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有道额头青筋暴跳，捏着一双拳头，处在暴走的边缘。

自己可谓是给足了姜家纨绔面子，甚至不惜热脸贴冷屁股，可换来的却是一顿作践。

九千两！

小崽子真狠！

这不是放自己的血，而是要自己的命啊！

“姜少爷！那批蚕丝棉麻现在起码价值十五万两呀！”

他歇斯底里的道：“九千两？你……你真敢开牙！”

“什么八千两？”

姜辰心中暗暗好笑，看出了对方的心虚，于是继续压价，装聋作哑道：“八千两的确不高，容我考虑考虑。”

又少一千两。

“……”

莫有道红着眼珠子都想杀人了，气急败坏的吼道：“一万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不然老夫宁可一把火将其烧为灰烬，也不会给你留下一丝一缕！”

他的内心在滴血，这是最后的底线。

“成交！”

姜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立刻换了一副态度，笑眯眯的道：“莫员外真不愧商界前辈，急流勇退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在下愿意成人之美。”

莫有道气的鼻子都歪了，这小崽子太气人了，刚才装腔作势那么狠，转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空口无凭，签字画押！”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只想快点了结，然后拿银子走人。

不然留在这里，迟早要被活活气死。

“没问题。”

姜辰爽快的答应下来，连忙吩咐人预备纸笔，契约很快就写好了。

莫有道在拇指上涂满了朱砂，然后一脸阴沉的摁了下去。

“两不相欠。”

姜辰让人从账房取来一张万两的银票，用力的拍在桌子上。

“你够狠！”

莫有道拿起银票，小心翼翼的放入了袖口中，随即嘴角翘起一抹得意的弧度逐渐扩大。

“哈哈哈哈！”

他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猖狂的大笑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

姜辰一脸懵逼，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气的神经失常了，皱眉道：“你笑什么？”

“笑你蠢！”

“笑你贪得无厌！”

“笑你自作聪明！”

交易已经完成，莫有道懒得在虚伪的装下去了，露出怨毒的表情，讥讽道：“老夫把价值十几万两的丝绸棉麻，以一万两卖给你，难道你就不觉得可疑吗？”

“小东西！实话告诉你，你上当了！”

他得意洋洋，挖心刺骨的讥讽。

姜辰挑眉道：“上当？”

“听见城外的潮信了吗？桃花汛以至，片板不能下江，城外大道又闹匪患，如今的临安府已经成了孤岛，一丝一缕也别想运出城！”

“不妨实话告诉你，那些剪径的贼人实际上是尹兆兴的手笔，为的就是让老夫把这批货交出来。”

莫有道不在藏着掖着，坦白道：“前几日尹兆兴还找过我，说如果不交出货，会派人放火！”

姜辰挑眉道：“所以你怕了？”

“尹兆兴岂是善茬？他盯上的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夫手中的蚕丝棉麻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所以才不惜亏本卖掉！”

莫有道冷笑道：“不妨再告诉你，来姜家之前，我找过织造府，找过文通货栈，可是没人愿意接手！只有你！哈哈哈！”

姜辰耸耸肩膀道：“我好像并没有吃亏，区区一万两而已。”

“天真！幼稚！”

莫有道狞笑道：“姜家富有到一万两银子都不在乎了吗？用不了几日，那些丝绸棉麻就会变成一堆灰烬！”

他直抒胸臆，一吐为快！

刚才所有的憋屈，所有的不满，在这一刻全部发泄的出来，尽情的嘲笑！

“我的货。”

姜辰面无表情，霸气的一字一顿道：“尹兆兴他不敢动！”

“嗯？”

莫有道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啼笑皆非道：“你可真把自己当根葱！”

“你不信？”

姜辰坦言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个局面，就算我让尹兆兴跪下都可以。”

“啧啧啧！你没睡醒吧？竟做如此春秋大梦！”

莫有道嘴里发出怪音，嘲弄道：“你只是一个平民而已，在五品大员的眼里就是贱民！自古以来都没有官跪民的规矩，你若能尹兆兴下跪，老夫就可以让巡抚磕头！”

“懒得听你吹嘘！”

“等仓库着火之日，老夫一定登门拜访。”

“到时候——看你怎么哭！”

他从袖口中拿出那张万两银票炫耀，嘚瑟的在手里抖了抖：“这一万两，谢谢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吵杂的声音。

“大人有何贵干？”

“本官要见姜少爷！”

“吾儿正在用功，不便见客，要不改日？”

“一边去，今日本官非见不可！”

……

只见姜伯约满头虚汗，紧张的陪着一名高大的中年人向客堂中走来。

赫然是临安织造尹兆兴！

此刻这位五品大员脸色铁青，显得杀气腾腾。

这也是姜伯约担心的原因，生怕他是来找儿子麻烦的，于是连忙阻拦，可根本挡不住。

蹬！

门外的尹兆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双怨毒的眸子如剑般刺向了客堂内那名少年。

两人堂内堂外，隔空相望，让这片天地的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坏了！”

姜伯约心中暗暗叫苦，生怕织造大人做出什么不利于儿子的举动。

“哈哈！”

莫有道却爽翻了，想不到刚把烫手的山芋转出去，对方就要遭殃。

“尹兆兴对付老夫，只是烧仓库而已，但要对付你，可能会连姜家宅子一块烧，姜少爷务必小心呐！”

他压低声音，一脸幸灾乐祸。

姜辰只是淡淡的一瞥，懒得驳斥什么。

可莫有道更来劲了，提高嗓门道：“姜少爷，你不是说要让织造大人下跪吗？老夫还等着开眼界呢！”

他故意说给门外人听，想借尹兆兴之手，狠狠的惩治姜辰！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莫有道毕生难忘。

细雨绵绵，尹兆兴那魁梧的身躯慢慢的弯了下来。

噗通！

堂堂五品织造，竟然就这么跪在了雨水中，向一个没有功名的平民叩拜。

“犯官尹兆兴，求见姜辰少爷！”

“这……”

姜伯约傻了，莫有道也傻了，这画面太过于震撼，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士农工商！

等级森严！

以官跪民，有乱纲常，这简直就是亘古未有之奇观。

然后，让人更加震惊的事发生了。

“秋月。”

姜辰招手，将贴身丫环叫到身边，沉声道：“告诉门外人，就说我不在家。”

站在旁边的莫有道头皮都炸了起来，内心一万头草泥马狂奔。

这也太猖狂了！

若闭门羹是不给面子，这开门羹就是啪啪的打脸了，如此作践织造大人，只怕江南道的巡抚也不敢吧？

一介竖子，怎能如此？怎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