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盆梦》

第 85 章 第八十五回 嚼舌鸟花房遭妙手 觅宝客禅门遇蕙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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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嚼舌鸟花房遭妙手觅宝客禅门遇蕙空

白华金麦丘,菀柳土馒头,

圆满出笼屉,飘香普济州。

王娜妮被脑后突如其来的妙音惊到了,回头一望,就是那只见色起意的鹦哥,心里恨恨道:那个不识抬举的邱海棠,出她高价要不得这宝贝,那她也别想留着。

王娜妮居然首先想把它弄死,可一看这鹦哥身强体壮,自己又没有一击毙命的武功,就要把它拿走,兜兜转一看,嘿,装鹦鹉的笼子就在底下放着,雕龙画风,外罩丝绒布罩。

此刻,王娜妮撕下淑女之面具,把鹦鹉架取下来,卸了铜链子,让鸟进到笼子里,把四周蒙蔽好。

那鹦哥儿倒十分配合,进门前,与她攀谈一句:“关羽……”惊得她要出冷汗了,又不放心地撩帘子往里多看了一眼,黑暗中,那鸟儿闪着明眸,神秘而又兴奋地叫了一句:“张飞……”

“闭嘴!”娜妮娇嗔地顶了它一句,那鹦哥就不在吱声了。

她趁着四下无人,先从正门大摇大摆空手出来,又溜边从花房西门绕进去,顺便观察大路上真是空无一人……

这花房四门其实都有摄像头,可偏偏西门的这个摄像头方向常年对着福云寺侧门口。

王娜妮提了鸟笼,小心地避开那个西门外的摄像头,又飞快地窜过了大路,往福梅院的后门而来。

偏偏百福园正在完善监控设备,中间这一段大路并没有摄像头对着。

这福梅院后门常闭,王娜妮曾住过,配过一把钥匙,现在胡琼花姑侄又常常让她留宿,所以她在底楼还有自己的一个房间。

她神速地打开、钻进、紧闭了后门,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气喘吁吁地完成一系列动作,然后瘫在床上……

那鹦鹉不乐意了,道:“暖气,暖气……”

王娜妮此刻心惊肉跳,后怕了,跑到楼上开窗往自己的来路望了望,见鬼影皆无,这才放心,开了空调,把鹦哥塞到橱柜里……

王娜妮定了定神,又从后门出来,沿大路大摇大摆地回到聚福楼。

那冗长的报告被她耽误了这么久也该结束了,只听得卓秀菱鬼使神差地总结道:“……语言就是种族,文化就是灵魂,创新不是偷天换日(再一次出现偷天换日,汗颜啊),发展不是亡国灭种!”完毕,卓秀菱大汗淋漓。

眼看时间不早,楠蓉百般谦虚,非要等下午诗会结束再做简短总结。

胡苹笑着对娜妮道:“你这一泡尿倒是时间长,我们以为你跌落在马桶上了,差点来寻你……”

王娜妮勉强笑笑,道:“这几天不方便嘛……”

客官要问了,那鹦鹉就没人管么?

原来郝阿姨已经喂过那鹦鹉,照规矩中午要回家一趟,不想刚进家门,就被哭得泪人似的自己姐姐缠上了,说是得到噩耗,外地发现了一具疑似她儿子的尸体,郝阿姨只得陪着她们夫妻俩立即赶了过去……

又因白藿、窦迎春要进来参加读书会,所以邱海棠被夏莲打发着去和石榴一起照应外面酒楼和客房的生意去了……

此时,若兰、冬梅又让楠蓉、步芍药与单湖州邀来的文学评论家赫山、华四题墨宝留念,四人你推我让,按顺序题得“携文会友”、“世外造化”、“钟鼎大器”、“凤仪鹤声”,后来按照这四幅题字都做了匾额,依次放在怡福晶舍、玻璃花房、耀福馆、探福轩做门匾,又有银凤画、冬梅题的一幅工笔灵芝万象图和贾桦画、青松题的没骨蘅芷清芳图……雅事已毕,便开了午宴。

下午,诗会进行着三个流程:一对诗,就是主持人说出上句,会员要说出下句,二是赛诗,便是每人把事先做好的诗或词朗读出来,三是斗诗,便是抓阄题目,做出响应的诗或词,由楠蓉、步芍药、玫瑰、秀梅、若兰、胡苹、单湖州、赫山、华思、傅枫十名评审员打分,统计员是自告奋勇的竹君与水仙……

前两个环节也不必赘述,捱到最后一环节就热闹起来,原来都是一些曲目拆成的主题,每个人都抓着了一张纸条,而且允许参赛者相互交换,楼里一下子气氛活跃起来……

抽题的主持是竹君、水仙,竹君一上场,道:“摸奖了,摸奖了……”

旁边的水仙故意问:“明明都是题目,怎么是摸奖?”

竹君笑着白她一眼,道:“能做出来的,不是至少有个鼓励奖么?”然后,她探头一指那一大堆礼品道:“你们平时小气,总是洗头膏,呦,今天末等奖也是定制的紫砂壶,这可不是地摊上的工业壶啊,而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好东西,要不我也来抽一题?”

众人一笑,水仙催她正经起来,竹君这才把有机玻璃票箱摇了数摇,伸到了明仁他们面前。

明仁见头一个就是自己,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下去,见自己抽了个《惊梦》,群群跟着抽了个《化蝶》,两人都一脸不快了……

最近那白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也报进了野雉国际的业余进修学院夜读班,趁着明仁常来常往,也几次三番来请教。

今天她铆足了劲,要露些文采,一抽抽到了《琴心》,一看难度太大,忙与春杏换了个《相送》,还是皱眉托腮,忽然想起千莲山区千莲湖……

肖百联抽着《游园》,挠着头皮忙坐到刘雪身旁,厚着脸皮请她帮忙,刘雪瞧了瞧周围,把自己摸着的《观潮》与他交换了。

朱星拈了《断桥》,甄洁香取了《踏雪》,冬梅拿了《闻乐》、窦迎春接了《寻梅》,卓秀菱握了《酬韵》……剩下的会员们一听这些雅题都心里打鼓,又见现场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自己,所以都退退缩缩、推推搡搡。

