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盆梦》

第 90 章 第九十回 此地峥嵘抱团伏首 彼岸寥阔振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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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此地峥嵘抱团伏首彼岸寥阔振翅高飞

霞光抹血压黑浪,四海蛟龙蜕在渊,

深语高歌仁气跃,浅吟低唱惠风翻,

鲸牙虎口殇妖孽,地网天罗斩异端,

娇艳红梅冰雪后,迎来百卉绘春天。

启开一看,里面是一坛子骨灰……

听着又发现骨灰,秀梅也是面如土色,明仁更是内心打鼓:不要自己一句玩笑话,居然又引出人命大案。冬梅就要报案,秀梅道:“千万别找那个史铎,直接找秦彪功与龙鹏……”

史铎很晚才收到消息,把他气得七窍生烟,跑来一看,秀梅、明仁还陪着秦彪功、秦踺说话,龙鹏等人对秀梅她们恭敬有加……

他心里发着恶咒:这明仁简直是自己的丧门星,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命案,听着貌似惊天动地的喜讯,他自己却一毛厘子儿、一丝儿脸面、一星点功劳都没捞到……

史铎如一头丧家狗,夹着尾巴,缩着脑袋,垂着双手把秦彪功头头是道的分析来洗耳恭听(太监模样):“……这两件案子会不会有关联?老谢教导我要慎重……不过,凭我的经验来看,这几样东西埋下去也有二三十年了,薄家老大当年也曾做过民兵副队长啊……有人告诉过我,他与那老村长的儿子也有过节,就是那个死鬼揭发他贩卖银元,才让薄福丢了职务……”

明仁听得秦彪功如此推论,怕他连累无辜之人,也是脱口而出:“既然有舍利子,可普通人怎么会有舍利子呢?会不会坛子里是真的清凉大师骨灰……”

此时秦彪功、秦踺、龙鹏都紧张起来,众人的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真是旧案未消,新疑又起……来接班的小红妈经着警察询问,人的精神一下子颓废起来,就有些晕晕乎乎地要倒,小红便要送她回家……

钟心留着还有诸多忙碌,明仁就自告奋勇开了秀梅的那辆车子送了小红妈她们回家……

多时未来,小红家的院子里除了中间空地,四角沿边都种上了各类植物,只是此时已是隆冬季节,谢的谢,枯的枯,光秃秃的一片了……可屋檐下却挂着各式各样有待风干的鱼肉与果实,这都是薄福的功劳。

就在薄明临死前不久,薄福就搬来在薄明家准备住一阵子。原来,薄家唯有这薄福倒是子嗣兴旺,生了两个儿子不说,两个儿子又都得了男丁,这乡下结婚早,孙子们也都准备结婚,可这房子涨成了天价,(薄家真是完蛋,好不容易一个子孙满堂的,却也没有福报,看样子这贫字得世世代代伴着他家了),当初动迁时,薄福和儿子们得了三套像样的房子,谁想如今却不够住了,因疏于管教,他的子孙又没一个争气的,不是好逸恶劳,就是吃喝嫖赌……薄福的老婆早死了,他常年患关节炎,手脚不利落,没有固定工作,也真是善良之人,只得卖了自己的房子,分钱给了子孙,自己本打算租房居住,却被热情的薄明拉了过来一起住。

进了里屋,薄福问起小红妈怎会这样?小红便如此这般一说,小红妈躺下休息,众人退了出来。

到了厅堂,明仁就要告辞,没想到薄福留住了他,他那双老眼已是泪汪汪的了,道:“我跟你与警察去说清楚,也别让这几个案子再害人了……”

明仁与小红都十分惊愕,就听他娓娓道来:

薄福年轻时是民兵副队长,老村长信他人老实,精于辩识作物,常把村里一些采购销售的任务交给他,他与福云寺的清凉大师她们和常来采购的真善法师自然就熟识了,所以通过真善等人地介绍,又加之他四邻八乡的经常跑,一些过去的地主老财、富裕户便将一些值钱货交于他,去换取现钱或吃穿用,以度过那几年困难时期,其中也包括清凉大师与闲云的那个伯母交于他的银元……没想到他干私活的事被郝大胆的父亲发现了,便污他受了腐蚀,与恶霸地主的家属沆瀣一气云云……老村长怕连累,也保不住他,被撤了差使与职务,又常常作为抓现行的反面典型与那些地主老财的家属陪着挨批,心里自然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这天也是凑巧,他正在村里晃悠,远远就见郝大胆的父亲不怀好意地挟持闲云,又把她带去了队部,就偷偷地跟踪……是他与郝大胆的父亲扭打起来,并失手杀了他……

明仁把闲云的那番说辞一说,薄福道:“必然是闲云法师怕连累我,薄明当时还是毛孩子……当民兵也没几天,反正现在他死了,秦家人就推了他头上,死无对证啊,这案子越传越玄乎,警察与村委会的又整日在村里调查来调查去,人人自危……好汉做事好汉当,就是我杀了那个十恶不赦的恶徒!我甘愿领罪!”

明仁这才觉查到薄福身上被深埋的一股傲气,也不敢打断他,继续听了下去:薄福杀了人,毕竟心里害怕,所以伪造了郝大胆父亲失足落水的假象,假装积极召集薄姓与郝姓的族人到处去寻找……后来日子渐渐好过了几年,也不用急着把清凉大师和闲云的伯母交给他的银元全拿去交换,她们也都放心这些银元藏在他手里……没想到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又开始了,首当其冲的便是福云寺。

清凉大师不堪供奉的菩萨被炮轰、糟蹋、毁坏,宁愿替死,架着木柴坐于其上,堵在庙门口。

大多数村民怕得罪菩萨,起火之前早就溜的溜、躲的躲,最后周边仅剩下那帮学生与坏了良心的崔仁贵那几个,不知是谁,真在木柴里浇了油,又放起火来……

只有他藏在远处偷偷望着,等那些小将与闯祸坯子们吃晚饭去了,才回到火场,收了些骨殖,检出不少奇怪的珠子拿了回家……把大师骨殖装了一坛子,后埋于竹林之中……

当天晚上,秦家大宅又起了大火,接连几天,救火、查凶、揭发、公审,他眼睁睁地看着闲云的伯母等死于非命,他再次私下收了闲云伯母的骨灰,不敢随便乱埋了,因他是家里老大,父母年老已把家事老宅都托付与他,于是他把这骨灰也装了坛子,把类似珠子的宝物收进漆盒子,又把清凉大师与闲云法师的母亲给他的银元整整一百枚做了陪葬,埋于那个小房间里。

