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和宗澜做完交换后, 便孤身一人离开了尖顶议会地下，去往地上。

这大半年里过去的每一天，l都在为今天做准备。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在那片荒芜时间里，若是没有媒介，根本无法联系上现实。就连他, 也不过是刚好链接上了宗澜这个变数。

所以和他做完交换后，宗澜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也好，因为l对未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把握。

他的异化程度比宗澜高太多太多, 因为上升得很高, 越接近那片“根源”，便愈发清楚，那种力量终究不是人类能够掌控的存在。

只有将宗澜送走, 他才能够安心奔赴他该奔赴的命运。

是的, 命运。

l很清楚，为什么艾子墨最后会选择去死。

他了解自己这位曾经的老师，即使转变为带着报复的恨意，也依旧了解。

而事到如今，那些是非对于他来说都过去了, 能够紧紧攥在手中的东西，也只有自己，另一个自己。

“从这里离开后, 尖顶议会会发动全部力量寻找我。”

于是l避开所有耳目，他去了青铜机械城。

超s污染源被祛除后, 青铜机械城也成了一座死城。

但是这里残留的污染辐射仍旧很多, 再加上位于太平洋深处, 海兽盘旋, 十分危险。所以在确定超s级海啸灾厄被净化后，在这里留守的队伍便被尖顶议会撤走，全力准备应对最后一道灾厄。

l就站在青铜机械城的中央。

这里是一片用黑色石头搭建的古怪庞大殿宇，花纹雕刻带着强烈的不洁感，中央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那是艾子墨带领亲卫队孤兵深入时，以自己生命为代价，在太平洋上亮起的最后一刀。

走到这里，他周身溢散的黑雾再也控制不住，猛然爆发出来。

自从海啸灾厄归位后，往后的每一天，距离噩梦之主的苏醒都要更近一步。就像当初的宗澜一样，即便他什么也不做，身体的异化程度也在逐日加深，先是瞳孔完全变红，能力逐步攀升，在超过超s级的范畴后，逐渐脱离人类，越走越远。

l又和宗澜不同。宗澜到底没有直接收割掉超s级污染源，他却是直接收割了一整个海啸灾厄。所以在异化程度上，l远胜于宗澜。

可以说，当时艾子墨为什么那么匆忙地召开全人类审判，不管不顾直接将他放逐到世界之外，也有这个原因。好在那片荒芜时空之外，虽然让人感到绝望，但处于世界外侧，时间切切实实是停止流动的，l的异变才得以停下。

可现在，和宗澜做完交换后，他身上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了。

这同时也意味着，l的交换直接加快了噩梦之主降临的速度。

——也加快了自己毁灭的速度。

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l周身溢散的黑雾就将整个大厅包裹住。

在这片黑雾里，他失去意识的同时，也能感觉自己的精神在汇入另外一片更加浩瀚，晦涩，可怖，邪恶的洪流。

这片洪流是无序的，充满恶意的。

任何一个人类，即便是精神系s级异变者，在接触到这片洪流的刹那，都会被毫无阻碍地吞噬，疯狂，迷失在呓语和狂乱里。

就像宗澜在荒芜世界里游荡，需要寻找一个寄托自己力量的锚点，才可以重返世界内侧一样。他们本身也是宗厉久精心准备的容器，是噩梦之主降临的锚点。

在宗澜降临后，s015被抹消掉了意识。所以，l也本该不例外。

是的，本该。

或许是执念过深，又或许是残留回响。

总而言之，在噩梦之眼看向宗澜的时候，浩大精神洪流中，竟然有渺小的一簇产生了近乎于“情感”的东西。

他浑浑噩噩，满心满眼都是——

不要伤害那个人。不要伤害那个我爱的人。

没有人知道l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l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噩梦之眼闭上了，但他爱的那个人，也从噩梦之眼的关闭中，终于窥得了他的所在。

于是，背对着全世界，修道会举行了二次召唤仪式。

即使这个仪式的终点，稍有些不对，便是灭亡的结局。

......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偌大的修道会会长办公室里，沉寂夜色难明。

他躺在床上，只能看见男人熟悉的轮廓。后者身上缠绕着晦涩难言的黑雾，把玩着他的手指，同他十指相扣。

虽然距离噩梦灾厄撤离已经过去三年，但宗澜永远不会忘记这种触觉。即便现如今扣住他的手的，已经不能算是人类。

“在举办召唤仪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其实我什么也没有想。”宗澜笑了:“世界毁灭，人类灭亡，我也不在乎。我只希望你能回来。”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同一种人，同一类人，同一个人。

回应他的，是愈发扣紧的双手。

“我只是一抹意识，并不一定能完全回来。”l低声道:“我已经成为噩梦之主的一部分，但祂的意识并非是我可以掌控的存在。”

回来，或许永不回来。

“没有关系。”宗澜轻描淡写:“如果你需要材料，我会为你找来，需要锚点，这个世界都可以是你的锚点，而信徒......”

宗澜睁开了双眼。

他从那片永恒的噩梦中苏醒了。

映入眼帘的仍旧是地上一片鲜血干涸的祭祀台，周围朝着仪式中央跪拜的信徒仍旧战战兢兢。

主持仪式的第二主教在他面前行礼，神色充斥着担忧:“会长阁下，降临仪式没有回应，似乎是......失败了。”

狂风和暴雨降临，似乎只有一人察觉。

兜帽下，宗澜缓缓笑了:“没有失败。”

在现实和噩梦的交界之处，他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爱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会是噩梦最忠实的信徒。

“去准备下一次降临仪式吧。终有一天，噩梦会重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