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禄二十一年》

第四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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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士一阵哄吵,但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集在方士鸿身后的一人身上。梁欢见众人望过来,微微一怔,也马上反应过来,转头回望。

那人身型只比常人壮硕几分,在这军营中反而明显偏瘦,面容酷似陆思桓,更有一双锐利的眼瞳,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梁欢视线在他身上来回了几次,那人也并未在意,仅扫了一眼梁欢便继续盯着场中的徐安。

一个人的武学造诣单从外表其实是很难看出来的,就好比方士鸿虽是宗师,大多数时候也同常人无异,仅在营帐内手搭剑柄之时才露出几丝剑道宗师的威压;又比如梁欢,一身武技碾压陈武,乍看之下也仅仅是一个瘦弱的公子哥,宫廷御医也只有为他号脉之后才能发现他习武的秘密。

而且两人捉对厮杀,招式是否相克,所用武器的优劣,对敌经验的多寡,求胜意志的强弱,都会对胜负造成极大影响。只有两人武艺相差一个大境界以上,才可能出现绝对碾压的情况。

方士鸿看不出梁欢的武学境界,因为梁欢从未在他面前出手,刚刚徐安与他麾下千户切磋一场,他才看出徐安巅峰武师的修为。

“不过也好,徐小子越能打,这场戏就越逼真。”想到这里,方士鸿皱成一团的眉头舒展几分,朝着身后那酷似陆思桓的人说道:“既然他们都不敢上,你就下去陪这位徐小哥练练,记住,点到为止。”

“是。”那人低头行礼,随后缓缓走入场中。

“他叫陆子航,陆思桓的远房堂弟,算是我的弟子,天资尚可,两年前便是武师巅峰了。”方士鸿转向梁欢介绍道,又想从梁欢脸上寻点儿蛛丝马迹来推算徐安的实力。只是梁欢仍旧摆着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半点没有担忧徐安的样子。

梁欢眼珠转了转,这才明白为何陆思桓一个百户会被方士鸿如此信任。也不多言,随口夸赞了几句陆子航,便继续望着场中的对决。

场中两人俱向着对方抱拳行礼,徐安并未说话,倒是陆子航开口,说了句:“在下陆子航,望徐兄赐教。”

只是,并无一人轻举妄动。徐安立在原地,右手负于身后,左掌探出,似是在请对方先出手。陆子航则双腿微曲,双臂架于胸前,气势含而不发,好似暴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就这样,局面陷入了一份诡异的对峙之中。

“这俩人怎么回事,还打不打啊?”

“陆老哥平日里不是很能打么,怎么现在都不敢先手了?”

“你们懂个屁,陆哥使的是剑,跟对面比拳脚本就落了下乘,要是率先动手,却没占到先机,是要吃大亏的。”

“他们俩不会就这么一直杵着吧,也太无趣了。”

“殿下觉得这场比试谁会赢?”却是方士鸿出声问道。

“大统领抬举我了,这我如何看得出来。不过这两人都是蓄势待发,都在等对方先露出破绽,胜负起码得先等第一波交手才能看出些许眉目来。”

方士鸿不置可否,身为宗师,他看的倒是比梁欢更透彻些:那徐安负手而立,陆子航却要摆出架势才能与之对峙,说明陆子航感受到的压力更大,反观徐安却看不出半点紧张之感,倒真像来指点弟子的。“难道是宗师?不,不可能,听他声音,太过年轻了,而且宗师每招每式都蕴含着自身的意,是对自身武道的统合,隐瞒不得。应该纯粹是心境差异了,一个初生牛犊,天不怕地不怕,一个思前顾后,还在犹豫下手的分寸,唉,许是我那句话说错了。也罢,谁让我是当师父的呢。”

“子航,全力以赴,不必考虑留手了。”方士鸿顾不得脸面,朝场中喊到。一扭头,却看见梁欢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大统领对这个弟子倒是偏爱的紧。”

方士鸿老脸一红,也不辩驳,继续盯着场内。

陆子航却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调整姿势,同时对着徐安说了句:“徐兄,小心了。”

