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公主

此后三天，方尽仍然没有上课，成灰也没再出去找工作。有好几次，他都想再去看看她，已经走到女生宿舍楼门口，却又没有勇气进去。

星期一是成灰近两年来起得最早的一天，他到教室时，里面还一个人也没有。

人们陆陆续续地进来了。成灰紧盯着门口，生怕漏过一个人影。她会来吗？他希望她会来，却又害怕见到她。

方尽进来了，很平常地进来了。和往常一样，她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向和她打招呼的人点头。她找了个座位，安安静静地坐了下去。

她的脸色虽然比以前苍白些，但气色还不太坏。成灰略略松了口气。他不时悄悄望向她，发现她很平静、很自然地和旁边的朱雨谈着什么，从没向他这边看过。

日子又如从前一样，成灰又开始到处找工作。到十二月份，他终于在一家餐厅找到一份打杂的工作，虽然工资不太高，但也基本够他的生活费了。

找到工作后，成灰轻松了许多，而方尽也一如往常地上课，他更是坦然了很多。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时想起和她一个月短暂的爱情，不免黯然神伤。

对于成灰和方尽的短暂爱情，班上的人都替他们惋惜，但惋惜归惋惜，他们已经分手，而且没有再续前缘的迹象。

日子在平淡中流走，成灰和方尽的事渐渐不再有人提起。谁知突然传出一个消息，说方尽的父亲是某省省长，成灰本来早该勒令退学，是方尽利用父亲的关系保了他。大家结合那天朱雨骂成灰的话一猜测，大多数人都相信了这一消息。

元旦以后，期末考试已近在咫尺。晚上，教室的人又多了起来。

近两个月来，方尽看书老是走神，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看一会儿，就开始头疼，要出去吹吹风。这天晚上，方尽又放下书走出教室，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吹冷风。刚打开窗子，朱雨跟了过来。

“不冷吗？这么大的风。”朱雨拉住方尽的手问。

方说笑了笑说：“头很疼，吹吹会好一点。”

“你这样下去怎么办啊？”朱雨道，“我真不明白你们俩，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当初如果是你不对，你就该承认错误，如果是他不对还那么固执，这种人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阿方，忘了他吧，今天你失去一个成灰，明天还有千万个成灰等着你。”

方尽笑了笑，没说什么。

“快考试了，你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

“你先回去复习吧。我过一会儿就来。”

朱雨看看方尽，点点头走了。

方尽的目光投向远方隐隐的山峦，把脸贴在冰冷的铝合金窗棱上，轻轻叹了口气。

“方尽！”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见是尤飞，微笑着问：“你也出来休息吗？”

尤飞笑道：“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不怕冷吗？还是想当白雪仙子？”

“什么白雪仙子？”方尽不解地问。

“从前有个公主，非常漂亮，非常善良，就象你一样。”尤飞笑了笑，继续道：“她常常帮助那些穷苦的人，全国上下都非常喜欢她，很多人写诗赞美她。有个巫婆想害她，用一阵旋风把她刮到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那时世界上还没有雪，山上只有寒风呼呼地吹。公主站在山上，迎着凛冽的寒风，就象你现在这样子。”尤飞又笑了笑，“她渐渐冻僵了，慢慢变成了一尊晶莹的玉雕。这时，天使路过了这座山，挥了挥翅膀，一阵柔风吹起，玉雕苏醒过来，变成了白雪仙子。白雪仙子飞上了天空，顿时，满天飘起洁白的雪花。从此，白雪仙子飞到哪里，哪里就会飘起洁白的雪花，哪里有就一个五谷丰登的新年。这就是白雪仙子的故事，你听过吗？”

方尽摇头道：“没有。”

“是我刚刚才编的。”尤飞笑了起来。

方尽笑道：“你太有想象力了。”

“平常我经常会写些诗歌、小说、散文什么的。”

“发表过没？”

“发表过几篇。你有兴趣看吗？帮我提提意见。”

