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舟做了梦。

梦里一片血海，到处都是断肢残骸。

他似漂浮在上空之中，将那一场截杀看的一清二楚。

他所有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猛然睁开眼，蓝舟的额头上沁出无数细汗。

那是柳州道上发生的截杀。

他没有亲眼见过，却似能看到那一场惨烈，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明白，让他痛不欲生。

即便此时清醒了，依然额头冷汗淋漓。

蓝舟闭了闭眼，十足缓慢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在垂眸的一瞬间，忽然僵住了。

“凝姑娘？！”

蓝舟脱口而出。

床榻上，昏睡了二十多天的顾凝此时睁开了双眼，正盯着帐顶在看。

蓝舟的惊呼吵醒了一旁的兰月。

兰月猛然睁开眼，只一看顾凝的情况，顿时满脸喜色，唔唔了两声，又快速去掌灯，扶着顾凝坐起身来，满眼泪意地看着她。

兰月的心里在不停呐喊：少夫人！

顾凝看着她，又看了坐在床榻边的蓝舟一眼，没有说话。

她慢慢地垂下了眼帘。

蓝舟原本心里是崩了一根弦的。

在看到顾凝睁眼的那一瞬，他的心里闪过喜悦的同时，亦做了无数的心里准备，要迎接顾凝发作出来的所有情绪。

可他万万没想到，顾凝竟然如此平静。

平静地甚至称得上呆滞。

“凝……”蓝舟迟疑着，又靠近了些许，声音很轻很轻地问：“凝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你还认得我吗？”

顾凝没有抬头，又闭上了眼睛，躺回床榻上去了。

蓝舟脸色僵硬地看了半晌，丢给兰月一句话：“你照看好她。”

话落，蓝舟便大步离去，不管此时时辰多晚，叫了隔壁的大夫起身。

这大夫，是自从顾凝住在这个院子之后，慕容离便派过来的。

十二个时辰随叫随到，照看顾凝的身体。

大夫已经年迈，被喊起来的时候头脑还有些昏沉，一路被蓝舟提溜着到了顾凝的床前。

瞌睡才总算被蓝舟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给吓走。

“快看！”蓝舟冷冷说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好、好，将军息怒！”大夫连声说着，手脚发软地扑到床边去，给顾凝诊脉。

半晌后，大夫为难地说道：“这姑娘的脉搏一切正常啊，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劲来……是不是先前伤了脑子？”

蓝舟脸色无比阴沉。

他和顾凝动手的时候都是走的招式，根本没碰过顾凝的头！

顾凝从观梅山庄那天到现在，唯一接触过的可能造成身体不适的东西就是那粒药丸。

“出去！”

蓝舟撂下两个字，立即转向慕容离的院子。

此时正是半夜三更。

蓝舟来的气势汹汹，惊动了院子周围的守卫和死士。

但没有人拦他。

还是那个叫做王寿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这个时辰，蓝将军怎么——”

“你家王爷呢？！”

“王爷在调息……”王寿的表情有点凝重。

慕容离从月国回来之后，身体就落下了旧伤，时不时咳嗽，经脉痉挛。

方才睡着睡着，经脉忽然逆行起来。

慕容离便翻身而起，打坐疗伤呢。

蓝舟闻言一顿，“要多久？”

“不知道。”王寿客气道：“王爷一旦入定，除非他内力运行周天之后自己醒来，否则小人也没办法叫醒他……”

“蓝将军不管是有什么事，都须得等在此处。”

蓝舟咬了咬牙，说：“我先回去，王爷醒了之后，劳烦你立即派个人来通知我，我有要紧事要询问王爷！”

蓝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顾凝休息的怡兰苑中。

老大夫没敢去休息，而是弓着腰侯在廊下，身后还跟着小药童提着他的药箱，以便随时进去给顾凝看情况。

屋中亮着烛火。

蓝舟推门而入，直接进到了屏风内侧。

兰月半跪在脚踏上，正在给顾凝盖被子。

蓝舟走的近了些，发现顾凝又睡着了。

看着她那安静的睡颜，蓝舟忽然有些怀疑，她方才真的清醒过吗？

还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的眼睛一闪也不闪地看着顾凝，又坐回了床榻边上去。

兰月咬牙切齿，用力去推他。

蓝舟却反手一摆，直接把兰月甩了出去。

他看着兰月，冷冷说道：“安分点。”

“……”

兰月趴在地上直喘气。

她的武功被废了，以她现在的本事，别说是蓝舟了，府上任何一个力气稍微大一点的管事都能随意把她碾死。

她怨毒地盯了蓝舟一眼，艰难的爬起身，出去了。

蓝舟就那么靠着坐在床边，坐了好久好久。

这次他不敢睡，不敢漏掉任何一点细节，深怕顾凝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

蓝舟就这么盯了两个时辰，天都大亮了。

王寿那边没派人过来，顾凝这里也没醒。

门外响起大夫的声音：“蓝将军，老朽要进来再给这位姑娘诊诊脉吗？”

“你——”蓝舟刚要说进来，却陡然住嘴。

床榻上的顾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床顶一会儿，这一次，不等人去扶持，竟然慢慢地坐起了身来。

蓝舟几乎屏住呼吸看着她，声音轻到怕吓着她：“凝姑娘？”

顾凝缓缓地看向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纹，看着蓝舟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蓝舟心里咯噔一下，试着问：“你饿不饿？”

顾凝微微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你等会儿，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蓝舟立即朝外吩咐了一声，又回过头来，观察着顾凝。

她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平静地不对劲。

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劲。

蓝舟便想叫大夫进来再看看。

看是，同样盯着他看了半晌的顾凝忽然开口，轻轻说：“阿照。”

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但印象里，就有那么一个人，无数次在她醒来的时候靠在床柱边上守着她。

她下意识地舌尖一动，就唤出了这个名字。

叫了一声出来后，顾凝唇角微弯，又说：“阿照。”

“……”蓝舟僵在当场，半晌都无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