卓秀菱怕丢面子,动员了傅枫,那些会员们这才踊跃向前。

娇娇把获得的《读曲》一题塞给了身边的群群,群群正不自在,刚想推却,一看题目,又扯了回来,算是应下了……

那丰瑞唱惯花词艳诗,也取了一张《醉吟》,就挑眉昂首地思索起来……

最后,票箱里还剩下一枚,绿萝就把那枚到自己手中,居然是《葬花》……

群群身边还有玉霜,群群见她一题未抽,便把那张《化蝶》交付她手里,狡黠一笑道:“你随便替我作了吧。”

玉霜本想嘲讽她,又一想,付之一笑,收下了。(游园惊梦、踏雪寻梅、闻乐醉吟、琴心酬韵、读曲葬花、断桥观潮、相送化蝶……)

玉霜拍拍肚子,笑道:“这里空空,早都还给老师了……”两人相视又一笑,玉霜大度地勉为其难,瞎编了几句交了差。

那里竹君还在朝正在坏规矩的“曲”、“严”、“傅”、“石”、“云”、“单”、“邬”、“赵”那八位女将们咋呼道:“定了题目后,可不要再互相商量啊,要查格律的可以到水仙这儿,可不得私自上网,抄袭的一律取消资格……”

这下,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始消失了……

最尴尬的是那绿萝,正悔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抽中了这么个题目,眼瞧着周围也没人愿意帮她,正想把这题目扔了,却见黄蕙换了身演出服,往她的身边坐了,就请教起来,心想:这黄蕙勤学,最近拜着冬梅、明仁作诗,区区一首也不算难为她。

黄蕙其实有些沉闷,只是绿萝求到自己,就先谦虚起来。

绿萝再三恳求,黄蕙接了题目,才开始思考。

后来一检点,收回的答案实在良莠不齐,像样点的也就十四份,我乌盆发功感应到了,实录在此:

《游园》——刘雪

荷莲月下姝,芙蓉雨中殊,

林燥金蝉乐,风轻玉水淑,

茗轩闻蕙馥,燕榭闹琴胡,

鱼戏生飞练,莺颠唱快书。

《惊梦》——明仁

长生殿内冰轮誓,

待月西厢怨鹤真,

扇上桃花新吐艳,

牡丹亭里醒痴魂。

(皆不详之兆,《牡丹亭》人鬼情也,结局假得不能再假)

丰瑞听得仔细,心里泛起愁浪来。

《踏雪》——甄结香

岁寒三友至,共举紫霞觞,

对饮芦花荡,当歌映雪堂,

瓷壶冰玉色,铁罐清茶香,

错认归家路,跌爬滚打忙。

听懂的,都付之一笑。

《寻梅》——窦迎春

冷落蓬门次第开,春娘妙手把秀裁,(感恩秀梅之语)

弯弯绕绕寻思径,隐隐约约观景台,

坠坠摇摇残雪走,欢欢喜喜暗香来,

千般寒苦初心在,且看奇胎化凤才。

梅花诗太多,众人都有审美疲劳,唯有秀梅、明仁等少数几个听了若有所思。

《闻乐》——冬梅

皓月待流霞,幽林归老鸦,

银霜染黛瓦,绿水映苍葭,

入梦听飞鹤,出神对灵芽,

明灯心里点,笑看手中花。

秀梅、若兰听完,先赞许地点点头,不过很快,脸上都浮出忧虑之色。

《醉吟》——丰瑞

赤帜转冰轮,参商各自分,(大骇)

嫦娥愁宫冷,玉兔恨钵深,

寂寞笼中鸟,孤单蚌里珍,

天天接桂酿,莫负解忧人。

《琴心》——春杏

细嗅轻风醉,丝桐解语声,

蕉庭披冷月,兰室对孤灯,

雁影寒塘过,菊香玉露逢,

人生如一梦,莫负女儿情。

《酬韵》——卓秀菱

圣贤弟子岂轻狂?闺秀无端作富娼?

伶俐红娘如老鸨?真识贵妇像奸商?

侧听蹑步贼模样?惊艳销魂盗性相?

千古风流痴妄事,辨清诽誉早提防。

听着这诗火药味甚浓,唱的全是反调,很不像卓秀菱往日的做派,众人都十分惊愕,楠蓉怕自己误解。

夏莲几个有些文化的服务员更是开始了联想:大概最近这卓秀菱往百福园跑得勤快,风言风语就多了起来,有流言说是陆水泉戴了绿帽子,许鸢花为此要与王昌闹离婚,确实不堪入耳……当然就在这几天,自然有嘴快的把是非搬到卓秀菱的耳中,卓秀菱倒霉催的拿到这个题目,她身为社长,也不好公开换题作弊,于是小题大做,发了一通牢骚。

白藿就坐在卓秀菱身边,有些紧张,怕把自己的诗句忘了,赶紧低头看着稿,在肚子里复读了一遍。

《断桥》——朱星

借伞把风听,千年等雨停,

滴滴如泉涌,脉脉似晶灵,

夕照皇妃塔,晨烟印影亭,

孤芳桥一段,看尽古今情。

众人听她柔情蜜意地念完,简直要把她当做了情圣了。

《观潮》——肖百联

涛涛卷雪急,滚滚吐珠激,

借我梳千尺,理出万缕丝。

疙里疙瘩听肖百联念完,女人堆里都在偷笑。

《读曲》——群群

洗砚墨池香,潇湘竹泪藏,

幽魂伏绛草,冷月醉瑛郎,

双玉偕读曲,孤石独吊芳,

人间痴竟梦,乐事太悠扬。

听了这诗,有人喜中带忧,只有楠蓉颔首,秀梅、如菊等人却无动于衷,竹君她一个人也不好意思大声喝彩,唯有和明仁几个鼓了掌。

《葬花》——黄蕙

万艳同杯酒,千红一窟芽,

群芳髓入镜,众美质含华,

何必从流水,无须嫁旯旮,

新荷汁可品,旧叶供书家。

绿萝大大方方说是让黄蕙答题,评委便把名字修改了,听黄蕙一字一句念完,都暗暗敬佩,其实这黄蕙唱的也是异调,可就是没有一个评委跳出来,在鸡蛋里挑骨头的。

《相送——十里行舟》——白藿(其实金钱花所做)