“好啊。”方尽微笑着，“不过提意见我可不敢，你身边就有行家呢。”

“谁呀？”

“王燕呀，还装不懂。”方尽笑道，“她父母都是教授，父亲还是中文系教授，难道她不是行家吗？”

尤飞的脸阴沉下去，叹了口气。“我和王燕分手了。”

“是吗？”方尽感到突然。

“是的。”尤飞又叹了口气，“她根本不理解我。我和她，怎么说呢？没有共同语言。”

方尽看了尤飞一眼，深为自己触动了他的伤心之处而不安。

“听说信息系统很难考，上一级抓了好几个补考。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尤飞问道。

“我觉得书上讲得乱糟糟的，很多都看不懂。你应该没问题吧？”方尽道。

“我也难说能考好。不过我搞到一套复习题，还不错，你要不要看？”

“行啊，看看也好。”

“回教室去吧！在我书包里。”

“走吧！”方尽说着，随尤飞走回教室。

第二天下午，尤飞果然拿了些诗稿来找方尽，请她提意见，方尽看了一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赞叹的份。宿舍里其他人也传阅了一番，朱雨更是佩服得不得了，又提出请尤飞弹吉它，尤飞弹了几曲，一群女生听得啧啧称赞不已。

尤飞走后，林红梅问道：“阿方，尤飞和王燕真的分手了吗？”

方尽道：“他说是分手了。”

朱雨笑道：“我看应该是分手了。这些天我们这位班长很不对劲呢。”

“什么不对劲？”胡映秋问。

“你们没见他这些天常常光临敝舍吗？”朱雨说着，看了方尽一眼。

大家都看着方尽笑了起来。

“小不点儿，你少胡说。”方尽微红着脸，瞪了朱雨一眼。

朱雨调皮地一笑。“我可没有胡说。”她是真的希望方尽能接受别的男生，走出成灰的阴影。方尽和成灰分手已经两个月，大家见她和从前一样平静，都以为她心中的伤痛早已痊愈，只有朱雨明白她的平静是装出来的。

其实方尽知道朱雨并没胡说，这些天来，尤飞的确很“不对劲”。以前他和她最多也只是见面时平常地打个招呼，并没什么来往，而这些天来他却异常热情；以前，除了工作需要，他不会来女生宿舍，可现在却常常找个借口一来就坐好长时间。

这天晚上，方尽又走出教室去走廊尽头的窗边吹风，尤飞又跟了过来。

“复习好了吗？”他望着她，关切地问。

“差不多了。”她微笑道，“哦，对了，那套复习题在张月那儿，我去拿来给你吧。”

“不用了，就放你那儿吧。”

“明天就要考，再看也没用了。”方尽说着已经动身。

“方尽！”尤飞轻轻喊了一声。

“什么？”方尽回过头。

“你是在逃避我吗？”

方尽笑道：“怎么这么说呢？同学之间有什么可逃避的。”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吗？”尤飞直直看着方尽，眼里如有一团炽烈的火。

“尤飞，对不起，现在我不可能谈恋爱。”方尽道。

“为什么？是为了成灰吗？”尤飞仍然望着她。

方尽没有回答。

“你这是何苦呢？”尤飞心痛地道，“每当我看到你独自站在这里发呆，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痛吗？你为什么不忘记过去，忘记过去的痛苦。”

“别说了，尤飞。”方尽感激地看了尤飞一眼，“谢谢你！”

“不，我要说。”尤飞感到自己要失败，但他不愿放弃最后一线希望，“方尽，不要再留恋成灰。你知道吗？他早就和一个叫韩琳的女人来往密切，他其实就是个玩弄感情的骗子。成灰究竟有什么好？不就是徒有一个漂亮的躯壳吗？除此以外，他就只有冷漠、消极、自私、阴险……”

