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舟怔住，如何没有听出来，沈照这是有意放过他。

可到了如今的地步，沈照这样的宽容，他并未有丝毫的感激，只觉得受到了侮辱。

他冷笑道：“你胜券在握对不对？”

沈照不答他的话，只问：“要比什么？”

“……”蓝舟恍然。

他看着周围气势汹汹的铁甲骑兵，再想到自己身后的残兵败将。

比一场，又如何呢？

相较于和沈照公平的比斗，他其实更愿意死战到最后一刻，绝不要对手的怜悯。

可是，他又想到了慕容离。

在他最难的时候，是慕容离收留他帮他，甚至也是慕容离将裴冀以及所有下属五马分尸，为他报了柳州道之仇。

尽管他知道，慕容离只是为了收拢他的心，只是为了让他给他卖命。

但他依然心存感激。

他现在是视死如归，而慕容离和他不一样。

或许，这场比斗会是机会……

“沈照！”他陡然抬头，沉声发问：“你敢不敢与我斗阵！”

沈照淡道：“有何不敢？”

“你的人后撤二十里，三日之后，我们在此处相见，一决生死。”

沈照道：“好！”

他抬手示意，形成圆形的包围圈往后扩大，所有人转身后撤。

二十里，说到做到。

沈照把空地留给了蓝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策马回营去了。

阵法是需要演练的，而蓝舟现在只剩游兵散将，能挑出演练阵法的人都不太可能，沈照却兵强马壮，斗阵无疑是下下下策。

沈照何尝猜不到蓝舟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他到了最后一刻，竟然还念慕容离那点情分。

慕容离手段残暴，在湘西地界多年来作恶多端，一旦放他离开，必定后患无穷。

沈照如何会容忍这件事情发生？

更何况，慕容离明知离魂要命，竟给顾凝用了两次，若非是月然之提前洞悉一切，顾凝早已死了。

于公于私，都不能让慕容离逃脱。

回去之后，沈照便吩咐封锁了所有路口。

顾凝从外面进来，询问道：“你打算用什么阵？”

“天罡北斗阵。”沈照用镇纸划开一张白纸，提笔在上面勾画方位和阵法布置，“需十四支队伍，占十四个位置，蓝舟人少，想来只是小阵，那我便以十四人代替十四支队伍。”

“易千山的十三骑，正好是十三人，再加我，便是十四人。”

“那阵法也是我们一直很熟悉的，可以随时变化其余阵法。”沈照看向顾凝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输，我也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情。”

他不会杀蓝舟。

可以蓝舟的心性……

顾凝没说什么，心里却也想到了这一点。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谁也无力回天。

……

湘西营中，一片萧索。

巡逻和站岗的士兵们无精打采。

蓝舟挑了几人画了阵法图给他们之后，便去见了慕容离。

身受重伤不好，再加上两月来兵败如山倒，慕容离的脸色极为难看。

“三日后斗阵，我会缠住沈照，你带影煞阁的人从西北撕个口子，走吧。”蓝舟缓缓说：“西北方向是玄字辈的将军，他们之中实力最弱之人。”

“只要影煞阁的人手拼尽全力，还是能得到一线生机。”

慕容离冷笑道：“你要本王逃？”

“不然呢？你以为你还能逆风翻盘吗？”蓝舟冷冷说：“你用什么翻盘，是用你的残兵败将，还是用你受了重伤不能动用太久内力的身体？”

慕容离僵住，不甘地承认，如今真是到了穷途末路。

他愤怒地瞪着蓝舟：“若非你当初离开丰谷转战京城，事情根本不会到这个份上！”

他的计划是当初强攻陇上粮仓，然后联合京城的苏清寒来对抗沈照和顾凝。

可蓝舟背道而驰，放弃陇上，反倒让沈照那波人连起了半壁江山。

“你为了一个女人，走到今天的地步，可你却又根本没有得到那个女人，无论是她是身还是心。”慕容离讽笑出声，“蓝舟啊蓝舟，你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是吧？我也觉得，我有些蠢……”

蓝舟淡笑一声，充满萧索破败之意，到此处，他话锋一转，“你要走便走，不走随你，与我无关了。”

话落，蓝舟转身离去，背影无情。

慕容离愤怒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蓝舟的视死如归，他只有不甘和愤怒。

筹谋一世他不该是这个下场，这个结果他不认，只要给他机会，他依然可以像当年一样，卷土重来！

慕容离在片刻之后定了心神，喝道：“影奴，点算人手！”

……

三日的时间眨眼即到。

这日，天气阴沉，小雨绵延。

临近秋日的雨有些冷，沈照穿着银叶宝甲，手握青锋，跨着流火站在嘉兰江的大桥之上，看着对面提着马缰走来的蓝舟。

蓝舟身后只有十人，虽然盔甲破败，但精神尚且可嘉，一个个眼神坚定，视死如归。

他说：“就在这桥上比吧。”

“好。”

他的要求，亦在沈照预料之中。

所以沈照一开始才选用天罡北斗阵，因为可变幻出数种阵法，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蓝舟笑：“你倒是有求必应。”

冷风带着他额前发丝浮动，他今日系了一条暗色的抹额，墨发半挽，发带和披垂下去的头发搅在了一起，他问沈照：“如此自信吗？还是，压根看不起我？”

沈照平静道：“我从未看不起任何人。”

他在叙述一个事实，却让蓝舟心底涌起浓浓愤怒。

蓝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但就他现在的态度，却已经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味道。

是啊，他什么都有，活的恣意潇洒，又怎么会理解他这样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今日，就算老天不公，他也要为自己挣一口气！

“列阵。”蓝舟冷冷说出两个字，身后十人形成了一个鱼鳞之阵。

沈照身后的十三骑也变幻了飞鸟之阵。

但在这个两丈宽的桥上，其实阵法是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的。

与其说是斗阵，不如说其余的人为他们掠阵，而蓝舟和沈照是在进行一场公平的单打独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