馨逸十里舟中梦,

清嘉一色镜里华,

疑落银河层层雪,

凉风深处有仙家。

白藿吟毕,见众人都投来赞许的目光,就得意起来。

这诗其实根本不是她所做的,而是抄她一位夜校的同学、宝龙图的领班金钱花,这金钱花家境贫寒,况且她做小姐的时候挑三拣四装清高,赚了点可怜钱都贴补家用了,直到升了领班,又不知最近暗地里傍上什么大户头,才有钱来读文凭……

就在前阵子,白藿有意拉拢金钱花与她哥哥申孝守结识,由申孝守出资领头,又请上上了卢花一起去观莲湖游玩了几天,曾在月夜泛舟湖上……可叹她到那时才弄明白金钱花理想中对郎君的要求实在太高……那晚,金钱花即景吟诵了这首诗,反正这时卢花不在场,也没人知道这事。

《化蝶》——玉霜

十八相送戏呆鹅,湖畔千金锁秀阁,

心有灵犀浮泡影,身无比翼起沉疴,

梦兰朵朵黄泉路,幽草蓬蓬忘川河,

生不同衾死同穴,双双对对自由歌。

众人听了,一下子寂静无声了……

话分两头,那黄蕙为何一肚子不快而来是有原因的。

今天,福云寺里还在施工,做监工的正是小工头“黑皮队长”,小山丘上的竹亭已经拆光,满山的花卉也被移走,午后,两民工又在顶上挖坑,这“黑皮”见那黄蕙空闲下来,就不怀好意地问她讨水喝,黄蕙奉了冬梅的指令陪伴在这里,自然也要照顾这些施工工人,于是端了热茶来与他。

黑皮见山坡上那两民工在忙于挖土刨坑,中间又有幕布遮挡,忍不住就将黄蕙伸来的一段藕臂,起黑黑的手一把抓了,吓得黄蕙面色骤变,抽身阻止他。

黑皮咧着一嘴黄牙笑道:“我也去过昌盛国际,你也招呼过我,可忘了?看你小手这个白呦,哥哥一直心疼呦,你看那么多妹子我都忘了,独独把你记下了……我跟我乡下那个蠢婆娘离了,怎样,跟了哥哥我得了,强似你这里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你这身子进了这破庙,真是草窠配凤凰,不配啊,不配。”

黄蕙冷冷道:“那也比鲜花插在牛粪上强。”然后把杯里的茶水泼了黑皮身上,趁他松懈,卯足了劲将手挣脱出他的魔爪,噙着泪跑了。

黑皮望着黄蕙的背影还喊:“别走呀,可以谈谈价钱么,哥哥我今晚反正也要去洗头店的……”

黑皮扫了兴,这时就听着小山丘上那两个农民工在抱怨挖到了石板,再也挖不动了。黑皮骂骂咧咧地走上坡来,道:“一干活就这副□□样儿,平时喝老酒、找小姐倒是劲头十足……”他也寻思:放一个盛骨灰的瓮能用多大多深啊,只是大老板秦踺关照过,这坑要挖大挖深,里面要先安放一个定制的石椁以便让大师的骨殖永久保存。

黑皮推开那两个灰头土脸的民工,自己往那坑里看了又看,这黑皮利用业余时间也曾帮着卞宝干了不少挖宝私活,有了经验,见底下挖开的的石板像个基座,本来刚才他坐在下面就曾一闪念,把这土丘看做一个大坟堆……

这会儿他奸奸地一笑,与那两个民工道:“今天就干到这儿吧,你们先出去歇着,等我问明了大老板,如果深度可以了,也不用再往下挖了。”

两民工见黑皮发善心把太阳从西边的招数都给拿了出来,那还不是欢天喜地的?谢过之后,一溜烟跑了。

黑皮琢磨来琢磨去,就与卞宝联系妥了。

黑皮收起手机,往前面出来,在大殿里瞧见自己妹妹春花与黄蕙交接,这原是夏莲说好了的:让春花替过黄蕙来,在会儿中间休息时段,一边等评判结果一边由黄蕙表演会儿茶艺,众人放松放松……

黑皮一听她们的对话,大喜过望,只等黄蕙消失了,关照了自己妹子几句,就出了园子。

巧了,这卞宝正在附近的甄家。

甄家最近是门槛被人踏破,虽然楠蓉保留意见,可石豹还是极力把甄鉴调任、提拔为保障局的领导,今天好不容易得闲,老婆、女儿又去了百福园,就悄悄把卞宝请来,将他积年累月礼尚往来得到的众多宝贝让卞宝给一一给掌掌眼。

谁想一鉴定,一大半是做旧的仿品,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索性要送与卞宝做人情,那卞宝向来了解他的秉性,并不谈价钱:原来这甄鉴一向标榜自己从来不爱碰钱,说是附庸风雅可以,但这钱是千万不能碰的,左手要钱就烂左手,右手收钱烂右手,这次上任后,按着楠蓉与他任前廉政谈话的指示精神,更是大张旗鼓四处训导……

当然卞宝也不能白白贪了他的便宜,早想好了皆大欢喜的办法,便把已准备好的一只满翠玉镯献了出来,那甄鉴见如此亮眼之物,再三推拒,卞宝只得再四说明自愿与那堆来路不明的大兴货交换,甄鉴这才笑纳了。

卞宝听到黑皮的特大喜讯,急忙与甄鉴胡诌家里有人得了急病,告辞后,驾车直奔百福源停车场,与早恭候在此的黑皮见了面,黑皮已找来另一个帮手,就是维修部组长陆水泉,这小子以前就曾与黑皮里外勾结,做过些鸡鸣狗盗之事,三人也算是一丘之貉了。