随后身形暴起,刹那间冲到徐安面前,一拳挥出,拳锋如刀,锐不可挡!这一拳之威足以开碑裂石,饶是徐安也不敢撼其锋芒,抽身回转,险之又险地堪堪避过。

陆子航却不依不饶,再度提拳扑向徐安。

看着陆子航再度奔来的拳影,徐安那一直波澜不惊地眼里终于有了几丝涟漪。

军中武技向来刚猛霸道,一招一式往往势大力沉,要的便是那份一往无前的斗志,是一招既出,无人可挡的决意。

在面对之前那名千户时,徐安选择以攻对攻,是因为自身速度远超对方,在千户蓄力之时就可将拳势截断,从而占住先机,步步为营。而现在,陆子航爆发出来的速度与徐安不相上下,筋骨之强,拳力之重更远在徐安之上,若此时对攻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极为不智。

徐安趁着陆子航距自己还有些距离,拧腰踢腿,以脚掌抵挡陆子航的拳影。

“嘭!”一声巨响,两人身影拉开,再度相互对峙,陆子航眉头微皱,徐安则感觉脚掌发麻。表面上看,陆子航以拳对腿,落了下风,实际上徐安反而更加危险,腿部受伤可是能影响自身腾挪速度的!

不过片刻功夫,陆子航再度提拳赶上,徐安手影纷飞,勉强抵挡。不多时,徐安露出颓势,陆子航乘胜追击,一拳打出,直扑徐安胸口。徐安只得曲臂挡在胸前,仍被一拳打的要倒飞出去。

就在陆子航以为胜券在握时,徐安双脚不知何时勾住了陆子航的双腿,脚尖发力,身影一晃,两只手掌在地面一拍。诡异的一幕出现,徐安本要倒飞出去的身影绕着陆子航转了一圈,靠在了陆子航背后!

徐安抓住机会,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贴在了陆子航身上。陆子航只觉身入泥沼,挣脱不掉,想蓄势出拳,行至半路便备徐安阻断势头。“这是什么技法,怎如此难缠。”陆子航一咬牙,全力抓住徐安,一齐向地面撞去。

徐安却也不得不松开陆子航,挣脱出来,站在一旁,并未追击。

“这是什么技法?”陆子航站起身来,问道。

“师门秘传,卸甲。”

刚刚那一阵,如果徐安有心杀人,陆子航已经死了不止一次。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陆子航仍渗出一身冷汗。

“徐兄武技高超,在下认输。”

徐安却又变回了那副波澜不惊地样子,对着陆子航抱拳行礼:“阁下拳势威猛,在下能赢,实属侥幸。”

“什么?陆哥认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不是陆哥大占优势么?”场外人群顿时哄吵起来。

“对啊,明明陆哥还把那人一拳打飞,不知怎的那人就挂在了陆哥身上,陆哥挣脱不掉,却直接认输了。”

“对,就是那名叫卸甲的身法,好生诡异!”

方士鸿境界更高,看的也比常人更深,“这卸甲,不是身法,而是一门刀法。”他眼神一凝,仔细盯着徐安,“刀势绵密,锋芒内敛,韧性十足,如此诡异的刀法却是我生平仅见。而且,自我练剑以来,从未听说过有一门叫卸甲的刀法。奇怪,如今还活着的刀法宗师倒也不是没有,却都与这卸甲不相匹配,他到底师承何处?难道北境出了新的刀法宗师么?”

方士鸿内心疑惑,却也不好直接发问,只得按捺住心中好奇,对梁欢笑道:“徐小友当真武艺高强,看其年纪,应是宗师之资了。”

“方统领谬赞了,子航兄只是一时大意,才略输一筹。至于宗师境界,习武之人又有谁不想呢?”梁欢也笑着与方士鸿客套几句。

此时,陆子航也回到了方士鸿身后,方士鸿见其低沉,开口道:“不必在意,那卸甲属实诡异,这徐安应是自小便得宗师亲传,你入门较晚,输给他不算丢人。以后勤学苦练,不会比他差的。”

“是,师父。”

梁欢在一旁听着,并未解释什么。

方士鸿环顾一周,见无人敢上场对打,高声道:“平日里叫你们勤奋练功,一个个眼高于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现在知道什么叫高手了吧!就你们这帮货色还好意思眼馋那点儿抓蟊贼的军功?都给我练拳去!”

