎耶的情绪波动，凯伊刻意地引导道：“倒是你，没问题吧？”

“手还疼不疼？有没有感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这个——”下意识便握住了先前手臂断裂的位置，受到了他人的关怀后，扎耶的心跳开始加速：“没有，一切都很好，承蒙您的关心。”

宛若变成了一只纯良的白兔，随着体温的升高，一种以前从未想过的情绪，开始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就像鱼儿咬住混着甜美果实的鱼钩，想要拒绝、却又欲罢不能的快感开始在扎耶体内徘徊，并让他忍不住更加靠近面前的男人。

不自觉地又往前迈出了一步，受到达尔克顿魔术的蛊惑，从而小部分认知被自己彻底修改的诗人眼中冒出粉红色泡沫。

我在干什么？

他尝试着询问自己。

他又是谁？

他开始怀疑自己。

为什么我会怀疑他不是凯伊博雷·范·科隆，从而亵渎了那位大人至高的神圣？

他咒骂着自己。

然后，他又明白了一切。

“我简直，简直，简直就是——”两行清泪蓦然从眼眶滑落，情绪产生了剧烈变化的扎耶半弓着腰，满脸都被自己的泪水所洗刷：“何等不贞，何等罪过——！”

“之前，之前我居然会怀疑您不是真正的凯伊博雷·范·科隆大人？啊，啊啊……”猛地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子，诗人细密地颤抖着：“明明、明明您的名字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我却还自不量力地妄图您证明绝世的力量……”

“该成为玩具的人，是我才对！该被鞭挞的人，也是我才对！“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巴掌，扎耶跪倒在凯伊的面前，并握住他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头上：“请责怪我，凯伊大人！责怪我的不忠、责怪我的僭越！”

被打乱的、蒙上暗影的拼图碎片悄悄地改变了顺序，以一种扎耶未曾觉察到的方式重新组合在一起。

连带着主观认知在内，他的记忆都发生了篡改，原本的怀疑、桀骜，统统化为乌有，被诗人主动丢进了垃圾堆。

现在的他，除了想要跪倒在凯伊面前，并用自己最美的辞藻去歌颂他、赞美他，他再也不想要别的东西了。

凯伊博雷·范·科隆，就是扎耶的全世界。

兴趣、爱好，繁忙工作间的放松，他想着的全是他。

只要能够让他与他在一起，即便是为他擦鞋，他也愿意——

“我是谁？”直视着扎耶朦胧的双眼，凯伊端起他的下巴，重复问道：“我是谁？”

柔和、清丽的弦乐在耳边奏响。

扎耶也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膝盖了。

顺着男人站起的姿势滑到地上，诗人呆呆地抬起头颅，“主动”将眼前的一切全部过滤，只留下凯伊的帅脸：“是我的英雄，是我的史诗，是独一无二的凯伊博雷·范·科隆大人，全世界最强的魔术师。”

“是么。”强按耐住想笑的欲望，男人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那你愿意为我献上你的一切吗？”

“这是我的荣幸！请务必让我为您奉献，献上所有！！”扎耶毫不犹豫地回答。

看来暗示魔术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啊……暗自嘀咕一声，凯伊决定做最后的试探：“在你晕倒之前，你都看到了什么？”

“神迹。”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令空气自由地在肺中游荡、徘徊，直至洗出最后一丝杂质，扎耶双眼迷离：“我看到了由您引发的神迹。”

“无咏唱释放魔术、即兴改编繁复的咏唱词、毫不费力地打倒我和吉斯特雷……”

“你，”似笑非笑地看着精神高潮的诗人，凯伊毫不留情的讥讽道：“真是个变态啊。”

“是的，我就是变态——一个只钟情于您的变态。”

“您，讨厌这样的我吗？”

“当然不。”悠闲地端着步子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凯伊背着身子，半转过身去：“扎耶，你有想过，世界会欺骗你吗？”

“或者说，扎耶，你认为，现在你所认知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无比真实。”

他万分肯定地作出回复。

“那么，”于是，男人将手放在诗人的肩上，迎着他期待的目光，他说出一个小小的请求：“我需要你的魔力。”

“接下来，可能稍微会有点痛，你能忍耐一下吗？”

“您就是我生存的意义，若是区区魔力便能让您开心，那么无论多少，请您……”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嘴角略微往上勾起，凯伊攥紧五指，发动【魔力吸取】术式。

下一瞬，某人惨无人寰的嚎叫声在洞窟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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