这薄福也是个倔脾气,后来银元能公开买卖了,他也不愿去开挖,怕打搅了死者……(可见闲云的伯母与他关系不一般)

薄福说完,就要她俩陪着去自首,明仁深思熟虑后,道:“大伯,您杀没杀村长的儿子,我们也没听见,也不想知道……这大师的舍利子,闲云伯母的骨灰,都是可以说得清的事,您要去说明白,我们倒赞成……”

小红也连忙称是,直劝了他回心转意,决心瞒下杀人的勾当后,这三人这才赶回百福园。

那龙鹏与史铎等人还在踏勘现场,秦彪功被秀梅、秦踺邀在探福轩喝茶……

龙鹏听薄福把老屋里那三样东西的来历讲完,索性让史铎他们收了工正要打发他们走,谢局开完会又赶来,此时已是掌灯时分,秀梅忙吩咐紫薇多准备两桌菜,谢局见那几位干警也是老面孔,就留下了他们,也正好详详此次的案情,不过,老谢十分严肃地对秀梅道:“我们是工作餐,正好八个人,八菜一汤,天冷,全热炒,上头新来的麦冬专抓风纪,我可不好带头违纪啊……”

秀梅让他们单独聚在探福轩,秦彪功让薄福再次把笔录上的话复述一遍,薄福第二次说,也顺溜得头头是道,杀人的事都被遗忘了,众骨干相互把查到的蛛丝马迹一对,也对得上榫……

后来银元、骨灰发还薄福,由他处置,舍利子交耀福馆暂时保管,但秦家祖屋里的死尸案因年代久远只能束之高阁了……

秀梅还是预支了两份奖金奖励那两位民工,两人千恩万谢,把这事算是圆满地了了。

现在,老谢还非要盛情邀着秦踺与明仁一起坐下吃饭,秦踺早听见八菜一汤,哪好意思坐下,一见他们饮料拿的是三得利啤酒,就道:“我回家给你们拿几瓶好酒去,也代表秦家与洞口村谢谢你们破了案了……”

明仁笑道:“何必来回跑,这楼上柜子里不存着你的两瓶礼炮洋酒么?”

秦踺一拍脑袋,也想了起来,让夏莲拿了钥匙取出,老谢哪里肯收,推来推去,才开了一瓶,秀梅让夏莲免费送了卤水大拼盆(内脏)、刀切豆腐(两面光)加皮蛋、稀奶油和山药泥(和稀泥)、八雌八雄醉蟹,秦踺、明仁最后还是告辞走了……

老谢刚要令下开吃,却接打了一通电话,皱着眉头道:“就没有消停的日子过,这老刘的女儿、老崔的儿子居然领了一帮飞哥太妹打上白家的巨德龙去了,把个倪楸打了个半死,虽然没人报警,可动静闹得太大……我刚才与老刘、老崔说了,三个月,给他们三个月看住他们各自的孩子,否则不管是谁,我照抓不误……”老谢发了话不说,还嫌那个史铎实在得过且过、无所作为,于是把他调往红洞镇派出所去担任副所长了。

却说百福源治理整顿才一日一夜已经是问题一箩筐了,钟心、蔡粱从分部抓出的问题也不少,连秀梅也大吃一惊……

冬梅更是火冒三丈,与白藿等人商量着就要开除几个、严惩几个以儆效尤……

卓秀菱听到冬梅与她通报了陆水泉那些难以启齿的龌龊事后,怒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了,几天后便与陆水泉暗暗签了离婚协议,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帮他主动辞职,虽然自己留下了房子和孩子,却也给了他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把这前世的冤孽远远地打发了……

冬梅与卓秀菱向来惺惺相惜,知道她有难言之隐,单独去探望了她一回……再耽搁几天,卓秀菱精神饱满地来上班了,更是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往几位领导的办公室里低头垂眉地进进出出,忙个不亦乐乎……

石八智也不知她快刀斩乱麻地离了婚,只是对她异乎寻常的表现惊讶不已,正好上次喝肖百联喜酒时,被“曲”、“严”、“傅”、“石”、“云”、“单”、“邬”、“赵”那八位女将擒住喝酒耍赖的把柄,当着众人面答应摆一桌,见卓秀菱如今主动献殷勤凑合上来,便把她也一起拉上,不过,想想万花丛中一点绿,自己是挡不住这些好酒女士们的轮番“轰炸”,而且凭良心说,实在不雅,于是吩咐卓秀菱再通知明仁、肖百联、尤榆、管德广四个也好掩人耳目……

卓秀菱爽爽快快地领命出去了,却耽搁了半天才回来,其他人是一叫便应,只有明仁推说身体不好,她卓秀菱使尽手腕也没说动他……

石八智听后,沉默不语……(好一幅《九美图》场景,可惜未得亲见)

明仁一口拒绝了石八智的宴请,卓秀菱只得另找话题,再三感谢明仁与小燕前几天代表厂里来探望她,又拉拉扯扯到传统的元宵联谊活动上,牵丝攀藤了半天,真惹得明仁内心窝火……

没想到最后她道:“……也是我与冬梅提议,我们这个“江边”读书社也该送一送群群啊,不如元宵后择天在百福园办个诗画赏析会,另把娇娇、刘雪、春杏等那些老朋友都请来,你看如何?”

这一极有诱惑性的提议,把个明仁也不好意思横眉冷对她了,俯下首来露出了甘甜的微笑,道:“难为你们这阵子如此忙碌还能想到要送送群群,好,这可是一件雅事,我举双手赞成……”

“那这次社主就是你了,请柬也由你来写?”

明仁向来替才女佳人办这种跑腿的勾当真是求之不得了……

百福园里,闲云、野鹤两位法师因薄家老宅之事又匆匆赶了回来,中午,秀梅在聚福楼设了素斋宴请……

秀梅望着焦头烂额的冬梅也是心疼,就在这几天,秀梅的办公室门槛都被踏破,不停有那各式各样犯了事的或说情之人上门,秀梅本想这次抓出来的典型由冬梅全权处理,没想到这些人不知得了哪位高人(总是夏莲、阿金嫂这干八面玲珑、喜欢串联之人)指点,陆续直接找上她的门来了。

秀梅见他们都是一个个都是可怜巴巴的模样儿……关键是这些人如同摸准了她的脉门,知道秀梅也有了三怕:一怕哭穷,秀梅向来深具同情心,是济贫扶困的楷模……二怕男儿长跪,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秀梅虽从此瞧不起你,但又不得不帮你……三当然是怕寻死的,真遇见寻死觅活想不开的,谁见谁怕,再闹出人命来可不是玩的……

