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自一漠然。

两人又悬停很久，孙自一又道：“如果你心里有这些百姓，那日后变得更强大，你就将这世界的规则重新梳理一遍。现在，你和这些百姓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能死在天上，而他们必须死在地上。”

李松溪想了想，冷笑道：

“若是每次都要这样等着无数百姓惨死，我们才能将妖魔除掉，那世间的百姓将会越来越不信任我们。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应该不止于此，司监大人是不懂这个道理呢，还是已经对这种事情彻底麻木。认为百姓不过是草芥，死一个和死一万个没什么区别？”

“年轻人就是气盛。”

孙自一并不恼火，淡淡地说：“我依然还是那句话，等你到我这个位置，你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并不能随心所欲。我们在明处，妖魔在暗处。我们必须等到事发后才能诛杀。”

李松溪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对自己不够强大而愤怒罢了。若是我再强大一些，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诛杀这些妖魔，甚至我能让妖魔根本无法来到县城附近，自然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孙自一苦笑道：“不必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你现在还年轻，这种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即使你能护着这一城百姓，难道还能护住整个天下的百姓。你总不能将全天下的妖魔全部诛杀干净吧？”

李松溪转头看着孙自一：“为什么不能，如果妖魔不残杀人类，自然可以共存。若是他们依然以人为食，那为什么不能彻底诛杀他们。”

说完，他转身飘远。

“你一直说年轻，可以等，可那些被妖魔残杀，被划为灰烬的人呢。这一镇子的百姓，他们能等得住嘛？”

空中传来他淡漠的声音。

已是深冬，城东乱葬岗上的树木却依然郁郁葱葱。

大概是吸收太多阴气的缘故。

昨夜刚好下了一场雪，雪压在松树上，仿佛一座座白色的宝塔。

雪地里，两人在散步。

青蔷微微落后半个步子，尊敬地看着夫人身影，眼里全是崇拜和敬慕。

经过足足三百年的苦心经营，她以为断然是无法实现，甚至都有些绝望的计划，竟然真的要实现了。

夫人披着白色大氅，将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大氅里，只能看到头和手脚。

她的手光滑如玉，在雪地映照下嫩得令人心惊。

夫人自己对这双手也很满意，反复翻转看了许久还迟迟不愿意放下。

“夫人，恭喜您啊。”

夫人笑了笑，没有立刻说话。

两人又在雪地里走了段路，夫人随口说道：“剩下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吧？”

“都已经安排妥当，公子那边已来消息。就等下个月时间一到，大阵启动，实行最后的计划。”

“还要一个月啊。”

夫人自言自语声，又摇摇头，笑道：“那就一个月吧，等待了三千年，经营三百年，又如何等不住着一年。”

“夫人说得是。”

“城西的事情一出，想必肯定有人起了疑心。尤其是斩妖司孙自一那个小家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传出信息，最近城里城外，所有东西都给我老实一些，不要影响我的大事。告诉陈君……不，你亲自去城中，但凡有任何不利因素，不论过往和将来，一概诛杀。”

“可是夫人，我离开后，这边……”

夫人淡淡地笑了笑：“你以为，已经到现在，我身边还会缺人嘛。”夫人示意身后，青蔷转身一看，两个白衣女子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那好，我亲自去城中。大事未成前，我帮夫人看着城内。”

夫人点了点头，“你们九个，我最疼的便是你。陈君虽然名义是我的孩子，但他想法太多，并不愿意永远做个乖巧的人。关键时刻，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青蔷面色微变，身体也颤了下，她连忙躬身道：“属下明白。”

“那就好，”夫人对青蔷一点就通很满意，她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那个小东西，你也要看着，切莫在我们还没用之前就被人摘了去。它既然要成熟了，我相信闻到香气的人越来越多。”

“我知道了。”

远处飞来一只雪白的鸟，围着两人转个不停，夫人将手展开，那鸟儿就落在她的手心里，蹬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左瞧右瞧，显得十分可爱。

夫人抚摸着鸟儿的羽毛，笑着问青蔷：“这只鸟儿美嘛？”

青蔷不知夫人何意，试探着点点头。

“也许是吧。”

夫人笑着，手里的鸟儿却突然挣扎着想飞起来，但很快它就失去力气，慢慢在夫人手心里化为白骨。

“也许不是。”夫人叹息声，将鸟骨扔在雪地里。

她望着茫茫的雪原，幽幽地说：“我也想知道，可惜三千年了，我已经三千年感受不到任何情感。”

她仰头笑了。

笑得很开心，笑的青蔷浑身发冷。

夫人的脑袋仰面翻到身后，露出她的颈部。

她的头颅以下，从脖子开始，全部都是森森白骨。

“我这时候应该笑吧，是不是啊，青蔷？”

李松溪没想到，事情发展越来越看不懂。

他有种无力感。

在这种乱世里，他比很多人强，又拿着斩妖司的俸禄，就应该保护黎民百姓。

可每当他觉得自己变强很多时，便会发现总有更强的对手在他前面。

他毕竟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前世为了理想，能多年如一日潜藏在黑暗里，就是希望牺牲自己，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

来这里后，他觉得斩妖司应该和前世的职责差不多。

可事实并非如此。

从孙自一的态度来看，他只是想稳定，能维持就好，根本不在乎少量百姓生死。

他做不到那么冷漠。

带着彷徨，李松溪从城西回来，就看到小蘑菇满脸惊慌，瘫坐在门口发呆。

问她怎么了，小蘑菇却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松溪进去一看，也愣住了。

原本气色转好的柳曲一夜之间，仿佛被诅咒过，她的头颅和四肢，已经全部化为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