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束正羽这么紧张，年迈的女性觉得有些好笑，她明白束正羽的担心，便微笑着说：

“不要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你也看到我这副模样，想要做什么都没办法。”说着，她掀开自己盖着毯子的腿部。

束正羽看到原本是双腿的地方，此时更像是纠缠不清的树根——两条腿都陷入了树化。

“我这种情况下生活都困难，更别提去和一个体魄健康的小伙子缠斗。”她微笑着看着束正羽。

束正羽也挤出一份不自然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树化的肢体，真的和字面意思一般。

“你多大，看到你我感觉就像看到了我那过世的孩子。”老婆婆见束正羽没有那么紧张，便摇着轮椅给束正羽端上一杯闻着有奇异香味的水。

束正羽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手边的柜子上，用仅剩的手接过那杯水。

“我现在17岁，差两个月就18岁了。”他回答道，同时看向自己手中的杯子。

不同于他在楚天河和饭店里见到的容器，这个杯子有着奇异的质感与纹路。

老婆婆意识到束正羽还没坐下，便向他招手，示意他到里面坐下。

“别害怕，孩子，我只是需要有人陪我聊聊天，我一直一个人待在这里，如果不是楚天河每次能过来陪我聊天，恐怕我烂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声音透露着孤独与平静。

进入大厅，束正羽突然意识到楚天河所说的曾经富得流油是什么意思，这里的装饰与用品都和他见过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但是这也意味着这里的主人至少在整个下层是有着权力与财富的。

或许能从这个老婆婆这里问到一些他想知道的东西，束正羽在心里想着。

还没待他开口，老婆婆就发问道：“你想问我下层的事情吧。”她似乎猜到了束正羽的意图，金色的双眸看着他。

束正羽只能点头，比起阅历和见识，他是肯定比不上眼前这位可能是曾经下层的富者。

“具体想问什么呢？我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在这里生活了太久，各种各样的事件我都见过，也熟悉下层风云人物的一切。”老妇人看着他，双手整理盖在腿上的毯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得找个本子把你的名字记下来，老了就容易忘事，可能你下次来我就把你给忘了。”老太太从轮椅上弯下身，向面前的桌子摸索着，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

“束正羽，我叫束正羽。”他回答道，他也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年老的女性为何给他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主导着。

“哦哦好的，束正羽.....我们就像朋友一样交谈吧，我是图丹娜，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楚天河那听说过我。”老太太认真写下束正羽的名字，问道。

“没有，他只让我来送药。”束正羽在来之前和楚天河的关系一点也不融洽，压根没想问那么多。

“哈哈，楚天河的性格不太好吧，他对客户的态度还好，可是对他那个叫阿楠的态度可不算好。”图丹娜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着，她端起自己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示意束正羽也喝。

“怎么，怕我这个老太婆给你下毒？”

见束正羽在犹豫，她打趣的说道。

束正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端起来那杯水喝了一口。

初入口的时候略微苦涩，他有些不习惯，仅仅喝了一点就把杯子放下。

但很快，一种奇异的甜味在他的舌尖绽放。

“这是上层留存过去的基因复制出来的一种植物做成的饮料。”图丹娜向束正羽解释道。

束正羽听到上层，顿时把那份矜持抛在脑后。

“你是说上层？难道你曾经去过？”他很着急，想获得一切关于上层的知识。

图丹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如果我有那个能力去上层，你觉得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她轻轻锤了锤自己那无法动弹的双腿，随即露出奇怪的表情。

“束正羽.....帮我把药拿来，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了。”

她指了指束正羽带来的纸袋，束正羽能明显看到她的手在颤抖。

束正羽连忙跑过去，把药取来，小心翼翼的拆开纸袋，把里面用玻璃容器装着的不知名粉末和一卷看起来就脏兮兮的纱布拿出来。

图丹娜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那卷纱布，嘀咕了几句，但此时的她被疼痛折磨的有些受不了。

她用干瘦的手将玻璃容器的瓶口打开，取出部分粉末倒进嘴里，用茶水送服下去。

吃下粉末后，她紧闭双眼，深呼吸了几下，随后恢复了平静。

“束正羽，你能帮我把绷带缠到我腿上还没树化的部分吗？”