要说秀梅也非真要向他们低头不可,可冥冥中也体察到冬梅背负的压力,毕竟牵涉到百福源一大片职工,无数双仇恨的眼睛附带着冷言箭语都要从背后向这位年轻女子袭去,从冬梅与那帮子犯事的几次交锋,几次争辩,就将她乌亮的辫发暗淡了光泽,青春的面颊褪去了红润,高傲的神情疲软了锐气……于是这上午,自己亲自坐镇,由冬梅召集了各级骨干,让那些个犯了事的人逐条据实写下犯事经过与深刻检查,宣布除了陆水泉自动辞职外,其他一个也不予开除,但处分与必要的处罚还是要的,众人觉着还能留在百福源就是天大的万幸,终于没了异议,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法虽然令冬梅心有不甘,不过也只能接受了……(将来到了朱星手里,可就没这么好唬弄了,与十八回竹君议论“认真”二字对照看)

一散会,秀梅接到了两位法师,简单用完餐,冬梅送了两位法师去福云寺歇息。

秀梅联系了秦踺、薄福、小红妈三个,让她们晚上过来作陪两位法师,准备把那些乱事一起梳理一遍,免得各说各的、破绽百出……

她刚想在沙发上眯上片刻,门轻轻地推开了……

“阿姐。”

秀梅抬起眼皮见是如菊,身子稍稍正了正,可眼儿照旧半睁半闭。(知道她来,也没什么好事儿)

如菊又轻声唤了一声,见秀梅嗯了,算是打过招呼,就咧着嘴、满面堆笑地坐到了秀梅身边,没想今天秀梅能从弟媳妇嘴里听到的都是好事与好话……

如菊心里打了个如意算盘:只因明义领着蓝蓝已上过门,快的话,春天就要办喜事,可最近一看谢启秋、肖百联风结婚的排场,乖乖隆地咚,把如菊也吓了一跳,这明义是自己心头肉,办喜事决不能马虎,就照他们那些个标准,如菊就是把这几年自己与青松的收入都贴进去也是勉强,万一,明仁也马上要办喜事,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啊,再寒碜也不能与明义的标准差得太离谱……

还好,如菊脑子转的快,一想,如果同意了群群与明仁的婚事,那就是两年以后办,而且有实力雄厚的秀梅和她也不了解底细的大佬官竹君准备充分之后,那自己的花销必然就大幅减少……

至于群群对自己死样怪气、与自己亲不亲都无所谓,明仁与她结婚后必是和秀梅住在一起,自己落得做个通情达理的婆阿妈,这样一来,这秀梅越是不喜欢群群,越是对自己有利,恶心恶心这秀梅最好……

昨晚如菊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美,再加上,明仁、明义兄弟俩婚事分开办,也免得他们相互之间攀扯、妒忌,真是三得利的好事啊,于是今天特意来说服秀梅,要与秀梅搁置疑问与争议,结成亲友后援团同盟……

如菊一反常态,把支持明仁与群群这桩婚事的理由摆了一大串,好像只有她是慧眼识珠一般……

秀梅越听越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前,从几个好邻居、好伙伴(用得巧,恐怕跑不了阿金嫂、荣喜阿姆、若兰、玉霜之流)嘴里传来的消息,是如菊一向对群群心存芥蒂,怎么她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秀梅叹一声,料到如菊如此急切切、兴冲冲必有隐情……不过,即便自己通融,可也担心那个基巴达国总是向外输出独立、自由、开放,又常用声色犬马教坏别人家的儿女,群群不知能不能顶住这些诱惑啊?想想大概命中注定,那群群是自家媳妇了,姑嫂二人居然破天荒头一回求同存异了……

如菊喜笑颜开,又要定下上门的日子,真巧,明仁下班回来了……

秀梅自然把明仁叫到身边,明仁一听从母亲与姑妈嘴里吐出如此天大喜讯,自然喜不自禁……马上给群群拨电话,谁知对方却关机了……

明仁笑道:“我与她天天通话,她们白天要开会,晚上要联谊、应酬,日程定得满满的……我待会儿再与她联系。”

如菊抢在秀梅前面,道:“不碍事,这回按她心思定日子……我们有得是空呢。”

眼见冷日西落,寒夜来临,秀梅把如菊也留下一起用餐,三人沿着大路往聚福楼走来。

夜色昏残、冷风凄凄、草木凋零、湖色凝冷,可明仁在如此通情达理的亲人们间行走,怎么都觉着温暖无比……

园子里的客人们都走光了,连常客荣喜阿姆也被刘洋夫妇接到洞庭雅苑与女儿女婿团圆去了……

聚福楼里开了暖气,可毕竟屋阔人稀,有冷冷清清之感觉,冬梅陪着两位法师已到,不久秦踺、薄福、小红妈也相继而至,秀梅让夏莲、紫薇、小红也一起坐下,人挨人凑成一大桌,这才显得热络,秦踺提议一人一杯热茶,用的是他带来的一罐特茗“群芳最”……

这些人中,嘴会说的秀梅也未因定下明仁的因缘之事而兴奋,其他人也是三缄其口,倒是秦踺论起他带来的茶来,有些滔滔不绝:“这‘芳’字最有讲究,首先要茶形美,所谓芳影,第二,要香气舒服、持久,所谓芳香,最后要味醇、耐久,所谓芳心……”

小红妈冷不丁打趣了他一句:“我怎么听着你像在说一位美人儿,是不是你家小燕啊。”

这下秦踺红了脸,不敢随便言语了。

一桌都是紫薇新学新作的素菜,事先由蔡粱帮着配好,有名为“读书破万卷”的蒲菜腐皮卷,“一片冰心在玉壶”是由腌制过的水晶玻璃萝卜丁盛在剜去核心的雪梨中,“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文思豆腐,由脆山药、杏鲍菇、笋尖切成长方形薄片炒制堆就的“书中自有黄金屋”,由茶树菇和白果槟榔芋泥制成的“一树金”,“月影照纱窗”的竹荪菌汤,由酸豆角、甜红椒、苦瓜丁、辣白菜、腌制草头炒就的“五味杂陈白玉翡翠”,最后上来一道“十八罗汉”菜与一道十全十美如意菜……她坐一会儿,便去炒几个,倒挺对在座的各位胃口。

夏莲拘谨地吃了几口,太过小心翼翼,只择了几样她爱吃鲜辣佳肴浅尝辄止(将来夏莲母子可是只顾捡好的吃,哪里顾得上如菊、明仁)……

这饭菜越吃越沉闷,只有如菊、夏莲对那一百枚银元的事十分感兴趣,果然,如菊憋不住问了,薄福道:“确实已经退还给我了,可这实在不是我的,本来就是给她们陪葬用的……实在不行,就捐了福云寺建塔用。”