来的路上,卞宝脑筋急转弯已经想好了主意,此时问黑皮要了一身工作服,戴了顶工程队的帽子,他与黑皮都是差不多的黝黑肤色,一妆扮倒真像他手下,由陆水泉陪着来到门卫室。

今天门卫上正是奎花香,她本是个粗犷之人,也记不住那么多进进出出的农民工面孔,把人员登记名册调出来,由黑皮胡乱指认,就算是通过了。

而且陆水泉说是为晚上施工接几盏照明,奎花香见他小模小样嘴又甜,心里早有三分喜欢,根本顾不上核对照片,就让他们三个一块儿进去了,又带进许多工具去,让门卫开了中巴把他们送到福云寺门口。

那春花年少好奇,难免问这问那,黑皮与她道:“我们在寺庙里动土,总归不是什么干净吉利事,后面又尘土飞扬的,你就别过来吃灰了,你就专心在这大殿里帮我们拜拜菩萨,玩玩你的手机,有人来了进来通报一声。”

春花爱干净,巴不得如此……

春花在大殿一坐坐到接近黄昏,外面食堂早早把职工客饭送了过来,春花忙接了送到后面来,见自己哥哥满土丘上走动拿了把奇形怪状的铲子在探土,还有两个不是在顶上挖土,却是在旁边挖洞……

就问陆水泉其中缘由,陆水泉道:“你哥哥可是认真负责,发现这山丘上土有许多处松了,便要探出来,挖出来,然后填上石块加固……”

黑皮见卞宝正在深挖由他探出的一处,飞出的一铲土正好被风吹得起了尘,就对春花道:“怎样?我让你前面看着点,帮着拜拜观世音吧,你非要等在这儿吃灰,要不你来挖,我们三个到大殿里吃饭?”春花向来听话,于是乖乖地去了大殿。ぷ99.

此时聚福楼里已在授奖,最后评出夺魁的前三名诗作是冬梅、窦迎春、朱星三位,然后就是楠蓉的总结性发言,其中杂着点评,道:“我看窦迎春和黄蕙很有创意,又是满满的满满的正能量……冬梅、丰瑞、朱星的诗竟有深意,刘雪、肖百联、甄结香的诗调皮,白藿的诗清逸,进步很大嘛……”

等她侃侃道完,就是没有提到明仁、群群……

晚宴开始了,而楠蓉却由秀梅、冬梅、蓝蓝作陪在怡福晶舍去用素菜素饭,一吃完,楠蓉就闪身离去了。

今晚聚福楼里都是文人骚客,这顿饭吃得也算安静,只有竹君、步芍药、邬基岩稍稍闹了闹。

接下来,便是冬梅她们委托那个石王滩簧剧团的演出,乃是四个折子戏,分别来自几个经典剧目,叫做:

绛幡紫气会蟠桃,(《蟠桃会》)

铁棒金睛战圣朝,(《闹天宫》)

白虎翼折高岗上,(《白虎堂》)

青凤尾断化江妖。(《青龙江》)

黄蕙表演完茶道,脱了演出服,卸了妆,只吃了些点心,就继续帮着夏莲她们忙活,直到台上旗帜招展,台后锣鼓喧天这才静静地站往墙边,不过,心里总有些不祥不安之感……

果然一回头,就见春花也倚在西门框看演出,黄蕙知道她玩心重,就让她留下,自己回了福云寺。

黄蕙进得庙堂,见佛前灯昏惨惨,穿堂风鹤唳唳,就往后院而来,见一块破布把围布缺口处也堵上了,就警觉起来。

撩开破布一看,土丘坡上已经挖开了一个大洞,似已被打通,碎砖碎石碎了一地,卞宝拄着探铲在洞口焦急等待,那陆水泉用强光手电往里照着,就听卞宝焦急地盘问,里面穿出声来道:“一个箱子里,都是古董啊……另一个,哦呦呦,宝贝都晃了我满眼,老子发财了……”黑皮把白天的浪荡之声换作了欣喜若狂的最强音……

黄蕙此时义愤填膺,大喝一声:“住手!你们偷坟掘墓,犯了法了,快住手!快出去!”

那卞宝外面轧姘头,正要发横财再买一套房子,听到黑皮的好消息差点没蹦起来拍手叫好,一见黄蕙如神兵天降,又吼出义正辞严的质问,如被晴天雷劈,一下子恶由心生,横过探铲朝黄蕙戳来。

黄蕙也不知何来的勇气,一把把探铲前部握住,两人推来攘去,就像太极八卦,在来回推手……如果换在平时,这黄蕙娇弱之躯哪是卞宝身强体壮的对手,一是今天她比他们气壮一头,使了全力,二是卞宝忙活了半天也着实消耗了大量体力……

正在推来攘去之际,满嘴污言秽语、也握着一个强光手电的黑皮从洞里赶了出来,本要抑制不住内心激动,与焦急等待的盗友们相拥相抱……

欠了一屁股赌债的他可没陆水泉的胆小如鼠与卞宝的犹豫狐疑,那两箱宝贝就像给他打了鸡血,他丧心病狂地抄起铁铲往黄蕙头上劈头盖脑地砸来,还不待黄蕙嘴里喊出“救命”二字,只听得一声短促又沉闷的惨叫,黄蕙已经扑倒在地,黑皮借着着灯光,见黄蕙已经面无人色,娇身抽了几抽,不动了,犹不解恨,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在她后脑勺狠狠干了一记,嘴里不清不爽地喝道:“关你屁事!”

