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和谐的人际关系就是成功的一半。在安薇薇和苏广徽一上一下的照护下，夏知意觉得自己的这趟职场之旅有种如鱼得水之感。

除了忙一点，经常加班到晚上。

但这种忙，对于她来说，真的不值一提。她不是没忙过四十八小时连轴转，刚刚熬夜写完论文，就要冲去琴房，再周而复始的那种。精神和□□的双重折磨。

更何况，为了L2的开业盛典，常常都是一个楼层都在加班，包括安薇薇。

不过安薇薇这两天心情显然不太好，办公室的门一直是关着的，从夏知意的角度看过去，玻璃窗里边的她，打电话时的神情是蔫蔫的。

今天同样心情不好的，似乎还有顾鸿成。他从电梯里出来时，步子很大，走路带风，像是刚刚谈崩了一笔三十个亿的生意，脸上的寒气比寻常更冷洌几分。

没过五分钟，小道消息已经传开了，说的是：顾总刚是从林总那边回来，至于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夏知意觉得顾鸿成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在和他有限的几次见面中，他一直都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而难得的是，即便在自己的顶头上司林南风面前，他也能把这种不屑一顾的神态贯彻始终。

所以她认为这人可能真的是天性冷漠，而不是刻意做出骄矜姿态。但是要说他真的会对林南风拉下脸，好像又不太可能。

安薇薇开了门，丢了一份文件到夏知意的面前：“去找顾总签字。很急，下班前要送到周律师那边。”她整个人都是意兴阑珊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说完后就又进了办公室，关了门，一副人畜勿近的状态。

能把她搞成这副样子的，除了赵之轩，大概就只有安薇薇的家人，夏知意想。她义无反顾地拿了文件，去敲顾鸿成办公室敞开的门：“顾总？”

顾鸿成侧对着她站在书柜前，嘴巴上叼着一根烟，头发有点乱，像是刚刚被他在头上狠狠地抓了几把。听到声音，他偏头看了过来。

没给好脸色，但也没有迁怒。

夏知意站在门口：“L2的几个法律更改文件，周律师那边急要。”

顾鸿成走到办公桌前去找笔：“Vivi看过了吗？”

“看过了，就等您签字。”

他换了左手取下烟，向后高高举着，右手拿着笔刚想要签字，又停了下来。他一边抽烟，一边来回踱步，忽然将笔放下，将文件递回给夏知意：“去找林总。”

夏知意有点发懵：“您签就可以，不需要……”

“去找他，”顾鸿成看着手表，现在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必须他签字，还有……”他大略地翻了翻文件，一共三十二页，嘴角抽了抽：“你说是我要求的，为免他出现误解，你把这文件从头到尾给他念一遍。”

基于“三十二页”“下班前”“念一遍”这几个关键词，夏知意大概已经推断出，这两个人之间刚才确实发生了点什么，而她应该是无意中被牵扯进来的一个炮灰。

夏知意认命，坐上电梯到三十二楼顶层。

深暮总裁林则儒早就是半退休的状态，一个月难得来几次公司，公司大小事务基本上都交给了其子林南风，只是保留了他的总裁办公室。林南风的办公室在他的隔壁。

门是闭着的，但是并没有拉上窗帘。透过落地窗，夏知意清楚地看到林南风就坐在办公桌前，灰色西装、白衬衫，酒红色的领巾被扯下放在他手边。双手十指交握，手臂搁在桌面上，他身子前倾，笑眯眯地看着他对面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背对着外面，头发都灰白了，显然年纪颇长。一个人穿着西装，把袖口挽到手肘处，一人穿着老式的唐装长衫，架起了二郎腿。明明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两身正装，却偏偏被这两人穿出了“道上混”的意思。

夏知意垂下眼眸，为难地看着门口的两名助理：“这份文件需要林总签字。”

总裁办的邓亭是个很细致的人，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先放着吧，签好了我叫你来拿。”

“可文件挺急的，周律师那边等着要，”夏知意很无奈，“我还要给林总念一遍。”