薄福怕伤心往事再催人泪下,所以囫囵吃起菜来。

明仁此刻突然觉得薄福以往那些留给他的倔强、木讷、呆板的印象突然被一扫而空,觉得他是真老实……

说到捐款,闲云法师倒开了口:“我们倚着看空大师和和合大师的名头,虽然回千莲禅寺不久,认捐额就大大地超过了我们的预想,可是扩建项目里,建一座讲经堂,并修缮后面的偏殿、后殿,这费用还是捉襟见肘啊……”

于是秀梅等人还是愁眉苦脸的……

如菊低声问秀梅道:“阿姐,现在这银元也是古董了……你当初那些银元如果放到现在,价值不菲呢。”

秀梅先是缅怀着清凉大师也没听懂,再仔细一听一回忆:当初母亲把些贴己的老银元平分给她与青松,如菊还曾以为不公与自己母亲板过脸……

秀梅气道:“我那些银元是哪来哪去……在她老人家生病住院时,早都还给她老人家了……你的呢?”

“呦,我是家里老大,还有父母、兄弟姐妹一大家子要倒贴呢?”

秀梅怕勾起她的啰嗦,只微微一笑,众人听了肚里也明白了,只有如菊左思右想,琢磨出这秀梅的话里嵌着骨头……夏莲坐在明仁身边,趁着那些人说话,自己又负责传菜,总把那些好吃的菜堆到明仁附近,冬梅眼睛盯着她的举动,却一句话没有,像一尊泥菩萨似的供在那儿,冷眼旁观……

野鹤法师回头见冬梅筷箸未动,就怜爱地伸出筷子夹了些菜到她碗碟里,冬梅这才觉醒,闷头吃了起来……

明仁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了,明仁一看是群群来的,一接,是群群已经回来了,明仁喜道:“我姑妈、母亲正与两位法师接风呢,一起过来吧?”

谁知对方声音有些异样,并哑哑地道:“过来吧,我已到同福里……”

明仁乐滋滋把群群提前回来的事儿轻声与秀梅说了,秀梅只是点了点头,道:“今晚我就歇在福云寺,你回去时别忘了顺带送送你的母亲……”见如菊与夏莲、小红妈正说得兴起,明仁就出去了,那冬梅抬头望了一眼明仁离去的背影……

宴罢,秀梅邀着众人往福云寺去坐坐,夏莲混在人群里主动跟着,唯有紫薇在聚福楼指挥人打扫收拾不提,还有冬梅与秀梅说了一句,独自离开了……

再说明仁脚下生风,一忽儿就来到了同福里群群的屋门前。明仁一推门,屋里只开了个最昏暗的壁灯,群群痴痴呆呆地低头坐在沙发上,明仁蹑手蹑脚地靠近她,想吓唬她开个玩笑,谁知刚走到她附近,群群抬头忧忧郁郁地道:“昨晚……我……我差点落了人家圈套了……”

明仁大惊失色,昨晚他与群群通话时,群群语无伦次,显然是喝多了与同事们在狂欢……这怎么是个圈套?明仁望着她那张羞愧、悔恨的脸恍如隔世……

明仁简单听了几句,再也不能冷静了,拉着她要去警局报案……群群淡淡道:“他没得逞呢,还挨了我一酒瓶子……我走的时候,看着他额头流着血挺尸一样,会不会真被我打死了?”

明仁怒道:“死了也活该!就算坐牢,我也等着你……”然后像头暴怒的狮子在她面前来回走动……

不过在群群的催促下,他还是发了个短信给大山,没想到大山很快回复了。

明仁道:“他给我回了短信,说昨晚喝醉了,头疼得厉害,现在还在医院呢……”

愤怒让明仁再也憋不住了,对群群道:“你不能参加这种下三滥的什么交流协会……更不能与他一起出国!”

原来就在这一阵,大山频频与秀梅提出要回国探亲,而且说要接受家族的酒店经营,有可能真的不回来了,只是秀梅挽留他到过了年。

群群埋头抽泣起来,发誓已经删了大山的手机号码,再也不与他来往了……明仁俯下身握住了她冰冷的双手,然后又捧起她那张挂满冰晶一般泪水的脸,皮肤的亲近传递着相互热度……

群群举起了那双手勾住了明仁的后颈,使劲抚摸起来……两人突然热吻了起来……

一阵发泄过后,周围回复了一片宁静,明仁耳尖,(要不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儿?)外面的风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轻柔脚步声,而且在门口附近停住了片刻……

明仁警觉地起身往门口方向缓慢走去……

群群满脑子胡思乱想,她误会了,以为明仁还是生气要走,就道:“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明仁没有回答,一步步挪到门口,明仁猛然一拉门,差点没让他吓得灵魂出窍!

昏黄的走廊灯下,披头散发的冬梅站在门口,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明仁赶紧把门边的大灯开关拧亮,心儿“砰”、“砰”地乱跳了起来……

煞白面色的冬梅,似乎比他还要惊慌,嘴角纹勉强往笑里发展,(这种笑瘆人,恐怕比哭还难看)然后,发出声来:“我来取些替换衣服,顺便洗个澡……好像群群回来了吧?”

明仁索性把门大敞,群群低头坐在沙发上……

明仁道:“回来了,不正说着话么,我口渴了,正要洗个杯子去……”

也不知冬梅作何遐想,嘴角终于露出一丝隐隐的微笑:“回来就好……不打扰你们俩了。”说完,她转身走开。

明仁果真拿了两个杯子去洗了……

群群捧着明仁递来的热水,终于开口了:“……这几个一起去的老总和他们带去小秘、女随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暗地里都有一腿……也是我太大意了,被她们灌了几杯,亏得没下药……估计这些狗男女故意要看我与大山的笑话……”

“你还为他说好话,难道大山是被迫送进你屋里的?”明仁的气又上来了。

群群也急了,又撒上了脾气……

明仁只得拿了茶杯闷头喝水……

良久,还是群群换了副眼神看着明仁,有些撒娇地道:“我发誓,到了基巴达国,再再不饮酒,也不与他来往,正巧杜鹃姐姐说,她们母女有位友人在我们学校附近有套别墅,说不准以后她们母女俩还要买下来,我和百合就住那儿,也好有个照应……”

冬梅洗完澡,穿着内衣披着大衣,拿吹风机吹干头发时,生硬地在镜子前转动着她那干瘪、瘦弱的身子,后悔着岁月在无情地摧毁着自己的美丽……幻觉让她再次出现年幼时,一个恐怖的夜晚、一张恐怖的面孔、一次恐怖的蹂躏,她冷得直打哆嗦……