“不要说了！”方尽突然感到无比愤怒，她狠狠瞪了尤飞一眼，转身就走。

回到教室，方尽再也无心看书，耳边不断响起尤飞的话：骗子、冷漠、消极、自私、阴险，这就是成灰吗？这就是尤飞――成灰的好朋友对他的评价吗？她趴在桌子上，越想越气愤，这时她真后悔当时没有扬手给他一耳光。

第二天的考试果然很难，卷子发下来后，很多人心里暗暗叫苦。方尽拿到卷子后浏览了一遍，发现有好几个题是尤飞给她看的复习题上有的，松了口气，开始从头做起来。然而，半个小时后，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头开始隐隐作疼，慢慢地仿佛每写一个字，那个字就挤进脑袋，把脑袋撑得越来越疼。她放下笔，轻轻揉着太阳穴，希望能使头疼减轻点。歇了几分钟，感觉稍好一点，又继续写。这样写写停停，一个多小时过去，才做了一半。

“我、我、我没、没有。”突然一阵充满恐惧的声音打破考场的宁静。

是张月！方尽吃了一惊，向张月看去，只见她双手捂着脸，跑出了教室。

交了卷，方尽匆匆直奔106宿舍。张月正无力地靠着于剑红坐着，眼睛红红的，微微有点肿。

“张月！”方尽握住张月的手，轻轻叫了一声。

张月惨然一笑。

方尽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转向于剑红问：“阿红，你怎么交这么早？”

于剑红淡淡一笑，这是她少有的笑法。“不会做，坐着也是白坐。”

沉默了一会，倒是张月先打破沉默。“那套复习题被收走了。”她歉意地望着方尽。

“没关系的。”方尽安慰道，“不用放在心上。”

考试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连108的人也全来了，大家围着张月，安慰了一阵，渐渐有人不平起来。

“作弊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抓张月？”

“他们也只能抓张月这种初次作弊的，那些老手，他们哪有本事抓着？”

“他们就会欺负我们女生，那么多男生他们怎么不敢抓？还不是怕报复，怕男生把他们黑打一顿。”

“倒希望他们惹上个厉害的男生，给揍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同仇敌忾，都恨不得把那些可恶的监考斩尽杀绝。慢慢话题转到对答案上，宿舍里更加热闹，你说你对，我说我对，惊喜的尖叫声，遗憾的叹息声响成一片。

于剑红不耐烦起来，大声喊道：“你们烦不烦呀？也不考虑下张月的感受。再说考都考过了，能把三十分吵到九十分吗？”见大家静了下来，又道：“你们不过就是希望考高分，我倒要问问你们，考高分有什么用？”

大家都没回答，的确，只要不补考，似乎六十分和九十分并没什么区别。

于剑红又道：“女生的成绩再好，分配时人家也宁愿要个成绩差的男生。那么认真干什么？混过去得了。”

朱雨是最反感别人看不起女生的，不服气地道：“阿红，你少自己看不起自己，女生怎么了？又不比男生笨，也不比男生少鼻子少眼睛。”

“我不和你争，分配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女生还来上大学干什么？你还来上大学干什么？”王珊也不服气地说。

“我就觉得女生上大学是误入岐途。我还真的不想上了。”于剑红道，“你们想想，四年混出去，每月百来块钱工资，能养活自己就幸福得很了。”

于剑红说的倒也是事实，社会上正流行一句话：搞导弹的不如卖鸭蛋的。大学毕业生分配到单位，基本工资是每月六十多元，如果有幸能分到个好单位，奖金福利好的话，每月最多也是两百元左右收入，远远不及一个普通小商贩。如果分到个效益不好的单位，真是吃饭都成问题了。

“这两年来，我越来越看透大学是个什么东西了。”于剑红继续道，“我已经打算退学，下个学期就不回来了。”

朱雨并不相信于剑红的话，打趣道：“你就舍得下你的东东吗？”

于剑红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嫁给刘东吗？他有什么本事？”又转向张月，“张月，你也不要太想不开，不就是重修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毕不了业也没什么。你等着，我当了老板来请你去当秘书。”

大家笑了一阵，也没人相信于剑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