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夺城灭国齐王逃引狼求救遭惨丧

回前词《丑奴儿》

大势已去不复回，城池欲摧；出逃为计，随臣自负遭拒悲。无奈潜回国内城，坚守固归；盼来援军，引狼入室魂魄飞。

话说燕昭王急于伐齐报仇，也是隐辱负重二十八载，想在有生之年，誓雪齐兵侵燕毁宗庙之耻，与重臣乐毅商议，决定联络四国，共合联军，破齐强兵。乐毅亲自出使赵国，说动平原君奏赵王派兵参战，又逢秦使在赵，便顺势说服秦使，让其国君出兵助战，再由赵联络韩国参与，派剧辛赴魏国游说，使五国集兵伐齐。在暗中谋划成熟后，便约定日期，集兵于赵国，总有二十余万大军，赵王为提高乐毅职衔地位，任命乐毅为赵相，燕王即命为“上将军”，统帅五国之兵，分路杀向齐国。当齐湣王接到消息，便召集国内精锐强兵，也有同等数量将士，贯于征战精兵，开到济水西面设营以待，准备迎战来犯之敌，也是依仗军伍雄壮，不惧五国联军，意想抵抗取胜。双方定下大战之日，便如期摆阵列营，即刻展开攻防大战，乐毅身先士卒，亲率燕主力军攻敌，各国兵将踊跃参战，竟将齐国强军击垮，迫使齐王收残兵，撤回临淄固守。

后因济水阻隔，一时难觅渡船，挡住了大军过河围歼残敌，各国军将便急于想攻边城，以便尽快收复失地，也即向国君报捷请赏，乐毅只好与各将商议。决定自率燕军过河继击残敌，各国军兵分路去夺取失地，也算是完成了伐齐之役，于是大致分划出所占之地，各将领兵分路收取边城，乐毅命燕军收集船只，分路渡河。竟然长驱直入，很快攻近齐都临淄，乐毅率军所到之处，即命宣谕燕军威德，只要降顺便免遭杀戮，也是想感化齐境军民，以防坚守城池难下。实为减少大军伤亡，以致百姓受益，这招很为灵验，齐国沿城守军见大势已去，多都望风而溃，真是势如破竹，多城归附，路途未经战事阻延，大军直逼临淄城下。当乐毅闻报说，那齐王已逃入城中，准备集众军民上城守护，即命燕大军将临淄围定，扎下营寨准备攻打，不肯给齐王喘息机会。齐湣王闻听燕军迅速追来，不禁心中大惧，知道临淄确难守住，生怕被擒受辱，便偷带了臣将数十人，潜开北门逃遁，狼狈至极。

原来这齐湣王奔回临淄之后，实未想到会如此惨情，真有些兵败如山倒之势，迫不得已，便与群臣商议，当如何抵御燕军来攻，也不知各国军情何如。有臣将建议道：“看来天下各国均与齐为敌，尤为燕国报仇至甚，所以暗中集聚强兵，定要灭我齐国之邦，才肯善罢甘休。如今天下七国最强，只有楚国未派兵伐齐，也只好向楚国求救，请其派大军来援，或可挽救危难，保得国家尚存，别无它法！”齐湣王便道：“昔日也曾得罪楚国，恐还怀恨犹深，如今求救于该国，实难指望有成！却当何如？”那臣即道：“必须使其得到莫大好处，方可说的楚王动心，只要能保住国朝，什么也不再重要，否则国破家亡，如何存身？多所顾虑，还有何用？”齐湣王听后猛醒，遂赞同此说。于是许尽割淮北土地为贿，派能言之臣携带重礼，赶往楚国求救兵，实指望能说动楚王发兵，齐国方才有救。

可如今危机临近，早已等不及楚国回信，乐毅便率燕大军到来，齐湣王畏惧至甚，心中暗想，还是先保命要紧，否则一切全为落空，国宝之财弃之虽惜，却难再踌躇不决。于是便带了些金银珠宝，与众臣将一道，乘夜色偷逃出临淄险地，路上商议去何处为宜，均感在齐境内不保险，临机决定前往卫国，总是齐国近邻之邦，或可容身喘息一时，暂避风险。一路上躲避乱兵，夜行昼隐，好不容易到了卫国都，也就是如今的河南省濮阳市地方，早派人报入朝内，卫国君尚自郊迎称臣，将齐湣王请入王宫中，并让出正殿使其居住。日常供给甚为恭敬，也因曾屈服于其威势，可此时的齐湣王却不知趣，本为残败逃亡之君，还在摆过去大国强势之态，不以礼待那卫国君，使卫国臣将愤愤不平。于是暗谋策划，派人夜间潜入其住地，盗掠其所带辎重，得到不少金银珠宝，竟自暗喜分掉。