远处木楼梯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她飞快地披上所有该穿的衣服,开了门。

原来是竹君,她收到了群群回来的消息,从小红楼脱身回来,一路上,她也寻思着那群群下午与她通话时,奇怪地把大山说得一无是处……害她心里直犯嘀咕。

当女儿紧闭着的房门打开时,她看见了明仁,明亮的灯光下明仁那张害羞的、微红的脸蛋儿出现在她面前,不由越看越欢喜……(俗称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竹君心想,也好,快刀斩乱麻,也不必在大山、钱锦贵等几个年轻人中挑来捡去,毕竟岁月不饶人人嘛,谁不想鱼与熊掌兼得?弃了那几只熊掌,眼前的这条鱼也不错嘛,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也是个了局……

竹君见两人同处一间屋子里,并不见怪,又见冬梅悄无声息地从拐角里露面,好似正要找的是她,忙拉过冬梅说:“到阿姨屋里坐坐,正有话与你说呢……”然后朝群群她俩把眼睛眨眨……

竹君拉着冬梅进了自己北屋,手握着她的胳膊,口无遮拦道:“冬梅啊,别急着走,阿姨真有话与你说……你看你,好端端的整天吃什么素啊,面黄肌瘦的,待会儿拿两盒血燕窝去补补……”

冬梅是涨红着脸进门,又羞红着脸出的门,手里果然被硬塞了两盒血燕窝。

竹君最近与周思芫闹大了别扭,那观莲湖房价没涨还跌,而且因为有人举报万金山徇私舞弊、中饱私囊,上面正派人查他和他的房产开发公司,于是几个墙头草股东纷纷停止了资金注入,这家伙又把竹君等为贪便宜先付清的资金挪作他用,竟害得后几期房子造了一半成了烂尾楼,而她们找到中人周思芫,周思芫除了往万金山头上推,好似一概与她无关……竹君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又听说若兰最近拼命与周思芫打得火热,还热心地把冬梅介绍给周思芫的儿子华友礼。

这竹君瞎污搞的脾气又上来了,一旦喜欢这个人就掏心掏肺,而一旦看不惯周思芫这个人,就要千方百计坏了她的好事,刚才居然把潘安茂要介绍给冬梅做男友。

若兰一家与华榕一家早就相识,前几次华友礼回国,若兰拉上冬梅、娇娇就曾与周思芫她们母子碰过头,冬梅早见过华友礼这位高材生:硕士毕业,马上就要学成归国,能说数国语言,最主要的是与冬梅会有共同语言:精通吹拉弹唱,擅长周到礼数……其实,华友礼与她还有过几次网上通信,只是冬梅或许以为华友礼和千万优秀的人才一样留在基巴达国乐不思归,或许她心里还暗暗恋着另外一个……

冬梅听这竹君七不搭八居然把出了名的乌龟王八蛋潘安茂介绍给她,又不好当场翻脸……

竹君还笑着说:“你们先接触接触……这小伙子俊得与众不同不说,机灵得出奇,我觉着你们般配,都是同行,有共同语言,趁热打铁,包好的,包好的(听着有点像治病的良药)……”

冬梅出了竹君的屋子,明仁也从群群的房里退了出来,明仁见群群总留恋出国深造,也不忍心再让她伤心,就拉扯别的事来,当然也把自己姑妈与母亲同意她上门,冬梅、卓秀菱代表读书社会让自己做社主,起一次诗会活动送送她的事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她……

群群也面露喜色,就商量着选好了日子……

群群正巧也把明仁送到了门口。

现在,冬梅遇着她俩,突然转身对送出来的竹君搭话道:“阿姨,您说的事,让我考虑考虑吧……”

从冷若冰霜到欲拒还迎,把个竹君喜得喜笑颜开,嘴也没把门地又道:“包你们般配的,包好的……”

明仁也对竹君的性格了如指掌,所谓见怪不怪的,别过她们母女,明仁与冬梅下了楼。

冬梅已把吹干了的长发重新盘带起来,用围在自己脖颈上的一块米黄的羊毛围巾包住头发,往福云寺方向走去……

沉闷的夜色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似乎谁也没留意对方的存在,凄凉的夜风让两人都捂紧了领口,长久的寂寞让明仁还是忍不住主动开了口:“这次,真是让你与小卓费心了……只是写帖子还是你来,我这字儿也拿不出手……”

冬梅听他的话里透着感激和不见外,这才觉着身上暖和了许多……

没想临近春节,那邱海棠的母亲突然没了,秀梅要亲自前去,没想甄洁香却挺身进言道:“吴董,您要谨慎,您的身份可十分敏感呢……还是我去吧。”

秀梅没想到这甄洁香平时不起眼,临了大事倒十分明白,就委托了她与石榴两个前去邱家吊孝,两人一去才知那邱海棠办丧事也是可怜巴巴的,邱家一族早做了树倒猢狲散了。

两人就留着与老邱父子们一起帮忙,总算把难关渡过去了……邱海棠虽在孤苦伶仃、神思恍惚中,肚里却是亮堂的,此时肯来吊孝的,对她来说,都是雪里送炭的,从此就把他们两人认作了挚友……

再说明仁与群群约定了上门日子,两人便天天黏乎在一起,恨不能把工作也辞了,日日就是休息天,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道不完的绵绵情……这群群又要明仁在送她的聚会上唱一首《青玉案——元夕》。

明仁道:“这歌曲是抄袭他人的,我定要为你重新赋诗一首只属于我俩的……”

春节后的一天,秀梅就在聚福楼里摆了一桌,连如菊也大大方方地摸了个大红包给群群,两家皆大欢喜……

谁知那天明仁春风拂面,明义却无精打采,也没把蓝蓝带来,只是支支吾吾说她回家探亲去了……

秀梅不当回事,这如菊却上了心,私下与明义一起的时候,不免问出了明义已与蓝蓝和平分手的真情。

如菊埋怨道:“你呀,从小到大不让我省心,我可是喜欢你胜过你哥哥几倍,到最后,还是你哥哥让人踏实……你也年近三十的人了,真真还像个小孩子在胡闹,你看周围哪一个事业有成的不是早就结了婚的?”

