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超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瞪得气弱了下，梗着脖子强辩道：“还不是人家厚道，月亮还没过去开始上工呢，就先给预支工钱了。”

“胡闹！”牟正看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气得忍不住暴喝了一声，“月亮才多大，现在正是好好上学念书的年纪，你这个做孩子家长的，就是舍本逐末知不知道？让孩子先好好上学，考大学，毕业找工作才是正途。”

林建超一听就笑了，“老校长，您这想得也太远了。还考大学，我可从来没想到让这妮子考大学，认两个字就成了。我们家什么情况您老多少也知道点，哪有钱供孩子上大学。”

当然有钱他也没打算供。

后面这话他没说。

牟正气得胡子直打颤，“那初中呢，义务教育九年呢，初中也不跟孩子要学费，最起码也上到初中毕业吧？”

“那书本，文具，还有在学校吃饭住宿，不也得要钱？”

“这些都是小钱，你少抽几盒烟都能省出来。”

林建超想也没想就摇摇头，“那不成，老校长，您呀，也别劝我了，您那学校里的学生又不止我们家月亮一个，您还是去关心别的学生吧。”

牟正定定朝他看过去，只把人看得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又转头看了眼站在树下随时准备着逃跑满脸倔强的小女孩，最后回到林建超脸上，沉声道：“月亮这丫头，我看好她，你现在这么做，是在折断她翅膀！”

“什么翅膀不翅膀的……”

“校长爷爷！”那句自己被看好的话让林月亮一时间鼓足了勇气，干脆一鼓作气打断了自己父亲的话，看两人都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林月亮只看向白发苍苍的老校长，一双眸子黝黑而发亮，深吸了一口气，“校长爷爷，我想上学！”

“你个死妮子皮痒了是不是？”林建超骂了一声拎起烧火棍举手要揍，但被牟正一双眼睛看着，到底还是讪讪放了回去，“跟我回去！”

“我不！”这回梗着脖子的变成了林月亮，“我不去打工，我就要上学！”

被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儿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一番顶撞，还是在大街上，林建超只觉得自己当爹的威严扫地，直接气得口不择言起来：“连我这个当爹的话都不听了，可把你给能耐的，行啊，你有本事别吃我的喝我的，也别跟老子要钱，你就上你的学去。”

林月亮嘴巴猛地颤了颤，十三岁的姑娘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听到这么绝情的话眼眶立马就红了。

但很快的，她眼里就闪过一抹决然，吸了吸鼻子冷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林建超想都没想就点头，“我说的，你要铁了心要回学校，那就给我滚出这个家，家里不养吃闲饭的人！”

林月亮转身一溜烟跑回家，等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个破破烂烂的书包，一直跑到牟正身后才停下，冲瞪过来的林建超道：“我哥比我大两岁还在家吃闲饭呢。”

“你跟你哥能比？”

听见这一声毫不犹豫的反问，林月亮彻底心凉，“校长爷爷，我想跟您回学校。”

牟正看着剑拔弩张的父女俩，到底还是沉沉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阻止了林月亮这孩子被家里人送去打工总是好的。

至于以后该怎么办，还是先回学校再说吧。

“月亮跟我走。”

牟正骑上自行车，让孩子坐到后座上，往学校方向骑过去。

林建超看着两人骑自行车离开的背影也没挽留，死丫头就算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总不能还留在学校吧，他就看看能坚持几天，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出去给他打工赚钱去。

林月亮抬头看了眼面前微微弓起奋力蹬车的后背，“校长爷爷，我，我平时不上课的时候都会出去捡废品，攒了点钱，一个人也能吃饱，晚上我能不能就住教室？”

牟正叹了口气，他哪能听不出来这丫头还是害怕的，“别想这么多，到了学校就好好上课。只要你自己想上，其他的都不是困难。”

困难的，是那些自己已经不想上，或者已经被洗脑读书无用的孩子。这些孩子，就算他把他们再拉到教室里去，心也不在课本上了。

把林月亮送回到学校看着她进了教室，牟正看了看日头还早，没怎么歇又紧赶着去另外两个学生家里。

这次倒没有那么顺利了。

另一个女生比林月亮还要大两岁，今年已经十五了，过年的时候早早就说了亲事，他去的时候正学着做衣裳呢。

牟正问了问她自个的意愿，确定这孩子是打算嫁人不准备继续念书了，他自然也不好强求。

最后一个家里更是已经没这人了，他去敲门的时候是一个瘸腿的中年男人开的门，一问才知道男生正月初十一过，就已经跟着同村的两个伙伴去外头找工作赚钱去了。这人都走了，自然也找不回来了。

到最后，三个人只回来一个。

中午，徐青看老校长的自行车停在办公室外面，就知道人已经回来了，提上还温热的饭盒走了进去。

“老校长。”

牟正这会正皱着眉盯着面前的报纸，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这会心思没在报纸上而是在出神，徐青干脆把饭盒往他面前一放，“您跑了一上午也累了，有什么事也等吃完饭再想。”

牟正回过神，“你去教室看看林月亮那孩子在不在，在的话让她过来。”

徐青听得愣了下，疑惑地点点头，起身去了六年级的教室。

这会是中午，学生们都回家吃饭午休去了，让她一眼就扫到还有一位座位上坐着人。

“月亮，你放学怎么没回家？”

“徐老师，我，我跟家里吵架了。”

徐青立马联想到上午老校长去了林月亮家里，现在看估计还发生了些不愉快，伸手轻拍了拍这孩子肩膀，“老校长让我叫你过去。”她猜估计是老校长知道这孩子中午没饭吃，幸好她想着今天老校长忙了一上午，今天带过来的饭比往常多了些，“先吃了午饭，要不然等下午上课哪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