待齐国臣将守卫发现，报给齐湣王知道后，他非但不肯容忍过去，而且不禁大怒道：“这还了得！简直是欺辱上君，岂能善罢甘休？”于是待卫国君来见，便严责其擒捕盗贼，追回被盗之物。那卫国君受到训斥，心知是自家臣将所为，因由定是不忿齐王之态，便要为自家主君出口恶气，此刻虽口中答应照办，可竟来个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整日不来相见，还不再供给吃食用具，将这班人众给晾了起来。齐湣王这时方觉怀愧，待到日晚饿的发慌，又恐怕卫国君臣暗谋，乘夜间害己，只好与近臣夷维等数人暗计，紧忙连夜逃走了事，也尝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到了第二日，随臣知道那齐王，夜间出走失踪，一时从臣失主，群龙无首，顿时不知所措，只得各想出路，分掉所剩资费，四散奔走它方，如作鸟兽散，凄惨无助。

这时的齐湣王，犹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几个从人也是异常狼狈，只得紧随主人奔波疾走，不止一日，当逃到鲁国边关时，让关吏报给鲁国君知道。即派使臣前往迎接，夷维便问那使臣道：“鲁国将何以待吾君？”那使臣便道：“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道：“吾君，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宫！当朝夕亲视膳于堂下，天子食已，乃退而听朝，岂止十牢之奉而已！”那使者便说要回复鲁国君，等待其定夺再说。当鲁国君听说此话之后，不禁气的大怒，便下令关城闭门不让进入，竟弄得齐湣王无奈，慌急难为，只得去另寻出路。这时的齐湣王，遭受到邻国冷落对待，不禁感叹道：“常听人说：‘老虎下山被犬欺，凤凰落架不如鸡，’如今才真是有了感触哇！看来人情世故，莫过于此！”夷维便道：“这些国君是狗眼看人低，胆敢藐视吾君，早晚要报此恨！”说完还显出愤愤不平。

这正是：虎落平阳威不倒，君主失国却难保。寄人篱下敢扬头，矮檐碰壁知分晓。甘极享尽尝苦楚，世间冷暖岂晚早。若非亲历方醒悟，悔无智虑自烦恼。

且说齐湣王作威作福惯了，因平日不修礼道，欺压小国，落难后还不想躬身待人，非知谦恭，放下身段，竟落得无处落脚，实在也显悲哀，却是很难醒悟。这日几个落魄之人，来到了邹国小邦，正值其老国君刚死，齐湣王便欲入宫进行吊唁，夷维上前对邹国管臣道：“天子下行吊唁，主人必背其殡棺，立西阶，北面而哭，天子乃于正阶上，南面而吊之！”那邹国管臣即道：“吾国小，不敢烦天子下吊！”便拒之不受，更不让跨入国门，使得齐湣王技穷失措，无奈至极。夷维便道：“吾闻听说齐境莒州尚在抵抗未降，我们既然无处可去，何不就潜往莒州，也算回到家乡国内，自可重振旗鼓，等待楚国救兵到来。”齐湣王此时黔驴技穷，已实在无法，只好同意赶往莒州，待进入城池之后，便督促敛兵守城，以拒燕军攻击，却也是提心吊胆，只可翘盼着楚军救兵早到，也好过几天安宁之日。

再说乐毅此时率燕军，猛攻齐国临淄都城，虽经守军坚拒不降，却难抵挡燕军猛烈攻击，时过不久，临淄便被攻破，双方损伤惨重，但最终燕军取得胜利。乐毅见破了临淄城，便命军将尽收取齐宫珍宝，并齐国所储财物，还有国器重宝，并搜查出燕国被掠重器祭物，便用大车装载回燕国，沿途派兵护送，顺便向燕王报捷。当燕昭王收到乐毅所送回战利品，顿时心中大悦，只是觉得还未擒住齐王，不免显些遗憾，但也却是心满意足，总算报了被侵蹂躏之仇，终于出了口恶气。于是命预备犒军牛酒之类，亲自到济水岸边，大犒三军，嘉奖有功之将士，并亲到齐都临淄城助威，也是要观看齐国山川风光。赏封乐毅于昌国地，号为“昌国君”，其它将尉均得奖赏，于是全军都兴高采烈，称颂大王恩德。燕昭王亲命乐毅，继续留在齐境镇抚戡乱，相机擒捉斩杀齐王，才算取得圆满完胜，乐毅受命领军，分兵攻打其它城垣地方，下大力捕捉齐王。

