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旬刚进房门，侍女喜儿说道：“少爷，老爷差人传话，已至青州境内，两日内便能归府。”

即便喜儿不说，姜旬也知道父亲近日就要回乡，适逢朝中大修，青州许多在京为官的世家肱骨都要归来，只是病愈之初简单见过父亲一面，父亲便进京去了，对这姜氏掌舵人仅仅停留在此身记忆：姜父全名姜羽，要说姜旬波澜不惊还是做不到的，自己一改往常读书人做派，行事荒唐多为人诟病，只是不知父亲了解自己的行径到何种地步，会不会对自己有所苛责也未可知。

黄昏过后，姜旬刚用过晚饭便出门而去，离家未远，身旁小武问道：

“少爷，晚间您少有出门，这是要去哪。”姜旬看了眼小武，开口回道：

“去见一恶人，听闻此人性子暴虐，一言不合便要杀人。且手段极为残忍，杀人之后有一癖好。”小武听完，身子一哆嗦，赶忙道：

“少爷还是别去了，此行不安全。”姜旬并未搭话，径直汪前，小武思索着：自家少爷聪慧至极，若事有凶险，断不会前往，少爷说这人杀人后有一癖好，不知是什么。小武平日最是经不起姜旬挑动求知欲，急切想要知道，开口问道：

“少爷，此人杀人后有何癖好。”姜旬有意压低声调，开口回道：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此人杀人之后喜欢将尸体放至猪圈。”小武更加不解，满脸疑惑，接着问道：

“藏尸猪圈岂不是容易让人发现吗。”姜旬故作神秘道：

“并不是要藏尸于此，此人将尸体放入猪圈，只留一头公猪，他会在猪圈食槽里加水。”小武又是惯性挠抓头皮问道：

“为何要只留一头公猪，为何又要加水。”姜旬叹气一声说道：

“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但是你这么想知道，我就跟你说罢。这水里面加点催情药，待天明时，便有人发现这尸体臀股处衣服破烂不堪。”小武哪里会听不出此话何意，忽然顿步，用力收紧大腿至臀部，姜旬也略微一停，接着道：

“听闻此人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府丁，只不过在府里时常被其他府丁欺负，后来所杀之后也大多是府丁。”话刚说完，正欲抬腿继续行走，‘扑通’一声，小武跪在地上，拉着姜旬手臂，带着哭腔说道：

“少爷，咱们回去吧，小武平日不曾欺负别人，但我怕这人不分好坏啊。”此刻在街上，姜旬强忍大笑，轻笑道：

“起来，说笑呢，你我主仆情深，我断不会让你涉险。”听到姜旬这话，小武略感心安，缓缓起身，跟上姜旬，未曾多想，委屈道：

“少爷大病前，断不会开这等玩笑的。”姜旬一怔，暗想道：差距果真很大，此世记忆，深入脑海，自小，姜旬便话少，自从母亲离奇去世时，就变得沉默寡言，开玩笑是断无可能的，好在这大病能为性情大变做些掩护，随即回道：

“大病时，我虽昏迷未醒，但脑中所思却未曾断过，床榻之上，我已然明白，沉默少言无端少了很多乐趣，亦会让近前人身处压抑，实属不近人情，固有此变化。”一时间，小武陷入思索及回忆当中，片刻后，姜旬言道：

“扣门吧，到了。”小武把思绪收了回来，看了看周边，只见这处是一狭小巷尾，只能容两人并行而过，面前并非院门，而是房门，不用多想，应是平民之所，此门未有门扣，小武只得用拳轻捶，‘咚咚’几声后，房门往里而开，一股潮湿臭味扑面而来，映入眼帘是一壮汉，见其肤色黝黑，面皮干裂，五官比常人都要大上一分，一头至肩短发，四肢粗壮，许是天气转热，正赤裸上身，胸前一刀疤十分醒目，壮汉打量姜旬二人，开口问道：

“可是姜公子？”