明义道:“妈,我什么时候会输给我哥哥了?蓝蓝有什么好?您不也说她家穷得叮当响?亲家上门也没面子,何况,她……她社会经验不丰富,这次站错了队……我看那个周阿姨与蓝蓝又非亲非故,不过看着她顺眼,就说了她几句好话……放心,我身边的女朋友什么时候断档过?这回不仅有贵人急着上门,还急着与我共结连理……”

如菊听他吐了实言,原来这港大集团的老总的小女儿贺鼎红,明义也曾带她上门来玩过,只是后来去拍了戏,走了红,好一阵子疏远了明义……

如菊再一想,这女孩倒真见过,只是刁蛮、任性、奢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别的不说,听史金花、虞美仁她们说过,为了拍戏,她的脸部、胸部、腰部、臀部、腿部全部在私密达国以国际美人坯子为标准动过刀,自己这未来的儿媳妇将是一尊被雕刻过的完美女神……

如菊哭丧着脸诉说着自己的担忧,明义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家有的是钱,几辈子花不完,她父亲已给她一套别墅做陪嫁,再说,我也有房子,大不了我们单过,请保姆、厨师……你不知道,如今我主管开发区招商,只要她父亲动动嘴皮子,请来各路大神,随手抛下些真金白银,我就能把吴良信那些人比下去了……”

如菊一听儿子的经济、仕途全系在这未来儿媳妇的一身,不由转忧为喜,后来偷偷告诉了秀梅,秀梅只是淡淡地提醒了一句:“你的见面礼可得准备好,而且够份量,她可不像前面那几个黄毛小丫头那么容易打发的。”

一句话让向来节俭的如菊仿佛剜去一块心头肉那般地疼……

元宵节后,秀梅、明仁、玉簪嫂去拜望了北方回来了的董老爷子,老人家精神矍铄,说是也见着了胡秀郎、游德培等人,至于机密之语,他不说,秀梅也没问,可看他那幅神情,估计推荐之事也十有八九大功告成。

董老又说那蒲宫英约了他们两家吃饭,芝芝那姑娘虽看着娇生惯养、绰姿风流,可他孙子对她喜爱不已,这芝芝对董敬济小鸟依人,又对他们这些老人也花功地道,还算满意,总之无愧北方之行一趟。

几天后便是读书会了,明仁、冬梅、卓秀菱早将请柬发了出去,除了读书社会员,计另邀了刘雪、娇娇、媞莲、迎春、玉霜,及探亲回来的柿儿,当然还有秀梅、竹君、如菊、若兰、玫瑰、水仙等场面上的人,没想到这请柬一发,又有戴茯苓母女、史金花、胡琼花母女、虞美仁、秋萍、赖菖馨母女、严莉、窦德樱、周思芫等一干消息灵通人士打来电话问及此事,甚至姚茜与蓝蓝也打电话过问,说是楠蓉有空也要安排光临……冬梅这回安排周到缜密,自然还少不了荣喜阿姆。

这荣喜阿姆,也是滑稽,过年前跟着刘洋夫妇去北方,没几天,便吵着要回百福园,说是水土不服、白天黑夜地闷得慌……而刘洋夫妇又十分忙碌不能伺候她左右,总之一百样不满,于是元宵节前,刘雪她们小夫妻把她一起带了回来。

这天早上,明仁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就赶进园子去。

停车后,他就遇见了贾桦与春杏拿着一堆画具也往里走。贾桦这个年是没过好,年前为了一笔画款的去向与玫瑰吵了一架,原来,这贾桦把这笔钱投进了雨仁国际公司……对这家公司,那玫瑰早有耳闻了,况且事涉贾桦的爱徒春杏,更是不由让她浮想联翩、醋意大发……这几天她与水仙跑去香岛出差了,才得安宁,于是借着要筹办春季画展的名义,天天往百福源跑,当然除了约见单湖洲,也顺便要找一找爱徒春杏获得些心灵慰藉了,今天天气如此明丽,真有迎接春姑娘到来的耳目一新感觉,不由诗情画意的灵感大发,春杏闲得无聊来求教,两人便与夏莲商量妥了,去往怡福晶舍附近踏梅寻芳……

明仁的心思哪里在她们身上,有一句没一句地与贾桦应酬着,半途,就分道扬镳了,明仁刚接近探福轩,就远远地就闻到了琴乐之声。

进了门,明仁才看清是群群在弹奏吉他,旋律倾诉着爱的罗曼史,她的指法已经十分娴熟了,旁边有胡苹悠闲地品茶指点,夏莲一干人都在忙碌……

此时群群按住了琴弦,胡苹听明仁说她们到得早,就指指楼上道:“你们的正副社长到的还要早呢,我是听群群的曲子,所以留在下面呢……”

群群把那把崭新的,似乎还能闻到亮漆香味的吉他递到明仁手里,道:“胡苹姐送我的礼物,在他乡思念故乡时可以弹上一曲,怎样,你也试试?”

明仁细细抚摸了这把吉他,果然是做工精良,这胡苹听着王娜妮她们要送钱,就笑她们没品位,昨天特意去选了这把吉他。

今早竹君母女出于礼数去福梅院坐一坐,因胡琼花、戴茯苓与竹君说话,胡苹与群群就过来喝茶,吃些小点心。

明仁鬼鬼地笑笑,说:“你们两位才女面前我哪敢随便弄斧?萍姐姐才是弹琴高手,正想聆听聆听……”说笑间,明仁把吉他递回到胡苹手里,说:“还是把那首《什么什么宫的回忆》赐教给我吧?”

胡苹最近兴致勃勃、喜事连连。这南方到处都是豪强富翁,只可惜钻石王老五却还是稀缺,最近,通过化蝶、王娜妮的撮合,结识了魏安富,两人情投意合起来……节前,她厚着脸皮约了魏安富一起去了天涯海角,浪漫之情正弥漫在两人之间……也是受群群刚才那一首曲子的感染,就捧过那把吉他,毕竟是新买的货色,不如自己那把千万次抚摸过的老吉他来得趁手,还要拿腔作调地调上一调音,才缓缓弹奏起来……

琴声如潺潺流水、如清风悠扬,明仁、群群连一丝大气也不敢出,都深怕打断她这片宁静的回忆……

直到琴音绕梁,胡苹才起身道:“好了,你们要聚会了,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放下六弦琴走了。

群群柔声地问明仁吃没吃早饭?非让服务员下了一碗元宵。

明仁笑道:“都吃过几次了,还让我吃?把胃都要撑住了。”

“那天吃玉簪嫂包的蟹肉汤团,看你那副贪吃相,还说多吃就要与我多团团圆圆的,这是小红妈包的,我尝着好吃,特意留给你的,你敢不吃?”

明仁故意道:“真要团圆,让我搬过来与你同住行不行?”