黄蕙听到这四个字,突然睁眼鼓目放出一道光来,她心里刹那亮堂了:这世上的一切,真的“关我屁事!”没想到这四个字真让她顿悟了。

惨相把卞宝与陆水泉看得呆若木鸡,还是黑皮大着胆子上前探鼻息摸颈脉……声息全无,一丝香魂离了美丽的躯壳往福云寺上空飘去了……

“死了?”卞宝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等这三个混账东西反应过来,陆水泉先吓得默不作声地溜之大吉了。

黑皮却哈哈冷笑道:“挡我者死……死了也好……”

还是卞宝经验丰富,忙起身催促黑皮先搬出洞里的那两箱东西,又把黄蕙的尸体挪到了洞里,两人擦去了地上的鲜血,又将碎砖砾石把洞口重新封好,堆上土……

灭迹后,两人看着两箱子发呆,寻思着怎么运出去……还是卞宝鬼点子多,将两箱内宝贝小心地倒进两只蛇皮袋里装进翻斗车,又薄薄盖上一层碎石泥土,又放了几件工具做掩护,两人将前门锁好,开了东面常走的小侧门,大明大方地推着车出来,经过那个探头,出石板路到大路上,慢慢把车推了出来。

虽说一路上听得聚福楼里传来的丝竹鼓乐之靡音,可两人却各怀鬼胎,听见阵阵风声,便觉着是有人在呐喊,于是手软脚软腰板更软,仿佛车子有千斤之重,转弯的时候,明明看见前面有一人好端端地走来,却把她看做是神人天降,两人手抖脚抖腰身更抖,几乎都要站立不稳了。

眼前这人近了,黑皮打起精神一看,原来是傻姑娘青青。这青青深得容喜阿姆的欢心,常常寂寞了就与她说话解闷找乐子,所以天天住在祈福堂里。

她上白班,又总比别人早下班,也是卢花对她的照顾,今天的活动没人邀她,她也不知道里面唱大戏,按老时间下班进园子,到了门口才听奎花香她们说聚福楼演戏,便把童心勾起,加快脚步走在大路上,真有步步生风的气势。

这时她见眼前突然转出两个农民工,不由警惕起来,她最近总听着阿金嫂、郝阿姨她们说什么“年底了,要防着农民兄弟捞一票回家过年”之类的警语,她向来又是一根筋,一旦听进去就拔不出了,所以最近她对洗浴中心进出的什么收垃圾的、通下水道的、搞绿化的民工都特别留神,时不时还要走近了翻看一下他们的翻斗车与工具包,也因此与人多次发生口角,都是看门的何老二帮着解劝的……

可她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气馁,今天见这两民工黑灯瞎火地推着一辆沉重的小车还东张西望的,马上就觉察着不像好人,眼见着他们还想避开她,就大喝一声“站住!”

这两人如果不是扶着车把子,必然瘫倒了。

还是黑皮胆大包天,“嘿嘿”笑着与她打招呼。

青青定睛一看是春花的哥哥,不过,她还是瞪圆双眼、双手叉腰、尖利声音道:“黑皮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出去?可别不小心夹带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因前两次她与民工们吵架都为用了“偷”字吃了亏后,常来寻卢花聊天的钱永光教她改口说“不小心夹带”之类词语,于是的问话倒挺合适。

黑皮一时语塞,转了转念头才急中生智道:“青青妹子,我们家乡寄来的小栗子、小枣子、小花生,春花给你尝过了吧?还好吃吧?”

青青一听这话,有些心虚了,原来春花带来的家乡特产是孝敬夏莲她们的,可最终大都进了她那张贪吃的嘴,她从腰里抬起一只手抹了抹嘴皮子,道:“这倒真好吃,我原以为只有北方的大栗子、大红枣、大花生好吃,没想到南方山里的这些小玩意也挺清甜爽口的……”

“喜欢?那容易啊,年前再让家里寄几包来,不行,明年上我们那儿玩去,漫山遍野都是野果子,吃都吃不完呢……”

此时,这黑皮在青青的眼里已经由贼人模样变成了好心大哥了,她那只手有气无力指指翻斗车,问道:“这一车装的是什么呀?”

黑皮乐了,回答道:“都是垃圾碎石呀,一翻动可蓬起大灰呢,还有工具什么的……夏莲她们不是老教导我们‘工完料尽场地清’么,刚才一扫,这些垃圾碎石没处倒了,索性扫进车子,倒到外面去。”

黑皮稍微抬起铲、锹,青青借着路灯光粗粗一望,果然都是垃圾、碎石与工具,黑皮又道:“聚福楼演戏正热闹着呢,已经过半,再不去就要结束了。”

青青一旦心中释疑,马上恢复跳跳蹦蹦的本性,轻轻松松地往聚福楼赶去……

两人半块石头落地,紧赶慢赶来到园门口,又遇着奎花香,奎花香亲自出来,黑皮壮着胆子一手握紧铲子慢慢挪开些许,另一手轻轻扒拉几下工具与碎石垃圾,弄出些灰来,因等着要交接班,奎花香也大意了,挥挥手让他们走,两人加快步伐直奔停车场。

却说这两人往外去,里面出来了穆兰,那穆兰胆大心细,远远望见两个人推着沉重的车子往停车场方向走,着实可疑。

按着她的一惯习性,非追上去查个究竟不可,可也就在今天,夏莲背地里提醒她道:你也过于认真,得罪人不少,上下对你多有议论,你一是新人,二则考上警校,就要走人……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问起出去的那两人,奎花香说已经检查过了,都是些垃圾、工具什么的……穆兰虽心存疑惑,也只得与她交接起工作来。

四出戏一完,聚福楼里的人也该散了。

圆满完成任务的卓秀菱送了众人出来,又辞了秀梅、冬梅她们,见她老公已经换了衣服傻傻地等在车里,战战兢兢的,还以为最近把他□□得服服帖帖了,到家上了床,难免趁着今天雅兴、酒兴与高兴,主动与他颠鸾倒凤了一回,没想到陆水泉今晚不知怎么就成了软蛋了……自觉地猫到一角,就昏昏欲睡了……

这卓秀菱嘴上不能说,嘴角翘得老高,到了半夜,这陆水泉被噩梦惊醒,不由大呼小叫的,卓秀菱拿白白胖胖的腿儿往他屁股上狠命踹去,赶着他到客厅睡沙发去了。

这陆水泉睡到厅里沙发上,黑暗中望着自家进出的大门,就像冰冷的墓门,更是无法入眠,一会儿起来喝水、一会儿起来撒尿,提心吊胆到天明。

陆水泉起早进了百福源,卖力地四处乱转找活干,不过,连换个灯泡也要磨蹭半天,就为了打探消息……谁知根本没人提到什么福云寺。因一周之内没什么大的活动,前一阵大伙儿又太忙,许多职工正轮着两天的休息,所以都早早地收拾好了,就等着开溜,连夏莲、小红几个也不例外。

陆水泉悬着的那颗心这才放下,吃完饭,正要往锅炉房旁自己的组长室里打盹去,春花找来了,把他的心又揪了起来,只听春花问道:“昨晚看见黄蕙了吗?”

