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既明缓缓地伸出手去，尚未脱离开力量强化状态的右手此时竟有些颤抖。他一把握住那时胸前闪光的来源，却没有迟迟没有继续下去。

这已经足够了。

手中的触感清晰的告诉陈既明，那是一枚硬币形状的挂饰。而这栋楼中，唯一会佩戴这种“傻里傻气”的挂饰的人，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陈既明的双手握的越来越紧，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种种画面。画面的背景不一而足，走廊上，聚会中，街道上，但画面的主角都是同一个女孩，梳着高高的马尾，她们似乎看到了陈既明，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打招呼：

“嗨，既明！好久不见！”

胸前的硬币挂坠一闪而过。

陈既明终于明白那令人眼熟的摆手的来源究竟是什么，这次的真相来的十分的快速，以一种他措手不及的速度。

说实话，女孩与陈既明之间的交集并不算很多，最多归于普通朋友。他们来自同一个项目的资助进入了这所大学，远在异国他乡，能遇到同时是相同国家的老乡自然是十分开心，而最终选择了同一个研究中心中的不同实验室则是命运使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两人真的很有缘分，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有时会探讨实验中遇到的难题，在朋友的聚会中也会时不时地遇到彼此，但从未发生过任何交心的谈话，没有互换过秘密，陈既明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每次遇见对方时对方元气满满的大声打招呼，这也算是他后期精神状态不好的那段时间中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

而如今，那个元气满满的女孩已经面目全非的跪倒在自己面前，双手一片血肉模糊，那是以肉身的骨刃硬撼关节毁灭者的结果，她双手的不少关节依然错位。而致命伤则同样是由陈既明亲手造成的，规模庞大的伤口不断地涌出血液，又不断的在光芒下冒出黑烟，伤口时不时的蠕动一下，似乎想要愈合，但被另一种力量阻挡了下来。

女孩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她已经走到了她“第二次生命”的尽头。

最终，她的嘴边“嗬嗬”了两声，最终仍是没能说出任何有意义的语句。

她死了。

陈既明紧握着那枚硬币，半跪在她面前，没有言语。

阿梦默默的站在远处，看着前方沉默着的陈既明，没有继续说话。

一直以来，除了一些基础的背景知识，在面临问题或抉择时，它都作为倾听者的角色，引导着陈既明说出他对他一路上遇到的各种问题的解决方式。在这一过程中，它听得很多，说的很少。

这就是它作为领路人的责任，或者说义务。在关键的时候让天命之人自身做出判断，他们从旁分析，记录，最终决定对方是否适合加入加入天命，一同扛起对抗末日的重担，面对那沉重而无望的未来。

是的，阿梦在之前的对话中说了谎。

最终决定天命之人是否继续前行的，其实并不是天命之人本身，而是天命组织及其领路人，前者主要取决于天命之人是否能够真正觉醒属于自己的力量，而后者则在衡量对方一些更微妙的地方，面对困难的态度，处理危机的能力，内心渴望的事物，对待力量的态度，如是种种，不一而足。

天命组织并非什么强迫劳工的组织，真论起善恶来，它们要比区区的强迫劳工要邪恶的多：在第一个事件结束之后，天命会修改这一过程中的整个记忆，若是未能通过测试，则把记忆整个抹除，若是通过测试，则把记忆转换为工作记忆，以一种令人自然可以接受的方式灌入天命之人的脑海中，他们会忘却领路人的存在，自然也会忘记自己提过类似的问题。

天命组织并非什么扮家家酒的游戏，除此之外，扭曲意志，塑造谎言，实在是数不胜数，但是在面临真正的末日面前，一切底线似乎都是可以自由的。事实上，在其他同样在寻找退路的组织来说，天命组织已经算较为温和的一派。和利用全世界的死囚进行系统性实验论证末日特征及相关研究的“基金会”，或是利用资源诱导手下自相残杀，以养蛊的形式寻找出最强战士的“主神”相比，天命组织“仅仅”只是让一些有特殊价值的人，作为哨兵去发挥他们的特殊价值“而已”。

那么阿梦又是如何判断陈既明的呢？

阿梦又将注意力转回正在瘦小身影面前半跪着的身影，不由得回想起刚刚见面的时候，那时陈既明在最初表现出了对某些特定事物的恐惧，这种恐惧很快被对新事物的好奇所覆盖。这种情绪的变化还算常见，但是在那之后，虽然他也会有惊恐，兴奋，震惊，但那些情绪都太过于流于表面——因为他们的持续时间都太短了，甚至有一种让人感觉他在伪装的错觉。

更多的时候，陈既明更像是一台机械一般，发现问题，设置解决方案，解决问题。过程清楚简洁，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第一次杀生时的恐惧，没有发泄的愤怒，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后绝望时的痛苦流涕，唯一让阿梦感觉对方更像是个正常人的时候，其实就是陈既明向它解释他的计划以及那些计划的原理的时候。对方稍稍有些得意的言语，略微卖弄的动作和表情，都让人联想到一个拿着棒棒糖在和好朋友炫耀的小孩子。

联系到他的背景，阿梦意识到对方在某种意义上可能真的是个孩子。一直以来，对方都在学校中学习，似乎从来没有接触过社会的险恶，以及那些肮脏的“大人的世界”。从这方面来说，他的心智远未成熟。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对末日的适应性好的令人吃惊。

直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阿梦慢慢的转到了陈既明的面前，眼前的他是一种它从未见过的模样：眼眸低垂，拳头紧握，脸部一丝表情都没有，但阿梦感觉似乎有层保护性的膜被击碎了，露出了里面浓重的悲伤，愤怒与不甘。那情绪实在是太过有棱角与攻击性，以至于让人恍惚那层膜是保护陈既明自身，还是保护除他之外的其他人。

阿梦眨了眨眼。

它暂且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甚至不知道这种变化要持续多久。不过它知道，陈既明的第一项考核，已经快要通过了。

高度异化的视角中，它看到代表无属性源质的白色气旋，已经渐渐在他的体内生成，贯通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