“不行,”群群也是笑着翻了脸,哄他道:“至少吃两个,多放些原汤,原汤化原食么……”

不一会儿,元宵下的,明仁一尝,是新挑来的野荠菜与捕来的野河虾做的馅,皮薄馅多,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真是难得,味道的鲜美让明仁吃完了还要,群群却吩咐不给了……

此时,进来两位姑娘,一位是明仁的表妹,身后还跟着一位,那姑娘启皓齿开口一笑,仿佛云彩里开了一条裂隙,投射进来一道灿烂的阳光,她就是穆兰的姐姐穆棉。

穆棉以前就替贝梨与秀梅她们传递过消息,都有交情,去年下半年,她主攻上了如菊与玉霜,分别送了她们一些罕见的厚礼,博得了她们的欢心,穆兰又把那笔怎么也赶不上房价上涨速度的退伍款也往玉霜那个新兴公司投入,与玉霜成了莫逆,又主动提出替她打通各地的关节……

玉霜和钱锦黛正为把这家物流快递公司设点开拓到各地而发愁,居然来了这样一位神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是做梦也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原来穆兰先前那些能歌善舞的战友姐妹们解甲归田之后,为各自前途常常无故聚会,这些美人坯子不是傍上了权贵,就是嫁入了豪门,如今散布于全国各地,串联(串联二字听得耳熟?)起来相互照应,而战友情、姐妹义让这一层关系更加冠冕堂皇。

陆陆续续娇娇她们和社友们(我看必少不了那八位女将)也到了,明仁一看除了刘雪都齐了,就请众人上楼,群群用布套把吉他套好端放在一旁,这时门外又神纠纠地走进来一位,一看是风尘仆仆的周思芫。

穆棉也不等周思芫发话,就与玉霜耳语一句,十分乖巧地从另一扇门出去找她的妹妹穆兰去了。

明仁当下邀周思芫在楼下坐坐,喝杯热茶。

周思芫笑道:“你丈母娘找我有事呢……”然后很严肃地望了一眼前脚已跨出门的穆棉,唤过玉霜来,指指穆棉快消失的背影,挑衅道:“这种人办事不牢靠,你还是该和你史阿姨她们合作……”

谁想她话还未完,后脚她的背后响起了朗朗的话语声:“这一大早,说谁呢?”

周思芫转身一望,是竹君,忙露出不同前次与竹君闹矛盾时的死人脸,笑道:“人吓人吓死人的,还不是替你报喜信才赶过来的?”

群群见她俩似乎有要紧话说,就拉着明仁、玉霜上楼去了……

周思芫果然爆出喜讯,道:“那头温吞水犟驴终于启动刺激计划了,这还是老郑、老石逼他一步的功劳?国际金融危机嘛,大家不交点学费能行?否则老万怎么会断了资金链?那调查组雷声大雨点小,老万能有什么事,都快退休的人了,些许小错误,整改了不就行了?等资金一下来,观莲湖就不会再有烂尾楼了……若兰还没告诉你?”

竹君果然面露喜色,天真以为这周思芫和万金山毕竟不会有意损友,恐怕真的是有难言之隐啊!于是,心里倒对数日没有音讯的若兰起了埋怨,道:“哼,她那张嘴现在就跟缝上似的,人家老公做大了,娘娘要搭架子了……”两人见春花送来的热茶太烫,就放在桌上,往楼外说闲话去了。

楼上,按个人喜好分桌而坐,夏莲她们送过元宝茶,并金花巧果、玉霜柿饼、美仁月饼、思圆糯米糍、化蝶蝴蝶酥、行云棉花糖、金桂蛋挞等小点心(都是几个幕后大老板),冬梅道:“刘雪要晚些到,她有些公务……”然后就请卓秀菱主持。

卓秀菱今天也不好意思拿出稿子来长篇大论,难得言简意赅说了一通,无非都是离别之情深似桃花潭水之类的。

听惯她歌功颂德的,都撇脸私语,有提及明仁、群群,娇娇插嘴道:“索性今天就改订婚宴了,明仁哥,快把结婚戒指掏出来!”众人笑声盖过了卓秀菱的讲话声。

卓秀菱讲话一停,取出留言簿一大本,这是她和冬梅亲自去挑选的,纸质精良而轻柔,每页还是花笺,娇娇就坐在群群边上,最为调皮,抢了留言本先看起来。

首页果然是明仁在上,群群在下的两首诗词。

《清梦》——明仁

我愿长眠锦绣园,丝竹琴瑟六弦拴,

华清池里春无价,永乐宫中画止观,

西圃香飘十余里,东篱诗授百多篇,

萍踪浪影匆匆恨,梅骨鹤魂历历怜,

一万牡丹怒变迁,三千菡萏笑翻天,

鸿鹄立志清冥上,燕雀小心翠茂前,

井底之蛙怀抱月,竹下之人念参禅,

根深蒂固痴狂种,舞月捻风做鹊仙。

本来明仁因自己的书法像蟹爬,坚持让群群写在上面,可群群一见他这首诗就爱上了,非让他先写,明仁只得方方正正地写上,并在诗尾,加添“致心爱的群群”一句俗语。

底下是群群写的一曲《宴桃源》(也叫《阮郎归》)

醒来两岸已青青。绿绦暖雾轻。茗烟雅颂引鹂听,无波水榭宁。

渺渺曲,月朦朦,六如一瞬情。小别离海誓山盟,灵犀化信风。

群群在结尾添了一句“小明纯真、可爱……一切尽在不言中”,惹得娇娇道:“你们一个昏昏,一个酸酸,我们也用不着赠言了,夹在里面又苦又亮……”

群群两腮通红,觉着自己确实欠考虑,至少也应该等众人祝福写完了回到自己手上,再添上这句……此时只得将错就错,满脸堆笑哄着娇娇先下笔,娇娇说:“谁让你重色轻友,马马虎虎送首小诗给你了……”

《春意》——娇娇

蝶宿牡丹丛,鹤眠梅影中,

东风问喜鹊,谁染玉肌红?

这原来是单迎凤送给若兰父母贺金婚吉祥画上的一首小诗,有谁记得?被她改头换面拿来献宝了。

接下来,总要首推冬梅与卓秀菱两位正副会长,两人便矫情起来,你推我让一个回合,娇娇就看不惯了,道:“你们推三阻四去吧,我们可下楼打牌去了……”

冬梅说卓秀菱是客,还是让先,卓秀菱不好再让,就题下用蝇头小楷写就的一首小词。

《鹧鸪天》(又名《思团圆》)——卓秀菱

举盏殷勤吟唱忙,几番欢聚绮罗堂。

道听福海好神圣,引领蟾宫折桂香。

急抹粉,快梳妆,榭台乞巧思檀郎。

银缸剔到灯花落,两地原来月同光。

念完,周围静默无声,卓秀菱把本子递到冬梅面前,冬梅用瘦金体写道:

《鹊桥仙》——冬梅

鸿鹄展翅,龙鱼入海,搅动少年壮志。一轮旭日望来苏,圣诞日、醍醐灌洗。(看仔细,此圣诞非西洋圣诞也)

群帆过去,万涛卷尽,幽水一泓还至。闲来放鹤弄清莲,好把这、琴丝品味。

娇娇道:“这回可给我逮住了,什么叫‘情思’?还要品味?”