众军士哄然四散,正此时,陆思桓也带队回来了,还拖着一具蓬头垢面的尸体,尸体上有一处刀伤,伤口大小看上去竟与徐安佩刀十分吻合。

而在陆思桓身后,曹公公竟也跟着来了。

方士鸿对着陆思恒点点头,示意他带着尸体去做后续处理,又走到曹竹面前,问道:“曹公公倒是稀客,不知来我这军营有何见教?是吕公公让您来的?”

曹竹满脸堆笑:“咱家见过方统领。是,也不是,世子殿下此次进京,干爹下令,一应事务由咱家包办,本来今儿个该设宴为殿下接风的,不想陛下听闻世子遇伏,执意在宫中设接风宴。咱家本来是去长乐府带殿下入宫的,去了才知道殿下跑统领这儿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将士们?”

方士鸿面色一变,对梁欢的重视更多了几分,连忙对曹竹说道:“原来如此,辛苦公公了。昨夜有蟊贼夜闯军营,我并未当值,这帮兔崽子竟让那贼人逃了,还好机缘巧合之下殿下的密卫出手,击毙了贼人,不然我这老脸算是丢尽了。既然陛下有旨,公公还是尽快带殿下入宫吧。”

曹竹听见梁欢并非得罪了御林军,便也不再关心,转头对梁欢道:“如此甚好,殿下还是随老奴尽快收拾入宫吧。”

梁欢也知道轻重,当下召回徐安,对着方士鸿抱拳:“方统领留步,咱们改日再叙。”

“好说好说,殿下路上小心。”

方士鸿站在营帐门口,看着那辆载着梁欢的马车渐行渐远,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转身回了营帐之内,看着梁欢刚刚用过的那枚酒盏,竟是又陷入了沉思。

“公公是否知晓今天的宴上有哪些人?”马车上,梁欢趁着间隙,想从曹竹这儿多讨些消息。

“回殿下,今儿这接风宴跟陛下的家宴也大差不差,怀王今早就入宫了,燕王也在京都,想必也是会到场的。更多的,老奴就不清楚了。”

见得不到更多讯息了,梁欢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与方士鸿打交道属实有些疲惫,不过收获倒也确实不少。

“军营大致的地形已经清楚了,从方士鸿主动交出的造册来看,那两枚火神子的确不是从御林军这边流出去的。确实,剑道宗师若想要杀我,完全没必要用到火神子。御林军这边暂时可以信任。看来得想办法去钦天监一趟了。”

“不过,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召我入宫?他知道我是没有受伤的,另外,方士鸿说昨日有旨全城戒严,也奇怪的很。我不过一个世子,何德何能让他如此费心费力。除非……”

梁欢脸色突然难看起来,睁开眼睛望向北边,目光似能穿透车厢,直达北境。

终于,皇宫到了。梁欢走下马车,望着那扇厚重的宫门,曹竹在那里对着门卫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块令牌。

“殿下,宫中规矩繁多,徐统领怕是不能随殿下进去了,这边儿也有一座偏殿专供徐统领这样的人歇息,您看…”

梁欢又看向徐安,徐安也看着他,眼中露出疑问的神色,梁欢朝他摇摇头示意无事,徐安则又点了点头。

“好说,”得到徐安同意,“就请公公派人带他去歇息吧。”

“是。殿下请随我来。徐统领跟着他便是。”曹竹指了指一旁的一个门卫,示意徐安跟着门卫去往偏殿歇息。然后带头走进了宫门之内。

梁欢看着这扇宫门,看着这座宫城,心中思绪繁杂,竟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殿下?”曹竹见梁欢并未跟上,出声询问。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也并未回答,跨出几步,走到曹竹身后:“走吧。”  26434/110217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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