由于齐境地广城多，短时不易全部夺取，只好逐一攻破，然后派兵守驻治理，竟然耗费了六个多月功夫，方夺得了齐地七十余座城池，只有即墨和莒州两城未下。在此期间，乐毅分兵掠地，来至画邑城垣，闻听齐国故太傅王蠋家在此处，便传令军中，环画邑城三十里内，不许兵将相犯，还使人带金币重礼去聘请王蠋，意欲荐给燕王为臣。王蠋却辞说已是老病之躯，只求安度晚年即可，不求再入仕途，决然不肯前往。那使者便道：“上将军有令：‘太傅若来，即用为将，封予万家之邑！若不肯行，即引兵屠邑！’”王鐲不禁仰天长叹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齐王疏斥忠谏，故吾退隐田园，自耕于野，今国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遭劫于兵，吾以其不义而存，还不若全义而亡！”遂到后院中，自悬其头于树上，举身奋跳，竟然绝颈而死，走完了其忠烈一生，令后人深感敬畏。

乐毅闻听后，深为叹息，说自急于求成，却令忠贤殒命，乃大过也！于是命厚葬之，并亲笔表刻其墓碑曰：“齐忠臣王鐲之墓！”也是极为崇佩其忠贞不屈的气节。乐毅深知燕国军兵有限，齐国地广人稠，城垣众多，收而难据，为防止兵少分散，会使齐地各城初降复叛，弄得不好收拾，却不利长远治理。便采取了怀柔策略，示好于齐国民众，不准乱杀无辜，当要善待百姓，以便稳固统治，达到长期占领之目的，也是为燕国雄踞北方，成为东北大国的远景着想。乐毅在灭齐之后，便将齐地编为燕国之郡县，唯莒州即墨两坚城久攻不下，便决定不再攻城耗力，采取休兵养士之策，除去齐时所定暴令，宽其民众税赋，减少其劳役兵役。又为齐桓公管仲立祠设祭，以恩义笼络齐地民众，使其能自心中降顺，尽量少用武力征服，也是攻心为上，用兵为下的兵法运用，收到了很好效果。

这正是：君王败逃犹施威，众犬欺虎强势摧。竟无恭待落脚地，闻听坚邑抗守归。乐毅横扫七十城，齐地尽得难系维。采用怀柔恩义策，欲收民心燕政推。

且说齐之田氏王族有个宗人，名字叫作“田单”，素有智谋惠术，且懂得兵法战略，只是齐湣王不能重用，仅作为临淄市掾小吏，以微不足道的身份，被埋没于民众间。待燕军攻近临淄城时，城中之人均都慌乱恐惧，纷纷逃窜它地，多是狂奔出外躲难，田单与同宗家族之人，逃到了安平城邑暂避，也是惶惶不可言喻，难知何时能躲过兵祸。田单此时知道，燕军早晚会来攻城，还得做好逃脱准备，于是便让尽都截去车轴之头，略与车轱辘外锯平，再以铁叶裹住轴头，务须坚固耐得住磕碰。当人们看到其车后，却与别的车大不相同，总觉得显些闷头秃脑，不像个车的样子，皆都笑其难看，却不明其本意，都以为是瞎胡闹，将好好的一辆车给弄废了，实属愚蠢之举。原来古时的木制马车，为使其稳固好看，一般车轴两端，都留有一节较长轴头，走起路来不容易脱轴摔落，表露宽大排场，显得大车平稳好看，也是古时风俗故习使然。

田单不管众人相议，讥笑其车丑陋，毅然决然让家中及宗人，均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否则定遭怒斥，他也不明说缘由，只是大家相信其智道术谋，便即遵照行事。之后时过不久，燕军果然来攻安平城，待城被攻破时，安平城中众人，果然复又争相逃窜，乘车者拥挤不堪，却多因车轴头互相触碰，不能疾驰驱逃，或多轴折车覆，被燕军俘获。唯独田氏一宗族人，因车轴截短，且铁笼头坚固耐碰撞，不碍它车轴头之事，竟然顺利逃出城外，躲过了燕军追捕，即一路逃往东去，奔到离海边不远的即墨坚城避难。后来守城臣将病死，军中无主帅之人，欲推戴懂兵法者为将，而难找到合适人选，却十分紧迫着急。有人知道田单用短轴之法，铁笼包裹得以保全之事，言说其才智足可为将，于是众军士欣然钦服，便共推举田单出任，竟被拥立为守城将军。田单即身体力行，与士卒同操作，并将宗族妻妾，尽皆编入队伍守城，受到城中人敬重。