“正是姜旬，可否进屋叙话？”壮汉并未搭话，将房门开的更宽一些，待姜旬进屋，壮汉赶忙拿起矮桌上的衣服，擦了擦矮桌边上的两条椅子，说道：

“屋舍简陋，怠慢公子，勿怪。”姜旬略微环顾，只见这房间窄小，边上有一小床，想来这壮汉每日睡觉都要躬身而眠，床边有一约摸十寸的土制灶台，正生着火，灶台上有一小炉，发出沸腾之声，灶下有许多药材，及一些发出特有气息的膏药。小武暗道：这房间还没姜府茅房大。姜旬开口回道“无妨”后自然落座，小武像往常一般站立姜旬身后，壮汉转向灶台，用衣服抓着炉把，转身回到矮桌，姜旬开口说道：

“听汪镜所言，好汉乃是建阳一方脚夫头子，虽收入绵薄，想来居所应是更为宽大些才对。”话说完，壮汉刚倒好一碗沸水，推至姜旬身前，似是想道赤裸相对，甚是无礼，便穿上衣服，回道：

“水刚沸，过会公子再用。”壮汉落座后，姜旬斜视看向灶下，回道：

“此间多有跌打之药，好汉平日时常扶助工友？”壮汉心生惊愕：这世家少爷，心思细腻。开口回道：

“当不得好汉，小人刘健。脚夫贫苦，工长而劳筋骨，皆是工友，帮点小忙罢了。”姜旬接话：

“刘兄今日可有看见府衙公示的文书？”刘健一时不回答，脑中回想起午后汪府小厮之话：

若想弄清珠儿死因，抓住真凶，全赖姜氏麒麟儿，其晚间自会来寻你，如何作为，好汉自便。方才见这姜旬举止，知礼而不厌贫贱，观察入微，以其身份地位，或能事成，即便事败，无非早些去见珠儿，况且自己洁身一人，了无牵挂，不如赌上一赌。想罢，面有决绝之色，开口道：

“公示自然是看了，小人不识字，内容是工友说与我听的，不瞒公子，小人与珠儿乃同村人士，两家相邻，家中父母早亡，只留我一人，早些年若无珠儿父母救济，断不可能存活至今，自小与珠儿情同兄妹，后来粮食欠收，珠儿便被卖入白府，而我，凭着些许蛮力，来这建阳城做一脚夫，与珠儿也常有照应，前几日听闻珠儿惨死，犹如天塌，自小我便知珠儿水性不错，断不可能是失足溺水而亡，我已无牵挂，只求找到这真凶，让珠儿安心而去，还请公子相助！”话未说完，这刘健竟起身下跪，眼红而含泪，话毕，伏身叩首。

姜旬顿感无奈，此世之人，只要情绪到位便要下跪。

“刘兄请起，救这珠儿乃是好友相托，自当尽力。”话刚说完，姜旬便知自己说错了，果然这刘健仍未起身，接话道：

“珠儿于公子而言乃一下人，于我而言就是这天地，还请公子全力而为，做牛做马刘健无怨，即便...即便要我杀人，绝不推诿！”刘健紧接着又是一叩首，姜旬知道如若不说的凛然些，此人定是长跪不起，正声道：

“我话未说全，方才所说乃其中一原有耳，我最是见不得这不平之事，即便事有凶险，即便与府衙对立，旬虽年少，何惧之有，定要让真相呈现在这天地之间，不必刘兄相求，已有谋划付之而行。”刘健听到，姜旬已经出力，感激动容，又是重重三叩后起身言道：

“公子大恩，刘健无以为报，往后，这条命便是公子的了。”

“言重了，此事谋划至今，正有一事需要刘兄助力。”

“请公子吩咐。”

经过一番交代后，姜旬与小武走出房门，归府路上，小武许久不曾出声，姜旬错愕，问道：

“自那刘健屋内出来，你久不做声，为何？”小武面有哀色，苦声道：

“我看那刘健着实重情，非是亲兄妹，却能如此。”

“我看他与珠儿虽似兄妹，但他对珠儿亦有情丝，青梅竹马，实属正常。”

小武默声，几息后再道：“少爷，若无您，此事于世人而言，乃一小事，天下穷苦之人何其多，似珠儿这事想来也不少。”姜旬顿步，随即目有亮光，抬头看向天空，正声说道：

“沉云色墨遮天幕，穷尽余生还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