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结束,薄雪回到了主神空间。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身处于一段光阶走廊上，四周的甬道都是涌动的光点,白光焦柔,莹亮而不刺眼。

薄雪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他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轻轻喊了一声：“99？你在哪里？”

这个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薄雪在主神空间辗转过两个分支系统，经历过数不清的世界和任务,可是他却不知道主神空间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系统009没有回答他。

薄雪抿着唇，往前走了几步。他向前方望去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

那股曾经出现过的强烈的悸动忽然摄住了他，薄雪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小步的往前跑去——

他跑到那处黑暗里的时候，双脚忽然踩空,失重感加剧。

薄雪跌进了一个有着具体样子的地方。

……

大同弄堂,烟火万家。

夕阳斜斜地穿过林荫,洒落在这些古建筑上的时候，飞鸟从破败的电线杆上起起落落，煽动着翅膀。

家家户户的窗户外都冒出了浓烟，酱油味,葱花香,在此刻都搅和到了一起。

做完饭之后，筒子楼里的大爷大妈大多喜欢把自家的晚饭搬到外面的大院子里,一边扇着蒲扇,一边闲聊。

铃声微动,从远处不轻不重地传过来。

林阿姨最熟悉这个声音，一边给她家小孩补着袜子，一边道：“哟，应该是小沈来了。读书那么辛苦，幸好小沈成绩好哦，以后成龙成凤的嘛。”

王大婶接话：“是嘛。唉，这孩子真好，懂事。就是命苦了点。”

随着他们的谈话声，一辆自行车从远处驶了过来，轮胎碾过污水，发出一点响声。

一个穿着蓝白色夏季校服的少年停了车，单手拎着书包，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腿很长，身姿挺拔，容貌精致却不显得太过出格，是一幅人人夸赞的好样貌。迈步过来的时候，他一边笑着，一边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林阿姨看他上学太累，好意道：“小沈今天吃什么啊，到我家吃不撒？今天土豆炖肉，好香的唷。”

沈鹤心笑，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礼貌的婉拒了：“不了林阿姨，我今天准备吃饺子，等会儿去买点面条鲜就行，不吃完会坏了的。”

林阿姨笑笑，目送他上楼，还不忘扭过头，对那些伙伴们表示遗憾：“唉，多好一小孩。”

……

沈鹤心提着包上了顶楼。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金属相碰时，锁芯传来细微的响动。他推开门，把书包放在课桌前，顺手打开了桌面的灯，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充盈着室内。

他像自己说的那样，从一个旧旧的冰柜中拿出一小袋饺子，放在外面解冻。

沈鹤心慢慢盘算着今天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东西，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黑色的钱包夹，推开了门。

先买面条鲜，吃完饭后复习一下，马上要会考了，他要拿比较漂亮的分数，才能申请到下个学期的助学金。

这些事情都必须由沈鹤心一个人来完成，六个月前，他的父母在外出做生意的时候生了怪病，去世了。沈鹤心现在所有的财产就只是这一间小小的屋子。

沈鹤心收拢心绪，快步跑下楼。

再不快一点，饺子会化掉的。

买面条鲜的小卖铺在街角的十字路口边上，要到那里，就得穿过一个很长很长的走道。

那里没有灯，白天的时候看不出来有多么恐怖，等到晚上的时候，人烟稀少，四周都是黑古叮咚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沈鹤心不怕黑，他有一支小小的手电筒，用一线光照亮了前面的路。

小卖部的大叔和他很熟。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沈鹤心就提着一瓶面条鲜和两块老面包回程了。

再次走到那个黑漆漆的小巷时，沈鹤心敏锐的发现了这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和他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沈鹤心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慢慢的向前走去。

他没有开手电筒，这条路对他来说很熟悉，就算闭着眼睛，沈鹤心也有把握能一棵树都不撞上，就能够安安稳稳地走到筒子楼前面。

沈鹤心听见了衣料摩擦时，发出的淅淅索索的声音。

他佯装没有发觉的样子，提着那个红色的塑料袋子，往前走去。

后面跟着他的人像是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迟疑，动作也变得缓慢了一点。

而这一点时间差后，他就发现，沈鹤心走得太快了，不提起力气走，根本跟不上那人的脚步。

走在前面的沈鹤心唇角微勾，那是一个细微的笑。

不知道是他走得实在太快，还是那个人最终放弃了跟着他的想法，沈鹤心忽然觉得后面没声音了。

他走到筒子楼前面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往回一看，那个巷子里除了黑暗，什么东西也没有。

沈鹤心垂下眼眸，心中暗暗地笑自己傻了。

应该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最近他都有些走火入魔了。哪有什么人，都是一团黑漆漆而已。