再说齐使者到达楚都，向楚王说明齐王之意，楚顷襄王见齐使来请救兵，许诺尽割淮北之地，不禁被大利所诱使，感觉是个拓土扩疆的好机会。于是命大将淖齿为帅，领兵二十万出师，以救齐国为名，前往齐境受地。临行，楚王暗对淖齿说：“齐王急而求我，卿往彼可相机而行，只要是有利于楚国，便可以便宜行事。”淖齿听了暗自吩咐，高兴谢恩而出，忙即整师调兵，率了楚国大军前往齐境，闻报说齐湣王在莒州城中，便率军赶往此城，也是去为齐湣王壮胆保驾。待楚军到达莒州后，淖齿安置好本军，在城外设置起营寨，进城见过齐湣王，却待其甚厚，也是被燕军攻打怕了，正好楚大军到来，拯救了本国危机，为收复国土奠定了根基，哪能不为此高兴呢？自是厚待此将。由于齐湣王身边，面临兵少将寡，朝臣离散殆尽，只好把淖齿立为国相，将征伐守卫等权柄，尽委于淖齿执掌，也是实出无奈之计，却大权旁落于楚人之手。

淖齿自知本人的能耐，非为乐毅对手，楚军又从南地远道而来北方，人生地不熟，且生活不大习惯，难于同北来的燕兵相抗，唯恐救齐无功，还会得罪燕齐两国。于是想来想去，还是与燕军相合为善计，省得到时兵戎相见，将会是胜负难料，觉得很可能潜藏风险，便暗中遣使暗通乐毅，也是想缓和燕楚两军关系。他还设想欲杀掉齐湣王，然后与燕国平分齐国，借使燕国君立己为王，算计的倒是很精明，只是暗中却瞒过，那极信任他的齐湣王，却也辜负了楚王的寄托，也是个反复小人佞将之辈。乐毅本准备与楚军对抗，也许会大战一场，却见这楚将淖齿有此野心，不禁心中暗喜，便想好谋策，将计就计，利用淖齿之手，替自己除掉齐王，也算完成了燕王殷殷切盼和嘱托。

乐毅心中盘算，若能借淖齿之手，将齐王擒杀，至于事后燕楚分齐，却也难从其命，再与楚军争高下，却少了齐王之扰，少了齐人助战，楚军自会容易对付。于是乐毅便写回信道：“将军诛无道，以自立功名，桓文之业，不足道也。所请惟命！”将淖齿比作古贤君桓文两公，乃刻意吹捧之辞，见信必然喜悦相从，使其坠入自己设计的陷阱中。果然那愚蠢妄断的楚将淖齿，看到回信后大悦，以为有了乐毅的支持，定会相助实现自己的愿望，并未深思乐毅为何，如此痛快答应己求，茫然有何利弊福祸。也是由于得到楚王暗中授意，让其便宜行事，心知楚王怀恨齐王，曾在灭宋后背失信义，追杀楚友军之恶行，独霸宋地为己有，今借由诛杀齐王，也不会遭到谴责，何况还能实现自己梦想。

淖齿想到这些，便毫不犹豫暗下黑手，假意布兵于鼓里之地，说准备出军收复齐国失地，请齐湣王前去阅兵出师，使其不会怀疑有诈，齐湣王果然不防，因而上了其恶当。就在齐湣王到达军前时，淖齿便命人将其缚住，当场数说其罪行道：“齐有亡徵三项：血雨者，天以告也！地圻者，地以告也！有人当关而哭，人以告也！王不知省戒，戮忠废贤，希望非分。今全齐尽失，而汝还偷生于一城，尚欲何为？”湣王竟俯首不能回答。这时齐王亲臣夷维，却不避生死，上前拥抱齐湣王痛哭，惹的淖齿大怒，立即挥剑斩杀了夷维。然后硬生抽出湣王之筋，将其吊悬于屋梁之上，待等三日后气绝，真也惨不忍睹！齐湣王得祸受害，咎由自取，乃其暴虐，久行无道，妄自尊大，罪及天地人寰，惹怒四邻，引狼入室，罪有应得，世所难容。

这正是：齐有智者名田单，

却埋城宇民众间。

逢遇危机显聪慧，

脱逃即墨掌将权。

湣王喜赖救兵至，

梦想复国整江山。

孰料引狼入室祸，

咎由自取落悲惨。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