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手推开了关心她的朋友，面上看似毫不在意，心底总归是空落落的。

台上的论辩争得面红耳赤，口水乱飞，但秦柳烟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干脆起身离席，去学堂后寻了个清幽处自己待着。

此处背靠山石前面还有一个小瀑布，若人站立定然藏不住身形，但她是个女子，骨架身量都小，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一坐便完全隐藏在其中了。

真是个适合发呆的好地方啊。

耳边是瀑布水声，抬头是万里无云的蓝天，好像能隔绝这世俗中所有不愿面对的一切。

“秦公子？”

秦柳烟收回散乱的思绪，探头看了一眼，沈和安站在瀑布下仰头看她，满脸笑意。

“你怎么来了？论辩结束了？”

“没有，看你不在，猜想应该是来这了。”

沈和安说着，便找路往上走，秦柳烟忙喊道：“你别上来！”

他的脚顿在原地，看了看旁边，干脆爬到了山石另一侧，背对她坐下，“我不过去，我就在这。”

秦柳烟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何必呢？”

“你心情不好，我能看出来，我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让你开心，但陪一陪你还是做得到的。”

他的声音混在瀑布声中，比往常的温润如玉多了几分豪迈。

秦柳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陪伴，一句话没过脑子直接问道：“沈公子就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意外？能有什么意外？”

“世人都传，秦家大小姐心肠狠辣、手段歹毒。”

“传言不可信，我更信自己。”

沈和安几步落到她面前，瀑布的水汽已经沾湿了她的发髻，他掏出汗巾帕子递过去，“《群芳祭花神》图的主祭，有那样的风姿气韵，又怎会如传言中那般不堪？”

秦柳烟嗤笑道，“听说花朝当日，《群芳祭花神》图被书社、画院尽相描摹，沈公子的原作一度炒到了五百两，但秦家事出，这幅画……连十文钱都不值了，算下来，我当真欠了沈公子良多。”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沈和安很是意外，他本以为秦家会将她保护的很好，至少这些伤人的流言蜚语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传不到当事人耳中的话，这些事，就算当下瞒了我，日后总有一天还是会传到我耳朵里，事情既已发生，不听不看不去了解，等到事情闹大，又该如何应对？”

秦柳烟站在他面前，声音淡淡，神情漠然，三叔三婶的本意也是将事情瞒下，但她很清楚，现下风波平息了，若自己当真一无所知，日后再被有心之人翻出来利用时，所有的一切将变成她无法抵抗的攻击。

沈和安一时无言，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女子，鬼使神差的抬手想要替她擦干发上的水渍。

秦柳烟往后一躲，可瀑布边的山石被水冲刷的太过光滑，且沾了水渍，一时不慎脚下一滑竟摔了下去。

这是后院的一处小景，没有深不见底的潭水在下，稍不注意便会磕破脑袋要人性命。

沈和安急着去拉她，一脚踏空也滑了下去——

秦家大院内，纪自珍脚不沾地的带着下人忙成了一团。

“纪大夫，柳儿怎么样？”三夫人急切的问道。

“大小姐暂无大碍，三夫人放心，我先去看看沈公子。”

“好。”

“十三姨，别急。”颜齐光递上一盏茶，嘴上安慰着，可心里却也打着鼓。

他们收到消息去时，那潭边的石头上有一处明显的血迹，等把人捞出来，两个都陷入了昏迷。

秦柳烟的脸上有一道口子，沈和安的额头也破了个洞，书院的大夫简单为他们清洗包扎后，颜齐光便连忙将他们带了回来。

“我怎能不急？这出去还好好的，回来就……”三夫人收住口，这话说得像是在怨他一样，她软了声音道：“齐光，姨母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进去看看。”颜齐光错身进了屋内，秦柳烟的湿衣已经换下，纪自珍替她把过脉处理好伤口，此刻红嫣和绿暗正忙着替她擦干头发。

“这可怎么办啊。”绿暗试探的伸手碰了碰她脸上的伤，心里一急便落下泪来。

“大小姐逼三小姐毁了容，如今自己的脸也伤了，外头的传言又要变了。”红嫣认真的擦着头发，顺手替绿暗揩了揩眼泪，“别哭了，还有纪大夫呢。”

“可三小姐脸上的伤至今未愈，到现在都不敢出门。”绿暗吸着鼻子，委屈巴巴的说道。

“这可是伤在脸上，哪有那么容易痊愈的，要想完全不留疤，当然得耗些时间和精力，别哭了，快擦干，不然一会儿大小姐该头痛了。”

她俩互相宽慰着，手上倒是不停地擦着，颜齐光负手看着，终究只能叹口气。

纪自珍从客房里出来时，三夫人的情绪已经安稳了许多，“如何？”

“除了前额的伤，后脑也有伤口，我虽然已经替他处理过，但能不能醒，就要看天意了。”

“什么？”

纪自珍拱手行了个礼，“三夫人，去信告知帝京吧。”

三夫人心绪一乱，脚下不稳，幸好周嬷嬷和芷儿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才不至于被自己绊倒。

“这造的什么孽啊。”

秦柳烟睡到了第二天才醒，沈和安当时拉了她一把，摔下去时又帮她垫了一下，所以除了脸上被划伤的位置外，只是呛了几口水罢了。

绿暗端着药碗进来，看见她醒了激动地喊了起来，“小姐！小姐醒了！”

“沈公子呢？”

“在客房，纪大夫守着呢。”听到喊声端着饴糖进来的红嫣答道。

“他是不是伤的很重？”秦柳烟说着坐起身来，眉目间满是担忧。

绿暗看了看红嫣，红嫣也不好瞒她，只说道：“还没醒呢。”

“我去看看。”

“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秦柳烟接过药碗，一口干了，苦着脸含了两块饴糖便下床更衣。

梳妆时瞥见镜子里的脸，她愣了愣，然后抬手轻轻抚上伤处。

“大小姐莫急，有纪大夫在，一定会好的。”红嫣手指灵巧的替她挽着发，宽慰道。

她摇了摇头，苦笑道：“大概，这就是报应吧。”