她像是很疲惫，吃下药之后整个人都歪倒在轮椅上。

束正羽见到这个情景，也不再有那么多戒备心，便用完好的右手拿起绷带。

绷带黏糊糊的，像是在什么东西里浸泡过一样。

图丹娜将腿上的毯子挪开，束正羽第一次这么近看到树化的部分。

那交错的枝干的材质就是人类的皮肤，而皮肤之下还能看到青蓝色的血管，再之下不知道被什么撑起来，变得极端突出。

“不要碰它....太痛了。”像是知道束正羽所想，图丹娜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束正羽止住了好奇心，将绷带缠绕在图丹娜还未树化的膝盖之上。

如果再进一步发展，树化可能就会会蔓延到她的大腿。

“这是我该有的惩罚.....。”图丹娜嘟囔了几句，束正羽并没有听清，也没好意思问。

忙完这一切，他就打算带着楚天河叮嘱带回去的袋子离开这里。

图丹娜却用虚弱的声音叫住了他:

“束正羽.....谢谢你，你真的好像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很温柔，让束正羽的心头一颤。

“下次.....下次你还能帮我送药吗？我只想有人陪我聊聊天.....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她那浑浊的双眼里尽是希冀。

束正羽看着这个弱小又无助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毕竟住在这个地方的人非富即贵，或许可以从她这里打听到过去的信息，再不济....兴许也能介绍一些知情人给他。

回到楚天河的破旧诊所，楚天河见束正羽的心情和走的时候完全不同，意味深长的问道：

“怎么，遇到贵人了？”

束正羽不想理会他，在他去到27号街之前，他都认为这是楚天河给他下的套，但事实上，还是遇到了一个很慈祥的老奶奶。

她让束正羽想起了自己在穹顶城市里认识的那些老年人，即便疾病缠身，生活艰苦，看到束正羽和罗颂这样的孩子还是会把自己珍藏的食物拿出来给他们吃。

“这个老太婆可真是大鱼啊，先付款，再拿货，自己还控制不住吃下世界树果实，真是一笔好买卖。”楚天河看起来并不这么想。

似乎在他眼里，这个老婆婆就是一棵摇钱树，只要她还活着，就有钱赚。

听到楚天河这么说，束正羽也不知道自己的怒火从哪里来，顿时站了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她都病成那样了，你还这么说？”

楚天河像是预料到了束正羽会这么说，满不在乎的耸耸肩。

“好喽，我没人性，有钱赚，还要人性干嘛？”

他摇着头，走出了束正羽的视线，不知道又躺在哪里呼呼大睡起来。

束正羽攥紧了拳头，他多么想一拳打在楚天河的面具上，但是他做不到。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束正羽因为自己的手依旧没有恢复，只能帮楚天河跑跑腿，或者和阿楠一起在世界树之城的周边开辟一小块地，用来给楚天河种烟草。

很快就到了束正羽第二次送药的时间，这一次，他想更多的了解关于下层的一切。

看着束正羽迫不及待的样子，楚天河眉毛一拧，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是算了，把药递给束正羽就摆摆手，让他去27号街。

束正羽没有在意楚天河的反常表现，在他看来，楚天河的种种行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他能从图丹娜这个慈祥的老婆婆这里获得更多的信息。

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再次见到图丹娜，她的面容比上一次见到更加憔悴，似乎在她身上，时间过的更快一般。

但是束正羽知道，这是世界树果实在侵蚀她的身体。

他从楚天河那里了解到，当人们的世界树综合征进入到第四阶段，那就是他的药完全无能为力的时候，之后的人会变成一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楚天河将它称之为世界树的残渣。

“你.....又吃了对不对？”束正羽看着眼前憔悴的不成人样的图丹娜，问道。

图丹娜没有回答，只是咧开嘴笑了笑，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这个时候，束正羽能看到塔挪动轮椅的手的手背上也有着星星点点的突起——这时树化的前兆。

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宣判死亡的老人，心里突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一如他见到罗颂在他面前逝去时候的恐惧。

“怎么了，你不想让我死？”

见束正羽迟迟没有进来，图丹娜转过身，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

“傻孩子，没有人能逃过死亡，而且我有着无比深重的罪孽，这一切是我应得的。”

图丹娜像是看开了一切，浑浊的双眼看着这个少年。

束正羽沉默着走进了房间，坐在图丹娜对面的沙发上。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不过在你走之前，我会让你做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拒绝。”

图丹娜像是思考了很久，对束正羽说道。

束正羽毫无顾虑的点了点头，对他来说，没什么比帮助一个即将逝去的老婆婆完成夙愿更加重要了。

但是她的这个愿望，真的是束正羽所想的那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