原来昨晚戏演到一半,春花被邱海棠一个电话打发着去旺福旧舍和花房看顾那些个宝贝宠物,顺便喂喂食,刚到旺福旧舍片刻,就有王娜妮寻了过来,取走了她自己的狗和笼子。

原来王娜妮借着身上不舒服为由早就溜回福梅院,躲在屋里把那个鹦哥从柜子里取出来一看,已闷得半死不活了,心里一急,倒急中生智蹦出一个办法来,把狗笼子拿回来打开,将这鹦鹉装了进去,谁想这鹦哥此时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毒蝎美女不是什么好鸟,挣扎了几下,把她手上抓出几条血痕来,这王娜妮恨不能当场掐死它,不过终究下不去毒手,她找了些东西包扎了一下,完成了调包计……

她再把狗用链子拴在床头,塞上狗粮盆,低声道:“乖乖,忍一个晚上……”

没想这狗没吱声,那狗笼里的鹦鹉沙哑着声音,说道:“鬼呀……”

王娜妮踹了狗笼子一脚,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然后,她先取了块砖石塞在那个鸟笼子里,趁着夜幕掩护,出后门偷偷往湖里一沉,又取了狗笼子再盖上一块大浴巾,骑上自行车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出去,那门卫都认得她,也不敢招惹她……

王娜妮顺利搭上谢启秋派来接她的车,往千莲区自己与小谢两人未来的爱巢而去……

春花忙完了狗粮猫粮的喂食、打扫,戏也散了,一到花房,邱海棠也进来了,说她的鸟不见了,只剩了一个空架子……春花只得摸黑帮她在花房周围找了找,无用功忙到近半夜,两人才去睡。

春花今早去过福云寺,见前后门都关着,打黄蕙的手机是关机,本想就这鸟的事问问黄蕙,这是昨晚邱海棠特意关照的……

此时,陆水泉见问,心跳加剧了,结结巴巴道:“没,没看见……你去听戏后再没人来过,连两位法师也没回来……我们不久就收工了,我先走的……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春花迟疑着说:“前后门倒是锁好了,那两位法师因为这阵子后院施工怕不干净,晚上就住在刘阿强那边,是没回来,我今早开了门进去看过,好像黄蕙姐昨晚没住过似的,她的手机又关机,庙里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大概她住外面宿舍去了……”

陆水泉这才道:“小姑娘么,购物、逛街或是探亲访友去了,都说不准呢。”然后似乎怕她再去,又道:“那里没人,你一个人可少去,谁说那里没鬼?前殿不是还供着一位冤死鬼的骨灰吗?”

春花年少胆小,果然心里打颤,不过嘴上硬道:“那可是清凉大师的舍利子,保佑我们百福源大吉大利的,你可不能胡说。”

春花返进百福园,就听几个服务员在议论,都说邱海棠丢了魂似的,又在满园子乱寻她的鹦鹉了,不久,邱海棠果然找到了她,邱海棠已经取得了钥匙要她一起去福云寺看看,春花没法子只得又陪着她来到福云寺,一边走,一边道:“福云寺昨天施工呢,灰天铺地的,这鹦鹉哪能待得住。”

邱海棠道:“哼,那帮子民工穷昏头了,到了年底,哪个不想捞一把回家?恐怕还有些故作高雅的伪君子顺手牵羊,所以昨晚到今天人面不见了,我可让穆兰替我查找录像呢,如果知道是谁,看我不抽了她的筋。”春花听得心惊肉跳的,又生了一肚子不快。

两人在福云寺里转了一圈,只觉着大殿里晦暗沉沉、阴风森森、冷气冲冲,走进黄蕙常住的小屋里,不过简单的几样家具,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邱海棠翻了翻也没找着什么,又与郝阿姨联络了,那郝阿姨陪着她姐姐已经认了尸,正在伤心处,还有火化等一摊子烦心事等着呢……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剩下唯一途径就是盯着穆兰查看录像,查来查去那天进出过花房的人有好几个,不过都是空手进、空手出的,稍稍觉着有疑点的,再调别的监视录像核对,却又不完整……

这无凭无据又不能随便冤枉人,可让邱海棠傻了眼犯了难,那鹦鹉居然凭空消失了……

后来几天,因大多数服务员回了家,只有邱海棠还痴痴地寻她的鹦鹉,春花几个外来妹,要忙着伺候老的少的,哪里还有闲心顾及这些事?

隔了几天,黑皮又找陆水泉打听百福源的动静,一听平安无事,把那心里的半块石头也放下了,就主动上卞宝的门要销赃的钱,那卞宝只因为一是贪图那些宝贝稀罕难得,暂时要留在手中,二是察觉黑皮心狠手辣怕他纠缠不休,对自己与陆水泉下毒手,思之再三,也是痛下了血本,取出一笔准备养小三买房子的首付款,把他俩人都叫到僻静处喝酒,谎称那批东西已经脱手,就此三人把钱分,算是了了。

那陆水泉白得了一笔钱正好安慰安慰自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而黑皮得到的钱对他这山沟沟里出来的也是天文数字了,不过咋呼还是要咋呼的,他把那包钞票撰在怀里,仗着酒劲足,红着眼道:“不止这些吧?光那一箱法器就值这些了……我们兄弟之间可别藏着掖着,否则别怪咱不客气!”