冬梅指着群群道:“你去问她?谁让她刚才在楼下弹琴拨弦?我只不过借用而已,或许你自己内心深陷什么网里,然后冤枉我们这些无意之人呢?”

娇娇见嘴上没沾着便宜,也就不出声了。

冬梅把本子往下传递,交到了芙蓉、迎春一桌,两人似乎都有准备,一挥而就。

《蝶恋花》——芙蓉

门第向阳多碧树。金叶银枝,展尽吉祥赋。琴榭停云压玉柱,羨着大雁双飞处。

桃李不言蹊九曲。流水高山,莫把知音负。大丽醒觉能解语,艳惊四海迷无数。

《七律——蛟化龙》——迎春(这两人的诗词说的倒像她们自己)

前人栽树已成荫,后世乘凉念祖灵,

翠箬葳蕤真得色,红花旖旎好繁荣,

鸳鸯啄去双比影,杨柳拂来两岸风,

骑鹤腰金多自在,横空跨海化飞龙。

轮到媞莲,她哪里是一块写诗作词的料,往日里都是靠着作弊,从流行歌词里胡乱抄上几句,附庸风雅,昨日史金花住在石福居,正好单迎凤前来,胡琼花姑侄、史金花留着她喝茶,于是媞莲缠着迎凤,(单迎凤为人师表,却帮着媞莲作弊,可见自认清高、虚伪透顶的)总算七拼八凑成了一首香词艳诗,这会儿拿出来献宝。

《佳人》——媞莲

雀舌寂默花阴醉,杏眼无尘明镜飞,

桃面多羞期雨露,柳腰折曲倾心坠。

众人肚里明白,也没人计较。

传到玉霜手里,她昨天就与群群、明仁在一起,自然手到擒来。

《佳期》——玉霜

春风一种催晴暖,惹动伏流起波澜,

叶叶传新多少蕾,无知蜂蝶绕芯尖。

接着就是柿儿,这两天刚到,她母亲本来说好了一起来,临时有事却突然不来了,她有些失失落落地填了一首,自然是楠榕指教过的。

《浣溪沙》——柿儿(似乎又是说她的母亲,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

理水叠山鸾凤出,玉屏翠幔赋闲图,踏歌琼岛添筹无?

抚掌绝尘更命数,神行万里极目舒,海空辽阔定清途。

甄洁香是临时抱佛脚,直到此时才把草稿打完,暗暗念了一遍,就誊抄上去。

《知音》——甄洁香

远舶传画角,绵绵断续音,

千金一刻价,常在岁寒心。

刘雪脚步轻盈地上得楼来,她一早还赶去单位一次,这时由肖百联接送过来。

刘雪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四方花笺小纸,递到群群手里,道:“昨晚搜肠刮肚琢磨了好久,还是改了年前的一首诗儿送你,别当是应付,我实在江郎才尽了。”

群群接过看了看,字迹精瘦却刚劲,大有王家风范,面露喜色,原是一首新诗:

《雪花》——刘雪

我来自孕育生命的水中,

把圣洁引入天堂,

化作云上的花精灵,

盛开在最高的穹顶,

我要用晶莹的笑送走威严的寒冬,

我要用洁白的羽覆盖冰冷的土壤,

我是天使的翅膀,

我是荒芜的希望,

待我慢慢凋零,

将最后一滴喜悦的泪水滋润出一片春的美景!

肖百联也出现了,立刻被娇娇盯上了,非要他也写首诗做留言。

肖百联笑道:“我哪里会做诗?就是来捧个人场……”娇娇几个都笑了,可哪里肯放过他,索性说他来骗吃骗喝的……而以往也爱闹的芝芝却故意别转身没有参与。

胡搅蛮缠之下,肖百联挨着刘雪坐下,刘雪却把墨迹未干的本子往桌上一放,把凳儿挪远了……

肖百联轻咳一声,翻了翻前面几页,毕竟才思敏捷,胸有成竹(肚子里打油诗多多),于是挥笔就在留言簿上写道:

梅姑出语惊,

迎春吞长虹,

家兄万世雄,

兰娇已成龙,

一帆美雪风,

满载芙蓉颂。

娇娇看他字迹虽然潇洒,意思却半知半解,道:“梅姑是冬梅,我自然是兰娇,其他人也一目了然,只是这家兄是谁?”

肖百联一指明仁道:“还有谁?我把他明仁兄叫到现在,不是兄,是什么?不过,两年后,我得改口叫他‘妹夫’了……”

明仁对他一笑道:“别,你直接叫我‘天皇’得了……”众人皆乐了,这肖百联一到场倒真是活跃了气氛……

众人喝茶聊天,夏莲上来悄悄把明仁、群群叫下楼来,只见楼下秀梅等着。等夏莲退得远远的,这时秀梅满面含笑,取出一个长长的礼盒交到群群手里,群群见礼盒包装华丽又扎着黄丝带,“谢了”一声,就想收起来。

明仁神秘一笑,道:“打开来看看吧。”

秀梅也是轻声道:“上次上门把这件宝贝忘了,还是昨晚明仁帮着翻找出来,你也知道他这孩子,好东西不到关键时刻不肯拿出来,又是粗心,就要赤裸裸地送姑娘礼物……我刚才亲自跑了一趟步行街,包装了一下,他也性急,你就打开来看吧……这东西没人戴过,专为给未来的你准备的,你千万别嫌弃。”

群群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又把包装纸都交到明仁手上,明仁随手要丢弃,却被她阻止,等她亲眼看见盒中静静躺着的那串翠绿珠串后,脸色、眼色都明亮,在自然光下,更掩盖不住它娇艳欲滴的秀色……

群群低着头兴奋而又吃惊,一手挽起秀梅,一手捧着盒子,声音低低的还带些颤抖,道:“谢谢姑妈。”

秀梅便要当场替她戴上。群群只能取下明仁送的那个红玛瑙如意佩,刚要自己动手,谁想秀梅已经取到手里,微笑着让她转过去,飞快地从颈后给她戴上了。

秀梅再次用双手捧起群群的小手,从正面仔细端详起她来,也是越看越爱,秀梅拉上群群,又唤上明仁背后跟着,三人一起上楼来……

当秀梅把群群推扶到众人面前时,果然目光都投向了她胸前的那环弹眼落睛的绿色宝石,其中的一位女孩更是惊愕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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