沈鹤心提着塑料袋上楼，打开门，把化得不是很彻底的饺子焯水，撒了点葱花进去。

他动作很熟练，清晰的五官氤氲在浓浓的雾气里，轮廓都变得模糊，柔柔的笼上一层淡光。

沈鹤心把那些饺子倒进了碗里，小心翼翼地浇了一点面条鲜。

酱油的颜色和葱花的翠绿形成了鲜明对比，鲜香味飘散，令人食指大动。

沈鹤心本该感觉到很饿，但是他看着那些在汤里漂浮着的饺子。忽然有些不想吃了。

从刚刚他回家到现在的这些时间，沈鹤心的脑子里都是刚刚他在巷子里的奇妙感觉。

应该是真的有人跟着自己。

沈鹤心抿了抿唇，最终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抓起钥匙，出门去了。

夜风凄清，阴森森地刮过树梢，发出一点簌然的响声。

沈鹤心握着手电筒，重新走进了那条漆黑的小巷子。

他往里面一边走，一边晃着手电筒，生怕自己看不到人。

可是刚刚的一切仿佛就是他自己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虚假的令人想笑。

沈鹤心来来回回的晃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有人曾经跟在过自己身后的一丝痕迹。

他想了想，试探似的喊道：“有人吗？没有人的话，我就回去了。”

说完，沈鹤心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他还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果然，没有一个人回应。

沈鹤心在心里一哂，走出了巷口。

他没有可以留意自己身后是否有人跟着，只是闷着头向前走去。

直到一声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沈鹤心好奇地折过身子，往那片黑暗中走去。

他最终在一个破损的几乎不能入眼的邮箱旁边，看见了他一直在找的人。

手电筒发出的的光煞白，晃动的时候，几乎刺人眼睛。

那个小小的人蜷曲着身子，双手抬起挡在眼睛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自我保护的姿势。

沈鹤心就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前，关掉了手电筒的光。

“小孩，刚刚是你跟着我吧？”沈鹤心语气笃定道，“这么晚了，不回家去，现在在这里干什么，专程来吓人的？”

在黑暗中，那个小孩好像放下了些许警惕，声音弱弱的，软软的，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过话一样，声音有些劈叉：“我……我不知道去哪里。”

沈鹤心皱了皱眉，蹲下来，问道：“为什么？你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那个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奇异的平静，他用小孩似的天真语调，说，“这里好黑啊，我好害怕，哥哥。”

那声哥哥叫得那么自然，带着孩童软糯的语调，实在是让沈鹤心感觉很受用。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软下去，耐心道：“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小孩在黑暗中掰着指头，微微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有三天了。我白天的时候不敢出来，刚刚看到你，有亮……我就跟了上去。”

沈鹤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小孩乖巧的回答：“我叫薄雪，是入冬的那一天，才会下的薄雪。”

“你……吃了饭吗？”也许是他的遭遇让沈鹤心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他想了想，牵住了小孩的手，“要和我一起回家吗？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可以住几天。”

小孩的手又软又小，握在手心的时候，就透着温温的热度。

如他所愿的，沈鹤心听见了他的回答：“好。”

……

……

回到家的时候，那碗饺子已经变得凉掉了。

沈鹤心把它倒进锅里，又热了一遍，回过头的时候，他就看见那个叫做薄雪的小孩乖乖巧巧的坐在破破的沙发上。

他只是看着这间房子里的一切，没有乱动，像是怕被沈鹤心赶走一样，腰板坐得挺直，活脱脱像是来望哨的。

沈鹤心不自觉地笑着，心里那块因为父母离开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大洞，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显示出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他起锅，把一人份的饺子倒进了那只大碗里，拿了一支汤勺，对着薄雪招了招手：“薄雪，过来。吃饭了。”

饺子因为煮过两遍的原因，变得四下开花，饺子皮和香菇肉沫混在一起，看起来不是很好。

可是闻起来很香。

沈鹤心拿着一块刚买的老面包，坐在他对面，看着薄雪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他看着薄雪眼睛上异于常人的雪色睫毛，想起了冬天飘落的雪花。

而薄雪却变得有些紧张，他像是预见了某个不安的结局一样，把汤勺放下，眼巴巴的望着沈鹤心。

他说：“哥哥，我丑吗？我的头发是白色的，别人说我像妖怪。”

沈鹤心摇摇头，心中隐约浮现了一个病症的专用名词——

白化病。

他只是微笑着，迎着那双盈着泪光的浅色眸子，摸了摸薄雪的脑袋：“不丑。你知道吗，这样美丽的颜色，只有幸运的人才能拥有。”

“你是来自月亮的孩子吧，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