卞宝一边做作地说:“兄弟说哪里话来?我哪一次亏待过你们啊,这东西实在太烫手,不快点脱手……一旦暴露,可要把牢底坐穿,说不定还掉脑袋的罪过啊……”(好像在提醒黑皮,巴不得他滚得远远的)一边又朝他使眼色,事后,暗地里又塞了他一笔钱,黑皮这才满意。

可刚摆平了黑皮,后院又起了火,他的那位小三当晚就得了信息,那张卡里的钱被取走了,眼看着如意算盘要落空,与他闹了一宿,把卞宝逼得无法可想,无奈只得要脱手这些不义之财……

天起了风下了雨,幸好这阵子竹君消停着每晚都在,与自己女儿做伴,又有冬梅自那次演出后也犯了胃气疼,福云寺里停了工,春花说黄蕙住宿舍去了,两位法师又不在,所以冬梅就住在了同福里。

明仁临近冬至犯了胃气疼,明仁每晚下班依旧去接群群,群群知道他不舒服,秀梅疲倦,总劝他早回去,所以这几天明仁总顺带着自己姑妈回洞庭雅苑吃饭。

这天晚上,明仁送群群进百福园,自己来到秀梅办公室,准备接她回家,恰值秦踺来访,原来他定制的石椁已经装车准备运进百福园,没想到这两天正逢着连日雨,接下来天要放晴,就约了秀梅准备安置石椁。

秀梅对秦踺道:“正好,今晚两位法师也回来了,到那天放石椁时最好她们在场,咏颂经文才好。”两人商定了此事。

秀梅见明仁回来,突然想着问他:“你这几天看着黄蕙了么?冬梅打她手机都是关机……”

明仁总觉着秀梅最近与如菊穿了一条裤子,明里暗里地反对他与群群、黄蕙交往,本来他趁这几天送群群回园子,要搭伙在聚福楼与她们一起吃晚饭,谁想秀梅偏偏借他身体的原因天天催他回去……等他吃完晚饭要去看群群她们时,秀梅旧话重提,又唠叨百福园里都是女人,晚上去不方便……

明仁眼瞧着姑妈每日疲倦的眼神,也不忍与之违拗,现在有些赌气地答道:“您不是不让我晚上去找她们么?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福云寺?”

其实话虽如此,明仁心里却真有些记挂着黄蕙,就在那晚聚福楼观看演出回来,当晚他竟梦见了天大的造化:说是他居然升座说起法来,前排就坐的而且是明义、石八智、吴良信,还有只见过一两次的华友礼,这可是三生有幸的事啊,但可惜其他听众的面孔一个个都模糊不清,能确定的,应该都是他的领导、友人及同事等。

他偶尔一扭头,坐在他身边的居然是黄蕙,这看得可十分真切,真是:面色鲜艳似图画,双手合十真虔诚。

等他说了一通仁德道、山海经……明仁居然视在座的如浮云烟尘,独独与黄蕙交谈,还鬼使神差地问她是不是也与他一起在做梦?

黄蕙淡淡然一笑,道:“我梦见的可是洞口村,房子、墙壁既古老又破旧,前面走着一位就像仙姑打扮的白衣女子,我不由自主地跟着,突然转了个弯,那女子不见了,前面出现了一个大宅院落,大门敞开着……””

“怎样?你进去了?”明仁焦急地问。

“梦里,哪能控制自己的脚步?也没害怕的念头,就一脚跨进了门,大院中间种着一颗硕大的牡丹树……四周都种着各式鲜花,我走过了一间又一间厅堂屋舍,都是古色古香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最后来到后面,只见眼前有一幢与雕花楼一模一样的楼房,前面站着三个人。”

“谁?”明仁在梦里心想,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呢?

“一个是中年男子,一位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男子先把她托付给那位白衣女子,然后与女孩相对流泪,似乎要生离死别的样子……”说道这,黄蕙就不说了,用手一指前方……

那片听众都消失了,乃是一条落水狗站在一张黑皮子上,舔着一坨宝贝便屎……

明仁似乎致讲坛法会与不顾,再三询问后来之事……

声音终于从他耳边微微传来,道:“关我屁事?”

这一提醒,如醍醐灌顶,明仁顿时醒来,已是下半夜了,翻来覆去地一折腾,又犯了胃疼。

现在,秀梅觉着他犟嘴,就道:“今晚我与冬梅就住在福云寺里了,这几天我吃素,正好清清肠胃。”

秦踺便把冬至祭祖、要与明仁在秦家祖屋里过一、二晚的事再次提起,秀梅本想以明仁体弱来回绝,可转念一想:自己那几天为清凉大师安葬之事必然分不开身,秦羽他们祭祖也是大事,索性让明仁做个陪客,就勉强答应了。

晚上,秀梅与冬梅就留宿在福云寺,这几天,两人都因补的睡眠过多,怎么也睡不着……

冬梅习惯性汇报一通,道:“最近园子有几件怪事,其一,这黄蕙突然不见了,跑路、跳槽也该打个招呼嘛,按着春花她们的思路,还一种可能,就是她突然回老家探亲去了,我让夏莲去找她老家的联系方式,总要过两天才有消息……其二,海棠那只会说话的鹦哥也突然不见了,害得她整日神魂颠倒地四处寻找,昨天还非要门卫把三日后要自动删除的监视录像给留住……其三,又有贵宾们反映卢花那儿的残疾按摩师手脚慢不说,戴了墨镜或笼子、哑巴,面目可憎……其四,贾迎春、穆兰又与贵宾们有过几次口角……总是我没下狠心把奖惩制度落实到位。”(忠实莫过冬梅,可惜明仁无福无缘)

秀梅一叹,道:“快冬至了,万事小心,黄蕙之事,实在不行,就报警,别藏着掖着,万万不可重蹈强薇的覆辙……鹦鹉没了,事小,大不了我赔她一个,别惊扰了客人,得不偿失……也别难为卢花,她那些员工都是我们做慈善收进来的,由单大师请的培训师给突击培训的,又没收我分文,已是阿弥陀佛了,卢花早已向我提出深入培训或增加熟练工的计划,可哪来的经费啊……你呀,将来是要接我们班的,一个贾迎春、一个穆兰就看不惯了?你手上用人,得人尽其才,各尽所能啊,白藿、夏莲图个‘宽’字,这两人却是个‘严’字,这宽严相济才能做好管理嘛,就像调和阴阳,俗话有‘水至清则无鱼’,可也有‘浑水摸鱼’的说法,没有她俩管着,我还不放心呢,奖惩制度总是制度,死的,没人性的,如果真心要底下人办好事,不如你多花点功夫制定好的一套套切实可行的流程让他们去办事……比如芙蓉,你们对她意见也不小,总以为她条条框框的流程太多,其实现在她定了办事及操作流程后,你们不也顺顺当当地打预算、花钱、报销……心服口服了?或许,你们认为她不如过去小沈在的时候活络,可我们真的短缺了该用的钱,她总能去上面争一块补贴来,这就是品牌效应嘛,谁都知道她不会胡来的……再说,屁股决定脑袋,你没看见小沈如今做了特派审计员,那眼睛鼓得像探照灯、放大镜一样,非把鸡蛋里挑出骨头才罢手……你呀,有时明白,有时糊涂,朱星一旦读出工商管理硕士来,可是你强劲的竞争对手啊。”