邓亭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诧异地看着她。

“是顾总要求的，”夏知意轻声解释，并且决定放弃，“算了，我回去跟顾总说一声好了。”她放下文件，转身时不经意又看了一眼落地窗内，看见落地窗的一脚，放着一架天文望远镜。

回眸的一瞬，里面的人恰好抬起眼来，也正看向这里。

目光相对，他神色淡然，冲她微微颔首。

“顾总说的啊……”邓亭拖长了声音，旁边那位助理“噗嗤”笑出了声。邓亭的声音里也憋了笑：“那就进去吧！”她把文件还给夏知意，叮嘱她：“两位老爷子在里面，说话注意点。”说完，敲了一下门，推开门，让夏知意进去了。

那两位“老爷子”没有回过头来，穿唐装的二郎腿有点不耐烦地抖动着。林南风依然是笑吟吟的，望向站在门边的夏知意：“怎么了？”

他的声音态度一贯都是有些温和的，不像顾鸿成那样冷硬，以至于“怎么了”这三个字听起来，就好像那天早上他说的那句“很漂亮”一样，带着一种别样的亲密。

夏知意抿了抿嘴，朝他走去，站在办公桌旁：“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余光扫了一眼那两名老者，两人都是方长脸，唐装留了白胡子，西装则年轻一些，但脸上都是一样的不满之色。

“市场部没人签字吗？”林南风伸手去接。夏知意却没递：“按照公司规定，这份文件在您签字前，我得逐条向您解释清楚。”

林南风去拿笔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夏知意，眯了下眼。他侧头，笑着摊手送客：“真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急事，看来没法招待两位老爷子了！”

“臭小子，”西装老头神色一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道，“不要以为老头子纵容你，你就……”

“我怎么样？”林南风清清淡淡地反问。

西装老头看着他含笑的样子，居然一口气憋住自己说不出话来。他转而指着夏知意呵斥：“你先滚出去！”

夏知意没放在心上，把文件放到林南风面前：“这是法务的急件，下班前得送到周律师的事务所。”

“死丫头。”唐装老头见夏知意没有听他的吩咐，怒上心头，就想一巴掌囫囵过去。林南风抓住了他的胳膊，按了下来，淡淡地道：“二叔公，这里不是你的啸风堂。”

西装老头抽回手，指着林南风，脸色难看地训斥：“你也知道老子是你二叔公？”

“老二，”唐装老头拦住了他，垂着眼睛，沉沉地说，“小子翅膀硬了，叔公什么的，也不放在眼里了。”唐装老头双手扶着桌面，慢慢站了起来：“你要怎么样，说个价，老二和我这两副老骨头，也陪你玩一玩。”他居高临下，凝视着林南风，面容上有狠戾之色。

“我跟叔公之间谈什么价钱？”林南风仍是笑容满面，双手交合身体靠在椅背上，仍是一副轻松之态，只是声音有些清隽冷淡，“不过是想请两位叔公赏脸，过两日来老宅子吃顿便饭。”

唐装老头哼了一声：“那我们就等着你下帖子！”西装老头跟着他出了门去。门口邓亭两人忙不迭站起来送别，两个老头便眼睛都不瞄一下，径自走了。

林南风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笑哼了一声，翻开了面前的文件。文件一式六份，大签小签不少，他按照夏知意指的地方一处一处地签下去。

她没按照吩咐念给他听，他好像也忘了。

钢笔走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握笔手指的修长而骨节分明，身上的香氛衬得他整个人清冽而又温雅，便连写字的姿态都是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就是刚才几句话逼得两个老头跳脚。

“家里有老人吗？”他拉长的嗓音有些懒散，带着笑意。

一个恍惚，夏知意没听到他问什么，静了片刻，才微笑着说：“有啊！”

林南风笑着摇头：“我家有三个。”言下之意大约是，方才那样的火爆脾气他要应付三份。夏知意却想着自己家里的那一位，若论起脾气之臭，性格之执拗，方才那两个老头如何能相比？却听林南风又笑道：“好在脾气最差的那个老头子，对我是真的不错！”

夏知意仍只是微笑，眼中有些怏怏的落寞。

他签完最后一页，淡淡缓缓地问：“刚才怎么不说是顾鸿成叫你来赶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