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斯元首的话触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更何况这“杀心”还是建立在深仇大恨的基础上。

对个人而言，以血还血、淋漓尽致的复仇，也许并不需要考虑太多问题，但文明间的复仇则全然不同。

文明是群体意识的集中，一个文明、一个物种，一旦于发展的起步阶段被打上残暴的烙印，这种价值观就可能会世世代代流传下去，形成一个文明扭曲的道德准则。

如今人类正站在这个十字路口。

对复仇欲望的放任以及盲目的杀戮，如果成为一种习惯，文明的走向将被不可避免的引入歧途。

良久，姜山统帅忍不住说道，“艾瑞斯元首，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确实不能带领人类走上一条嗜杀成性的道路。但是，咱们也不能放任敌方舰队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离开呀！人类文明毕竟损失了几十亿人口，就算咱们能忍气吞声，等将来某天在哪个星球移民成功了、冬眠者醒来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向全人类交代。”

虽然姜山素来以果敢著称，做人做事常被冠以鲁莽的标签，但他此刻所说的，却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杀戮不是目的，只是人类朴素道德观衍生的诉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外星舰队欠下的累累血债，只能用生命来偿还。

“我倒是有一个计划。”正当众人矛盾之际，武超突然说道。

只见他犹豫片刻，转头看向李前辰，“前辰呀，如果追上这个外星舰队，你有没有能力和他们取得联系？”

“只要它们也是拥有意识的智慧生物，我就能通过立方体向它们发送信息。只是……它们回应的信息能否被解读，我就不知道了。这一点我需要问一下一号。”

说完，他沉默了下来，短短几秒钟就得到了答案，“我问过一号了，立方体具备完善的语言文字破译功能。只要信息内容达到一定密度，立方体就能通过破译系统，解读出对方语言及文字的含义。”

武超听了他肯定的答复，眼神立即明亮起来，“很好，那么我的计划，就具备了执行条件。”

他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的说道，“我想……咱们完全没有必要彻底毁灭这个外星舰队，事实上，毁灭他们对于人类文明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就算将他们所有的飞船和智慧生物消灭了，人类逝去的二十多亿生灵也不会死而复生。我们的确要让这些外星人付出代价，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也要让同胞的死，变的有意义、有价值。所以，对方需要付出的，不一定就必须是生命本身。”

“你说的……难道是科技知识？”西蒙兴奋的插话进来。

“没错，就是科技知识。我认为，追上敌方舰队，首先要尝试交流。聊得来就聊、聊不来再打，如果它们还是冥顽不灵，那咱们就以血还血，让他们也品尝一下毁灭的味道。一艘飞船也好，整支舰队也罢，总之要一直打到对方服软为止。最后再给它们抛出城下之盟的谈判条件——用科技知识交换自己的生存。”

“我觉着这个计划很可行！”李前辰向武超投去感激的目光，第一个跳出来表示了赞同。

他自始至终沉默着，内心却饱受煎熬。得知了人类文明蒙受的巨大损失，出于情感上的冲动，说出了手刃仇敌的豪言壮语，但艾瑞斯元首一番冷静分析下来，他也认识到了问题的纠结所在。

立方体毕竟是由自己独立控制的，复仇也是自己主动提出的，那么这个复仇计划的执行者就只能由自己一力承担。如果所有人都支持复仇计划，自己作为人类的一份子，李前辰根本就无力反驳，只能硬着头皮成为杀戮的执行人。

可他毕竟是科研人员出身，嘴上说说狠话还算轻松，如果真让自己大开杀戒，凭一己之力屠杀智慧生物，到时多半是下不去手的。甚至于，一旦在战场上产生了犹豫，还会为文明带来潜在的危机。

所以在他看来，武超的计划简直是拯救自己于水火的救命稻草，李前辰当然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尽管他知道，敌方文明掌握的那些知识，如果与天启数据残片相比，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好在人类的理智终是占据了上风，相对缓和的复仇计划就这样被确定了下来。

考虑到一旦追上敌方舰队，必然需要不间断的应付各种突发情况，而李前辰才刚刚醒来，身体和精神还十分虚弱。于是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他又休息了将近10个小时，才着手执行武超的计划。

虽然舰队此刻正处于立方体内部，但所有战舰依旧严阵以待，丝毫不敢大意。之前的战争经历让人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宇宙中，一切皆有可能，想要生存，就必须随时做好处置突发情况的准备。

十几个小时后，人类号控制大厅……

李前辰的眼神明显恢复了活力，脸上的疲惫之态也一扫而空。

“一会我将启动立方体的核心屏障与分解立场，作用范围是1000公里。处于这个范围内的一切物质，都将被分解为最基本的粒子。请最后再确认一遍，外面的飞船残骸，是否还有物资和设备需要搬运？”李前辰问道。

“在进入立方体前就已经确认过了，能用的物资和设备都已被搬运一空。目前，外部空间就只剩下一些小型探测器了，没什么回收价值，毁灭就毁灭了吧。”艾瑞斯答道。

听闻“探测器”三个字，李前辰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艾瑞斯元首，说个题外话。我在进入立方体前，曾向人类舰队的方向发射过一枚小型探测器，里面是我留下的、有关自己航行经历的信息，你们是否捕获过类似的探测器？”

艾瑞斯回忆半晌，又转身交代了几句，一名工作人员打开电脑终端、查询了起来。片刻过后，他摇着头说道，“查过了，没有，所有飞船都没见过你说的那个探测器，也没接收过类似的信号。这枚探测器，会不会……是在飞行途中损毁了？”

“有这种可能。”

他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下达了指令。立方体那些神奇的模块再次运转起来，瞬息间拓展了探测范围，对准了曾经是子宇宙入口的方向。

几分钟过去，他的眉头愈发紧皱，“有些反常呀！立方体同样一无所获。按理说，以立方体的强悍探测能力，即便是毁灭了，残骸也能被找到。可翻遍了整条星路，却没有任何痕迹。”

虽然失踪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探测器，但李前辰却隐约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原因绝非寻常。

“唉，算了，以后再说吧，毕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心里想着，不再有丝毫犹豫。转瞬间聚拢了自己所有的心神，声音坚毅的下达了命令，“一号，启动核心屏障和分解力场吧，咱们找那些外星人算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