“吴董,我也不要做什么总经理、董事长的,您说您退休后要来福云寺养老,我就帮您管这福云寺,同您一起念经向佛。”

“傻姑娘,你还年轻,哪能不嫁人呢?来,跟我说说看上谁了?或有谁主动想跟你搭话?”正在冬梅沉默的当口,外面的大风席卷如狂,特别是北面方向,风声一阵紧似一阵,一阵怪似一阵,如嘶如豪,简直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真是:

疾风撼户忒忒响,

地动屋摇无可挡,

乌盆仗义撞南墙,

血雨诉冤铺地状。

这屋里两人冷得哆嗦,听得惊心动魄,东屋里先前闲云、野鹤法师也是难以入眠,只因两人在刘阿强家里吃好睡好的,临走得了一笔大大的谢仪,正商量着回去之前采买些什么送与师父姐妹们的,最后闲云道:“唉,我们那地方也非化外之地,真该学学化谷大师、智心师兄他们的经营之道……智心师兄正要组织一批武僧去香岛表演,他这回亲自跟随明义他们去打前站……特别是化谷主持犄角旮旯里的那个小小黛玉寺之后,一开张就火,化谷大师与她手下短短几个月就与那些管着印把子的混熟了,听两位师妹说,马上要得了旁边一片批租土地扩建香舍,吸引那些香客们在里面养老,嘿,凭她那张花言巧语的嘴,那还不是把棺材本都乖乖交到了她手中?唉,想想前几年,化谷在我们那儿当家时,我们不也曾有过几日日进斗金的好日子?”

野鹤道:“师妹,你说的道理是有,可别忘了我们的师父可是化龙、化虎大师,她俩最听看空大师的话,论经营之道是不如化谷,可德行高、肚量宽,又信任我俩,不是她俩当道,我们能如此自由来去?化谷当家时重用我俩,不过是暂时拉拢我们,打压我们的师父罢了……哼,她心里只有那个丁香,就像她亲生似的,她们丁家能有今日,有那个庄园、半个镇子的产业,不都靠着化谷主管镇上庙产,与她们家行方便时,瞒天过海、浑水摸鱼忽悠庙里及政府而起家的?我们只不过捞些皮毛而已,哪里瞒得过看空大师的法眼?我们不也差点丢了僧职?唉,这事也不提了……想想呢,也是,如果不是我那妹妹与冬梅买了别墅,还有吴董一心向佛,让我们几次三番过来赚这些香火钱……我们俩至今攒的钱能不能在城里买得起这样一间小屋子都难说……呦,看我这张嘴,我们出家人还是少说妄语才好,免得佛祖降罪。”

两人这才躺下要睡,可没多久,也被这如泣如诉、如排山倒海之声(佛祖降罪了吧?)惊得睡意皆无,闲云颤着声问野鹤是否听见有哭泣声?

还是野鹤胆大些,道:“不过风大了,我与冬梅都检查过,门窗也关好了,有佛祖保佑,哪有什么孤魂野鬼敢来捣乱……再说门外有那么些个保安在巡逻……睡吧,最多也是清凉大师显灵,我们明日卖些力与她超度超度就是了……”就这样,狂风到凌晨才止。

天果然放晴了,虽然阳光照在身上没有多大暖意,可随着门窗洞开,大光明降临,普照到殿前院后。

除了闲云、野鹤两位法师,还有宝玉寺被智心打发而来的智仁、智勉二位高僧,还有为表重视,上面委派姚茜、秦羽、崔明贵也大驾光临,更有秀梅、若兰、冬梅,还有园子里闲来无事的那帮人。

到了太阳高照之时,一辆货车栽着石椁缓缓驶了过来,秦踺领着农民工,明仁领着管德广、起重工、叉车工,还有放着董事长位子不做,赖在厂里的绿萝父亲邱仁等都出现在眼前。

秦羽听了会儿和尚、尼姑的诵经声,朝大殿里那个骨头罐子鞠了三个躬,指示姚茜、崔明贵等人几句,便在唯唯诺诺之音中忙他的公务去了。

众人往后院而来,老管领着人往福云寺侧门来看了看,看着宽度合适,小叉车正好能进去,这才放心,亲自指挥石椁的运送去了。

农民工们在小丘缓坡上铺设好了槽钢,起重工在坑口上方架设好了吊运石椁的三脚吊架,一切准备就绪……

明仁被寒风吹得脑子煞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儿时做过的挖寻宝贝的白日梦来,也是正好站的位置前,一层浮土被这几天的雨水侵蚀去了许多,又被寒风刮过,开裂了,有许多红色碎屑和着雨水流淌痕迹,看着就像淡淡的血迹,明仁正穿着工作皮鞋,就上去猛踢了几脚,那裂缝扩大了,更多的橘红色物件露了出来。

秦踺笑道:“这不是碎砖么。”

明仁身不由己地多问了一句:“怎么会有这么多碎砖?你看别的地方都是移了花苗后刨得坑坑洼洼,这儿为什么反而都给填平了?”

好事的管德广正探头过来,见旁边铺完了槽钢的农民工们居然闲着聊天,就浑身不舒坦,叫了声“过来”,让他们拿铁锹把明仁存疑的地方挖了挖,这一挖,可暴露了更多的猫腻儿……

众人更加困惑,那管德广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拿了根又长又粗的撬棒来回一插一抽,更是巧了,居然捅出一个小窟窿来,再使劲一撬一挖,那窟窿越来越大,就是个洞口了……

当一位民工拿手电往里一照:大喊:“哎呀,俺的娘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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